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林宅不远的茶楼中,王仁焦灼的等二楼的外间,见冯紫英上楼,顿时大喜,拉他进了最内的雅间,道:“冯兄可曾问出些什么?”

    冯紫英喘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了才道:“快别提了,王兄这次可害惨了了,阿楠连都怨上了。”

    王仁急道:“怎么?他不肯说?”

    冯紫英道:“阿楠现下忙的很,哪有空理会?跟前跟后的给他跑了个许时辰的腿,才抽空问他一句。他先是不说,被问得烦了,便道:‘既是为那家来的,和便没什么话可说。’一面令送客。”

    王仁失望道:“就乖乖出来了?”

    冯紫英翻了个白眼,道:“也忒小看M他好说歹说,只道便是有开罪了他,和王兄也是无关的,否则又何须费心央来打听?因了旁的过错去迁怒于无辜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仁大喜道:“正是,正是!”

    冯紫英道:“阿楠也觉有理,便冷冷说了一句:‘让他回去问问他的好姑妈又做了什么好事!’再不肯同说话。”

    王仁等了半天,就只等了这么个结果,失望的啊了一声,却听冯紫英又道:“不过哪有那么好打发?他虽不肯说,可是他手底下的都是混熟了的,知道和他关系好,而且阿楠自己都说了半截子了,所以也不很瞒,略哄哄就说了。”

    顿了顿,道:“要说,这事儿姑妈做的也确实有些不地道,昨儿无缘无故的去把阿楠和林家妹子的院子搜了个底朝天,听说连被子枕头衣服鞋袜都扯破了,害的林家妹子被逼的半夜四更天回了府,受了惊又受了寒,回来就发了病。唉,要不是阿楠昨儿被薛蟠哄了去喝酒,断断不会让他妹子受这样的委屈……咦?王兄这是怎么了?”

    王仁的表情很是奇怪,似喜似忧,不大的厢房里快快的兜了两个来回,才开口说话,语气急切又忐忑,还带着期待:“昨儿姑妈搜了林兄弟的院子?”

    冯紫英因刚说完了大段的话,正坐着给自己倒茶喝,闻言点头道:“是啊!”

    王仁搓了搓手,又厢房里来回踱步,末了一跺脚向外冲去,刚出门又想起冯紫英的存,忙回身道了一句:“今儿的事多谢冯兄了,改日再请喝酒。”急急的去了。

    冯紫英客气一句,目送他离开,侧身靠椅上,摇头叹道:“王大一世英名,偏偏身边的愚笨如斯……若是姑妈真的搜到了东西,阿楠还会用鲍太医的事相挟麽?真正是愚不可及。”

    ……

    荣禧堂中,王子腾夫正对垂泪的王夫责道:“眼看事儿便了了,怎的出这种浑招?看这事闹得……唉!老太太的事还好说,到底是一家,好生陪个不是也就是了,可是林家那孩子已经派去了顺天府了,警告府尹大不许徇私,否则连他都没有好果子吃。这次只怕真的难以善了了……”

    王夫睁大泪眼道:“林楠他算……竟敢去警告府尹大?府尹大也不治他的罪?”

    王子腾夫叹道:“老爷和说了多少次了,林家孩子不是好惹的!天底下不读书的多了,除了皇子皇孙,有几个因为不好好念书就被皇上下旨斥责的?那孩子有皇上看着呢!若是旁的,更大的事老爷都能捂得住,可那个孩子,那是直接就能捅破天的!不然以为顺天府的老爷为何那么卖他的帐?更何况,江南还有个比他还厉害的林如海呢!”

    王夫不以为然道:“他不过是个白身,林如海也不过三品,哥哥还是二品呢!”

    王子腾夫叹道:“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这次的事实是太鲁莽了。原是们家对不住他,难得那孩子大度,只妹夫房里放个贵妾便肯偃旗息鼓,偏偏要节外生枝,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王夫冷冷道:“怎么嫂子还觉得他是便宜了不成?敢情不是让哥哥娶贵妾,嫂子自然不疼不痒。”

    需知贾府日渐衰败,荣宁两府中贾赦贾珍身上只有虚爵,唯一一个有实职的贾政,才不过是个五品,说的难听些,现的贾府还能这般风光,仰仗的不过是王子腾的势罢了。

    贾政是次子,且未袭爵,他们夫妇却荣禧堂中住着,除了因为贾母偏心,因为贾赦实不成体统之外,谁又敢说不是因为王夫是王子腾的嫡亲妹子的缘故?

