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的目光那双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又掠过王夫那张仓惶的脸,惨白的唇……竟然,吓得这么厉害吗?

    不过想来也是,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从小便被捧着、奉迎着的女,只怕做梦也没想过,她会有担上命官司的一天吧!

    眼中泛起冷意,口中却歉然道:“是的不是,吓到舅母了吧?舅舅,不如们去书房再谈?”

    贾政不悦的看了王夫一眼,起身道:“也好。”

    “等一下!”王夫的声音急促尖利,见贾政和林楠都回过头来,嘴唇抖了抖,勉强挤出声音:“楠儿还是这里说吧!没事。”

    贾政看见她那副张皇失措的样子,大为不悦,皱眉斥道:“妇家管这么多做什么?有功夫好好整顿整顿家风是正经N况这幅样子见客,成何体统?”

    王夫神经质的拧着帕子,咬牙道:“老爷,玉儿府里这些年,和情同母女,她的事,让妾身怎么能放心的下?何况外甥也不是外……”

    林楠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夫一眼,道:“想来是外甥太过愚钝,不会讨欢心,才不能同舅母‘情同母子’,否则,若换了宝玉一般的情分,舅母如何能容得下‘宝玉杀’的谣言穿的阖府都是?”

    王夫现哪有心思计较这个,抖着唇不答,林楠转过脸对贾政道:“其实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既然舅母不放心,这里说也一样。有几个衙役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鲍太医挂了梁上,做出畏罪自杀的模样来。不想鲍太医早就猜到有要杀灭口,竟事先亵衣上写下了遗书,那些衙役杀了之后才发现此事,无奈只得另找了一件亵衣给他换上,谁想付大目光如炬,亲自勘察尸体,一眼就看出破绽,让他们的恶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说到这里,林楠的声音忽然变得森冷异常:“现那几个衙役已经下狱,且认了杀之事,只差招出昨儿二更天探监并指使杀的是谁。”

    王夫只觉得一阵天塌地陷,林楠冷森森的话她耳边一遍遍回响:且认了杀之事,只差招出昨儿二更天探监并主使杀的……昨儿二更天探监并主使杀的……探监并主使杀……

    耳边传来的林楠的声音又变得的轻蔑起来:“不过三木之下,岂有勇夫?顺天府里刑具可多着呢,便是铁打的硬汉也熬不过去。更何况那些连杀都认了,反正是一死,犯得着再为别受这些皮肉之苦?说不定眼下已经招了!啊,对了舅舅,像这样的事,伦律该当何罪呢?”

    贾政原被王夫吹了不少枕头风,也有些认为林楠是孝子大惊小怪,这会儿见竟有杀灭口,可见黛玉的确是被所害,愤怒之下听到林楠发问,寒声道:“指使杀原就是死罪,杀的又是狱中的嫌犯,且是皇上都关注的案子,更是罪加一等,便是凌迟都是轻的!”

    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却是王夫不知怎的连椅子带一起翻了下来,如同村妇一般毫无形象的坐地上,她自己却毫无所觉,一双眼却直勾勾的也不知盯着什么地方,整个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

    林楠冷冷看着她的模样,过了一阵,才讶然道:“舅舅,原来舅母有癫症的麽?”

    贾政也云山雾罩,只得含糊应了一声。

    林楠道:“那去遣请太医。”

    王夫此刻的形象实不雅,贾政也知道林楠不便多呆,勉强点头道:“有劳。”

    又道:“之后楠儿就直接回房休息吧,也累了半日了。”

    林楠看见王夫呆滞的目光正慢慢恢复清明,点头笑道:“今儿顺天府的后衙多喝了几杯,委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外甥告退。”

    到门外遣了小厮去叫太医,便径直回了院子,锦书澹月几个眼巴巴瞅着他,林楠知道她们想着什么,也不点破,伸手招了澹月过来,小声吩咐道:“去看着太太,若是见她出门去了,便去姑娘房里……”

    澹月听的眼睛越来越亮,欢喜应了一声去了,锦书抿嘴一笑,道:“去给大爷准备洗澡水。”

    林楠点头,道:“忙了不少日子了,今儿早些歇息,谁来也别吵——若有来,可知道怎么说?”

    锦书笑道:“知道!”

