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初见邸报时的震惊过去,林楠渐渐恢复冷静,这样的铁律,对于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那样的物或许是致命的,但是对当朝的皇后娘娘来说,她的权势原就依附丈夫孩子身上,这样的圣旨对她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将邸报递给林成,道:“收起来吧!”

    林成笑着接过,道:“这下皇后娘娘可遭了报应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找大爷您的麻烦!”

    林楠被他提醒,倒是突然想到,若是后宫的再没有资格管他,有资格直接处置他这个皇孙侍讲的似乎就只剩了皇帝李熙一个。虽李资等皇子身为李磐的长辈也能过问,却也只是过问而已,看他不顺眼可以斥责或者禀报李熙,要当场罚跪打板子什么的却不大妥当,而且诸位皇子中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浑。

    也就是说,若是李熙当真如他所言,对林楠照顾纵容的话,那他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相当好过?

    虽不知这是李熙有心为之,还是额外的福利,但是总归是好事。

    想到此处,嘴角含笑,口中却道:“之前总觉得比林全机灵些,原来也这么天真。皇后娘娘要找的麻烦,需要亲自下懿旨麽?她后位一天,皇上宠她一天,她的皇子儿子得意一天,她只一个眼神,就有的是帮她卖命。”

    林成闻言,好心情立刻消失无踪,闷闷道:“是啊!唉,那可是皇后娘娘,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怏怏将邸报塞进怀里。

    林楠笑道:“家是高高上皇后娘娘,能这样恶心恶心她也就不错了。只要想想,以前的时候,她一道懿旨下来,不管有理无理,都得先受了再说,否则便是大不敬。但是若现看见,鸟都不用鸟她一下,心里也就痛快了。”

    虽李熙的律令对皇后娘娘的身份地位没有多大影响,但是却让她行动受了许多限制。以后皇后不管如何恨他,要对付他也只能绕着弯子来。

    这对林楠来说是个极好地消息,毕竟他最头疼的,就是皇后那种用蛮力使出的力劈华山——若是明刀换了暗箭……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林成闻言也笑了,道:“那也是。大爷,您早上说没胃口,东西也没吃就去了时大府上,现肯定饿了,厨房一直给您温着粥呢,去给您取来,先垫垫肚子——午饭再过一阵子也就得了。”

    林楠摇头道:“不饿,方才先生府上用过了。”

    林成狐疑道:“时大不是很少留饭的吗?而且大爷您今儿回来的又早……”

    林楠不耐烦道:“这点小事儿骗做什么?正因为早上没吃,正上着课呢,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叫囧的头都抬不起来,时先生这才赐了饭,又提前放回来。”

    林成挠头道:“这样啊,那直接让他们预备午饭就是了。”

    林楠道:“中午也不用备的份儿,刚刚先生府上吃的太撑,吃不下东西了。”

    林成道:“现离饭点还早,也许到时候就饿了呢?便是不饿也先预备着,反正总有饿的时候。”

    林楠嗯了一声,道:“随便了。如今身子大好,可不敢再偷懒了,去准备东西,还要继续抄书——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父亲大满意。”

    林成应了一声,正待出去,林楠道:“下午的时候,皇孙可能会过来。”

    林成笑道:“小的省得。”

    当下出去唤了锦书和澹月两个来小书房侍候,一个翻书一个晾字,这般直到中午,两个丫头轮番去吃了午饭不久,便听小厮来报,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来了。

    林楠知道他们不爱喝茶,令就着厨房现成的东西,楔厅摆了一小桌,又备了两坛好酒,将下都遣了出去,方便他们喝酒聊天。

    替三都斟上酒,笑道:“们两个尽兴,却不能喝太多,若是喝的醉醺醺给太医看出来,又是好一阵啰嗦。”

    卫若兰道:“不差这一回,阿楠身子不好,一口不喝也是使得的,等大好了,们再找个地方喝个痛快!”

    又道:“听说前儿回府的时候晕了,可吓死们了,虽让小厮来问过,回去却说的不清不楚,到底伤的重不重?可着了凉?太医怎么说?看气色可不怎么好。”

    他们两个并不知道所谓痹症之事,只当林楠染了风寒,外加受了点小伤,林楠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骗他们说自己得了痹症,又或者老实说假装得了痹症,笑答道:“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看气色了?放心,好着呢!只是那会子又累又饿,加上淋了雨,一时撑不住罢了。们只看还有精神抄书便知道没什么事了——这两日,连先生的课都没落下过一次,们说好不好?”