    是以王夫虽是次子媳妇,府里却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贾府中重要些的管事之位,十个里面倒有八个是她的陪房占着,她贾府说的话,比贾母还要顶用,更是从未有敢给她半点不痛快。

    贾政虽说有两个妾,却都是丫头出身,她面前,连个体面点的下都不如,别看赵姨娘生了两个孩子,每天还不是要早早的去她房里侍候?给她打帘子还嫌笨手笨脚。这种卑贱的妾侍,说白了不过是侍候她兼且侍候贾政的奴才罢了,她高兴了,给个好脸儿,都赞她贤惠,她不高兴了,便是找个伢子卖了,也没会说她半个不是。

    她也罢,贾政也罢,都不过当她们是个玩意儿罢了。

    这种妾,她容的下。这种妾面前,她也乐得大度。

    可是贵妾不同。

    那是正儿八经的娶进门来,可以管贾母叫婆婆,管贾政称夫君,她面前有座儿的,能开口叫她姐姐的!

    这是要生生的将属于她的丈夫,属于她的贾府,分了一半儿给那个贱,叫她怎么忍?!

    都说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但王夫因娘家势力大,且贾母又不是个爱生事的,一到贾府,过的便是比做姑娘时还要舒坦的日子,丈夫尊重,婆母偏疼,亲戚奉承,下一呼百应。

    这样的养尊处优,一独大的日子,她天经地义的过了几十年,本来还可以一直过下去,现却突然告诉她,贾政要娶贵妾!

    这对她简直就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

    可这些,却觉得无关紧要,却觉得反倒便宜了她一般!

    王子腾夫噎了噎,她贵为二品诰命,丈夫位高权重,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过是因为王夫是丈夫嫡亲的妹妹,才对她格外客气,这次分明是她自己闯了大祸来给她收拾乱摊子,居然还这般冷言冷语,神色一冷,道:“又没有下手毒害自己的亲侄女,老爷自然不会去娶什么贵妾。”

    王夫被踩中痛脚,脸上变得难看之极,恼羞成怒道:“分明是林家那个小畜生陷害,怎么连也这样说!不过是让仁儿去劝劝那鲍太医实话实说罢了,谁知道他竟会这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现却要来替他承担后果,凭什么?”

    王子腾夫只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差点脱口而出:“那日府里等到仁儿的消息的时候,喜的只喊阿弥陀佛,怎的不说什么伤天害理?”

    咬了咬牙,正要说话,门帘子被狠狠摔开,王子腾沉着脸进来,道:“既是仁儿的错,怎的家就不叫仁儿抵命?只着落一身上?”

    王夫一见王子腾,气焰顿消,呐呐起身道:“大哥……”

    “不要叫大哥!”王子腾道:“若还记得自己是姓王的,若但凡还有一分念及仁儿的死活,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王夫急道:“若是不是为着仁儿,何苦要去搜什么院子?”

    王子腾斥道:“林家小子狡猾如狐,他藏起来的东西,会让找到?”

    王夫噎了噎,声音弱了下去,道:“这段日子一直派盯着他,他除了去学堂念书,偶尔去去林丫头的院子,还有找老爷问问功课,便整日呆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想着,那么要紧的东西,他定会放眼皮子底下,且他外并没有落脚的地方,新买的宅子他也从未去过,且还休整,多眼杂,那东西除了他身上,便只会放他或者林丫头的院子,这才会动了让搜一搜的念头。”

    “已经想过了,这样做虽会惹怒老太太和老爷,但是老太太也就是闹一闹罢了,只要有哥哥,她过不了多久便会如常,至于老爷,只要好好说说,老爷迟早会明白的苦心……”贾母最懂审时度势,贾政耳根子又软,这些她都看的明白,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黛玉那小丫头有了林楠撑腰,居然变得这般硬气,竟然敢和她派去搜查的正面冲突,将盖脸上的遮羞布一把扯落。