    换了个语气,幽怨道:“大爷回来时还好好的,因听了下几句闲话,便消沉下来,说‘到底不比家里’,早早便歇了,奴婢也不敢打扰。”

    林楠道:“锦书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自去歇息不提。

    ……

    小半个时辰之后。

    贾母房中,王熙凤和鸳鸯两个正陪着贾母说笑,只听外面丫头唤了一声:“林姑娘来了!”

    一面打了帘子让黛玉进门。

    贾母招手让黛玉她身边坐下,细细的问药吃了没,觉睡的怎么样,可还有咳嗽等等,黛玉一一答了。

    贾母见黛玉虽含着笑,却全不似往日活泼伶俐,她眼神不好,又细细看了,才发现黛玉眼睛又红又肿,恼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伤心了?”

    黛玉摇头笑道:“没有的事,有老祖宗,哪个奴才敢来招。”

    贾母虎着脸道:“休要哄!”

    黛玉笑道:“当真没有,好着呢!”

    贾母冷哼道:“别看年老眼花,心可不糊涂!紫鹃,来说说,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笑道:“老太太,姑娘真没事,只是吓着了。”

    贾母愣了愣道:“怎么了?园子里看见长虫了?”

    紫鹃迟疑了一下,方道:“今儿早上,姑娘去看大爷,走到半路的时候,听说,大爷昨儿顺天府大牢逼死了,已然被顺天府的差爷拿了去问罪了。姑娘原是不信的,可是一路上的都这样说,等去了大爷的院子,发现大爷果真被顺天府的差役请去了,姑娘又惊又怕,躲院子里哭了一整日了!”

    贾母大惊站了起来,急道:“竟有这样的事?怎么不知道?楠儿他呢?快去找们老爷拿帖子去顺天府衙门问问啊!”

    黛玉忙扶贾母坐下,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哥哥已经回来了,原来只是顺天府的府尹大请他喝酒去了,不知怎的传岔了,害的虚惊一场。现已经没事了,只是有些后怕罢了。”

    贾母松了口气,继而勃然大怒:“现府里越来越不成个样子,连主子的谣也敢造!”

    对王熙凤道:“这些话既然能传到玉儿耳朵里去,肯定也知道,怎的也不和说一声?”

    王熙凤陪笑道:“不过是下传的胡话,哪里敢拿来脏了老太太的耳朵。”

    贾母怒道:“既然知道是下传的胡话,听到就该制止才对,怎么由着他们胡来!”

    王熙凤强笑道:“是的不是。”

    黛玉笑道:“老祖宗快别怪琏二嫂子,嫂子约莫也是被吓到了!今儿别说和琏二嫂子,就连舅舅都吓着了呢X府一听说此事便赶紧找了去打听,等哥哥回来问清楚才知道原来是下们胡说的。舅舅还说,幸好这话现下还没传到外面去,否则哥哥的前程可就全毁了,还交代了舅母好好查一查是谁乱嚼舌根呢!”

    贾母狠狠一拍桌子:“混账东西!”

    又问:“鸳鸯,听到过这话没有?”

    鸳鸯迟疑了一下,答道:“隐约是听到了这样的话,因怕惊动了老太太,所以叫小丫头们不许胡说。”

    贾母愤怒起身道:“走,去正房!”

    去了荣禧堂,发现里面冷清异常,丫头婆子们各行其是,金钏儿将贾母迎进房里,贾母怒道:“不是说要查那乱嚼舌根的混账东西吗?呢?”

    金钏儿支支吾吾道:“太太身体不适……”

    听闻王夫病了,贾母神色略缓,道:“既然太太身体不适,不跟前服侍,杵这里做什么?请了太医不成?去看看她。”

    金钏儿却不前面引路,等贾母将要动怒,再拖不下去,才期期艾艾道:“太太她有急事出门去了……”

    贾母怒道:“不是说病了吗?”

    金钏儿嗫嚅道:“原是病了,太医都请了,只是太医还没到,太太就自己好了,说有急事就出门去了。”

    贾母骂道:“满嘴的胡说八道!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有了急事?什么事比楠儿的前程还重要?!”

    又问:“们家老爷呢?”

    金钏儿道:“老爷出门去了,好像说是去顺天府了。”

    “这倒罢了!”冷哼一声道:“去,把府里的下都给叫来,跪外面等问话!们家太太既然不想管,老婆子自己管!”

    同一时间,王夫正含泪坐王家的楔厅,对面的是接到消息后从营中快马赶回的,怒不可遏的王子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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