竹音晕晕乎乎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张盈盈笑脸。

    “红莲姐姐?”竹音愣了愣,认出了此人是聚福院的一等丫鬟红莲,“你怎么在这里?”

    红莲笑了:“这里是聚福院,我当然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聚福院?

    竹音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房间如此陌生,虽不大,却干净整洁,床幔、棉被也都颇为讲究。不像主子的房间,但也绝对比她那个小窝气派多了。

    “我……我还好,不是很疼了。”竹音一脑门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此时臀部和大腿处清清凉凉的,有点抽痛,但还可以忍受。看来是红莲帮她上过药了。

    “爷的金疮药果然好!”红莲随口说了一句,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幸好爷去的早,你的身体底子又好,此番虽遭了罪,却没有大碍。这里是我的房间,委屈姑娘暂时在这里养伤,想吃什么告诉我就成。”

    红莲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竹音一下子呆住了!

    “是……是大少爷?”她有些不敢置信。

    “除了大少爷,谁能把你从太太那儿带回来?”红莲说着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的送到她的唇边,“来,小口喝一点,润润嗓子。”

    竹音愣愣的抿了一口水,依然有些不敢置信。此时她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被打的快昏迷的时候好像的确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原来竟是袁锦安?他有那么好心?自己最避之不及的人最后却成了救命恩人,竹音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太太……不会放过我的吧……”虽然免遭被赶出去的命运,但竹音也能想到,袁锦安既然违逆了周氏的命令将自己带走,周氏就更不会放过自己了。

    “在这府里还没有咱们爷保不住的人。”红莲的语气充满了骄傲,“你只管安心休养,有什么事自有爷给你撑腰。”

    袁锦安会这么好心,为了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跟大太太起冲突?竹音心底依然有些不信,却不好在红莲面前表现出来,遂勉强一笑:“多谢红莲姐姐。”

    “谢什么。”红莲眨了眨眼睛,“往后只怕我还要仰仗你的提携。”

    “红莲姐姐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个做粗活的,哪里比得上红莲姐姐。”竹音脸色有些发白。红莲话中的意思她当然听得出来,但是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红莲笑了笑:“你好好休息罢!不管什么事,都得等你好了再好。”

    竹音愣愣的点头,目送着红莲离开了房间。

    也许在旁人看来,袁锦安此番为了她和大太太作对,显然是对她的看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她收了房,但竹音觉得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首先,如果袁锦安当真对她有那个心思,之前又何必三番两次的为难她?其次,当时为何就那么巧,袁锦安在自己受刑的时候赶到?

    竹音绞尽了脑汁,用她在袁府生存了七年积累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少爷这是要拿她做伐子,正式跟大太太叫板了。

    这样就能解释的通袁锦安为何会在那么一个微妙的时候赶来。打板子前,袁锦安就出手,达不到忤逆周氏的效果,若板子打完了,自己都没气儿了,他赶来也没多大用。

    只怕自己被钱攸带到周氏那儿的时候,袁锦安就收到信了吧。这府里,如果他想知道什么事,谁敢瞒着他呢?

    竹音觉得自己的解释非常的合理,心中甚安。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袁锦安会不会干脆就把自己收房,用自己的存在碍周氏的眼,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可就永远没法脱离袁府了!万一大少爷真的提出这个要求了,她可不能坐以待毙!竹音细细盘算了起来。

    寅时,周氏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原本强撑着的笑脸几乎立刻就沉了下来。

    今日她的寿辰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极成功极长脸的,但就在今晚,她名义上的大儿子给了她一个狠狠的没脸!虽然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人敢多嘴,此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周氏绝对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眼下客人都被送走,自己也该有所作为了。

    “那丫头在哪里?”

    苏妈妈扶着周氏,小声道:“在聚福院红莲的屋子里。”

    “她还真是命大。”周氏冷笑一声,“那混账呢?”

    “大少爷去送知府太太了。”

    “好。”周氏哼了一声,“回正院,老爷今晚歇在我这里。”

    毕竟眼下袁府真正的当家人还是大老爷袁旭永,周氏虽是续弦,袁旭永待她也一向敬重,给足了她主母的体面,今日又是她的寿辰,她的一些小要求,袁旭永绝对不会拒绝。

    此时袁旭永也刚回来不久,因吃了不少酒,有些昏沉。周氏亲自端了醒酒汤喂他喝下,又伺候着他洗手擦脸,方温柔笑道:“为了给妾身体面,老爷辛苦了,妾身心里感激不尽。”

    袁旭永摆了摆手:“咱们夫妻,何必说这样的话。这些年你管理着后宅,也着实辛苦了。”

    因为已经有了让他满意的继承人,对于周氏一直生不出来儿子这件事,袁旭永其实心底是庆幸的,否则往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因此他很给周氏体面。

    谁料周氏听了这话竟红了眼圈,哽咽了一下说:“老爷这样说,妾身实在惭愧。今日妾身处置了一个偷盗的丫鬟,却没想到那丫头竟是安哥儿看中的,径直闯进了院子就将人带走了,脸色很是难看,让妾身着实惶恐。还请老爷在安哥儿那里为妾身说两句好话,若安哥儿因此怨怪妾身,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

    袁旭永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微妙:“哦?是这样?那丫头偷了什么?”