    没想到黛玉的丫头竟那么烈性,居然会撞了柱子,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她特意吩咐了记得锁死的门,竟不怎么的让黛玉弄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内院,和林楠的会合一起,一走了之。让原本可以烂锅里的事闹了出去不说,更让她已经准备好了的,一出责罚胆大包天冒犯了黛玉的下的好戏无处可唱,以至于收不了场。

    咬了咬牙,现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也只有指望王子腾帮她一把了,恳切道:“哥哥,不管林家的小畜生要的是什么,哥哥被他这么要挟着,难道心里就不憋屈麽?只要找到那东西,看他还怎么嚣张?”

    王子腾冷然道:“那找到了没有?”

    王夫一滞,王子腾夫冷冷道:“是不是还想着,就算万一找不到,激怒了林楠,他告上公堂,倒霉的也是仁儿,不过损些名誉,还可以好端端的做的贾家太太,甚至连贵妾都不用娶了?”

    “没有!”王夫闻言急声道:“没有的事,绝对没有这样想过!仁儿是的侄儿,怎么会想着害他?”

    王子腾夫冷冷道:“林家丫头不也是的侄女吗?”

    王夫尖声道:“那怎么一样!不要污蔑!”

    王子腾夫冷哼一声,对王子腾行了一礼,道:“去看看老太太。”径直出门。

    王夫望向王子腾,哀声道:“哥哥……不要听嫂子的话,她……”

    王子腾冷冷道:“知道没这么想……还没那个脑子。”

    王夫先是一喜,便听到王子腾下半句话入耳,噎了噎,想到现她能依靠的也只有王子腾了,含了泪,哀声央道:“大哥,知道这次是错了,一定要帮帮,这次老太太和老爷一定恨死了,等贵妾上门,府里更没有的容身之地了,大哥……”

    王子腾气的差点一耳光扇过去,直到这个时候,她想的仍是这个!竟全然没想过,王家这一房唯一的独苗,先是被她拉入了泥潭,现更被她一脚踹进了火坑吗?

    想到这不是自己府里,想到她现是家的太太了,强忍了气,道:“搜院子原就是昏招,但是既然决定了要搜院子,既然已经将朝死里得罪了,为何又为了一个小丫头就改了主意?若那东西就缝那丫头的衣襟里呢?若真找到那东西,别说伤了一个丫头,便是把林丫头打晕强行搜了身,他林楠又能怎么样?何至于像现这样,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唉,……”王夫听的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给自己的一个耳光,只是现说什么都晚了。

    正懊悔不已,便听王子腾又道:“不是很会做戏麽?不管是寻理由也罢,找替死鬼也好,总之哪怕是跪地上给林家的丫头磕头,也必须让她消了气。林丫头不消气,林家小子就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要怎么了,终究还是要是看林家那小子的意思。

    王夫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什么,让给她……”

    “闭嘴!”王子腾怒道:“不管愿不愿意,若是林丫头不消气,若是仁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哼!”

    王夫正要说话,外面有高声通禀,忙闭了嘴。

    王子腾应了一声,外面的禀道:“大,姑太太的四个陪房中,有一个熬不过,已经死了。贾大派来问,剩下三个和他们的家,是大带回去,还是他自己处置?”

    王子腾道:“这样的奴才,便是死了也活该!去回禀一声,便说他们既然跟着主子来了贾家,就是贾家的,随意处置就好,不需顾及王家。”

    王夫急道:“大哥!身边就剩这几个……”

    王子腾冷冷打断道:“先顾好自己吧!”

    对外吩咐了一声:“去叫上太太,们回府。”

    这个地方,他是没脸呆下去了。

    也不和王夫招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王夫追到门口,顾及身份终于还是没有追出去,门口发了好一阵楞,才高声道:“吩咐备车,要出门。”

    外面金钏儿刚应了一声,便听到贾政道:“不必了,这段日子,们太太哪里都不去。”

    金钏儿叫了声“老爷”,低声退一边,王夫挤出笑脸,迎上贾政:“老爷,您回来了,老太太她……”

    却见贾政脚步不停的从她身边径直进房,王夫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跟后面掀了帘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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