    周氏没料到袁旭永的关注点在这上面,不得不赔笑道:“她偷到了钱家的那个钱攸身上,因钱攸把人带到我面前,我少不得要做一番样子给他看。况且那丫头瞧着也不像是个老实的。”

    袁旭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说:“这事你做的不对。”

    “什么?”周氏脸色大变,几乎维持不住笑脸,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方稳住心神,“妾身蠢笨,还请老爷指教。”

    “钱攸前途无量,因此我让安哥儿与他交好,无非是想结个善缘,他人也识趣,所以在外面我也不介意卖他一点好,但咱们没必要巴结他,你可明白?”袁旭永目中掠过一道精光。

    周氏愣住了,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你一向只管内宅,这些事情不清楚,我不怪你,只是你需知道,咱们袁府虽是商户,却绝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一个小小的举子,你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无端让人看轻了!别说那丫鬟未必是个贼,哪怕真的是个贼,你也绝不能仅凭那钱攸的一家之言就给那丫鬟定罪!咱们袁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袁旭永看了眼满脸苍白的妻子,轻叹一口气,又道,“内宅的事,我一向不插手,只是此事我不得不多说两句。平日里你再严厉,再怎么处罚下面的人都没关系,但是一旦牵扯到外人,你就得多留个心眼。哪怕是下人,她首先也是袁府的人,你须得让下人知道,只要身在袁府,就没人欺负的了她们,否则你如何让她们信服?钱攸不过一个外人,事情的真相如何,自有你这个主母定夺,你怎么能让他对袁府的事指手画脚?”

    说到最后,袁旭永的语气已经相当严厉了。周氏身上的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

    她嫁到袁府快二十年,这还是袁旭永第一次这样直白的指责她!一时愤怒、羞辱、痛恨,那般心绪皆涌上心头!

    袁旭永见她脸色不好看,就放缓了语气:“好在此事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丫头既是老大看中的,就正好给了他。钱攸那边我也交待老大去交涉。你不必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在这个府里,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敢给你没脸。早些休息吧。”

    “是,妾身知道了。”周氏勉强笑道,伺候袁旭永睡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怪老爷一听到自己说到这件事首先就问那丫鬟偷了什么东西,敢情是袁锦安已经跟他提过这件事了,让自己失了先机不说,还遭到这么一顿训斥!虽然最后袁旭永也安抚了她两句,但是周氏知道,这次跟袁锦安的交锋,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败了!袁旭永显然还是更看重他的儿子!

    没人敢给她没脸?经过此事,她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没脸了!周氏心中恨极!

    *******

    聚福院里,竹音被疼醒了,趴在炕上哼哼,红莲披衣走了进来。

    “姑娘怎么了?”红莲摸了摸她的额头。

    竹音吸了吸鼻子:“好疼……”

    红莲松了口气:“想是药效过了,我再给你上些药。且忍一忍。”说着走到柜子那里取出金疮药。

    竹音心里一暖,虽然知道红莲这般嘘寒问暖有别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她依然觉得很受用,从前她生病可不会有人这么无微不至的照料自己,往往是喝一大罐姜汤就强撑着继续干活。

    正想着,忽然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竹音定睛一看,竟是袁锦安!

    “奴婢见过大少爷!”竹音慌张想爬起来。

    袁锦安摁住她的肩不许她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疼么?”

    “谢大少爷关心,奴婢……没什么大碍。”竹音看着男人沉沉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红莲拿着药瓶走来,笑道:“竹音姑娘方才还唤疼呢,奴婢正要给她上药。爷这是不放心奴婢么,大晚上的还巴巴的过来。”

    袁锦安瞪了她一眼,伸手:“把金疮药给爷,出去守着罢!”

    红莲掩嘴笑道,把药瓶递给他:“奴婢这就出去!”说罢掀了帘子离开了。

    竹音惊讶于红莲竟然敢揶揄这位他,这说明袁锦安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不近人情,可是为什么这位爷偏偏和自己过不去呢?她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不料袁锦安正好也低头望着她,一下子就四目相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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