    两松了口气,冯紫英一拍林楠的肩膀,笑道:“就说嘛,小子看着弱不禁风,其实最爱四处游山玩水、骑马打猎,又男色女色的通通不爱,身体不比们差,没那么容易倒下。”

    林楠笑道:“可不是,若换了是们阅尽群花的冯大爷,指不定早就趴下了。”

    冯紫英笑骂道:“去的,勿要坏的名声,若是害的娶不上媳妇儿,陪过一辈子啊?谁不知冯大爷最是怜香惜玉、洁身自好……”

    话尤未完,便被二的笑声打断,林楠笑道:“原来怜香惜玉和洁身自好这两个词是可以放一起用的麽?冯大爷不如给小弟演示一下,如何能怜香惜玉的同时又洁身自好?”

    卫若兰大笑道:“听宝玉说贾府的义学里有两个名为香怜和玉爱的小学子,生的如花似玉,紫英要不要问宝玉借来,给怜惜一番?”

    林楠捧腹笑道:“何须问宝玉要?那两个也认得的,待让林全去,一叫便到。”作势便要去唤林全。

    冯紫英忙将他按住,连连呸道:“老卫太不义气,薛蟠那厮玩腻了的货色也拿来取笑。不会是自己动了心吧?听说最爱这一口,江南还为了个戏子和阿楠动了拳头呢!”

    卫若兰急道:“也跟着胡说八道!问问阿楠,动过他一根小手指头没有?还有那个什么戏子的,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阿楠千万别听他胡说……”

    林楠见他当真急了,笑着岔开话题道:“冯大哥说着顽的呢,这也当真。对了,都忘了问,们两个今儿怎么就敢亲自上门了?肃王殿下的礼可还没到呢!”

    卫若兰悻悻然看了冯紫英一眼,道:“等六皇子殿下的礼啊,只怕是等不到了。”

    “怎么?”

    卫若兰还待卖关子,冯紫英插口道:“抽了皇后娘娘那么大一耳光,六皇子怎么可能还给送礼,不怕把皇后娘娘气的吐血吗?”

    林楠奇道:“们是不是弄错了?只有皇后娘娘将揉圆搓扁的份儿,有几个胆子对她无礼?”

    冯紫英道:“那是阿楠不知道今儿早上宫里出了什么事。听睿王殿下的说,陛下从前儿晚上开始,就没有踏入后宫半步,今儿一早令去后宫,将宫里的大小主子以及身上略有品级的宫女太监召集一处,他们面前杖毙了七个……阿楠猜猜是哪些?”

    林楠隐隐猜到内情,口中却道:“又为难,才进京几天?宫里的认得几个?”

    “这却错了,那里面至少认得三个!”冯紫英叹道:“传旨的,拟旨的,跑腿传话的,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大宫女。总之,只要是和前儿那道懿旨有关的,按照品级由低到高,堵了嘴,挨个儿慢慢打死,旁边给皇后还有各位娘娘们设了雅座观刑——听他们说,宫里起码有十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林楠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伸手撑住额头,身子挨上椅背:“皇后娘娘总不会就这么干看着吧?”那三个传旨的公公早被皇后丢出来做了替死鬼,处死是迟早的事,但是李熙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却出乎他的意料。

    冯紫英笑道:“怎么可能?只是那些奉了死命令,根本不管皇后娘娘怎么闹,该怎么着怎么着。听说那场戏可热闹的紧,皇后娘娘声势虽大,却没闹出什么名堂来。不仅没停下等她先去问过陛下,连最后她要先行离开都没答应……这次皇后娘娘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卫若兰见林楠撑着额头不说话,道:“许是皇上要借机敲打一下皇后——说真的,这些年,皇后娘娘宫里闹得也委实不像话。”

    冯紫英笑道:“不管为了什么,反正宫里的风向变了是不会错的。阿楠不知道,这十多年来,们陛下的后宫跟一潭死水似的,现突然开始刮风,不管是好风还是恶风,总归除了那位,个个都兴奋起来了。”

    林楠一直没说话,手指轻轻敲打扶手,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淡淡道:“也就是说,们的皇帝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冯紫英道:“大约陛下也烦她闹吧!听说皇上对后宫的女并不上心,虽对皇后娘娘多了几分尊重,只怕耐心也是有限的。”

    林楠不置可否,淡淡道:“皇上后院的事,不是等小民该操心的,喝酒喝酒。”

    三干了杯中酒,卫若兰见他神色淡淡,只当他担心得罪死了皇后,道:“阿楠也不必太担心,今儿早上皇上的处死了那七个之后,就宣读了皇上最新的政令,显然是对皇后的警告。诺,给带了一份来。有这东西,皇后娘娘也拿没法子。”

    林楠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他不久前看过的邸报,低头假作细看了一回,苦笑道:“这下可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偏被赶上给皇上做了幌子。”

    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亦是这般想法,冯紫英笑道:“旁想赶上也没这个福分呢!阿楠这下可是出了风头了,外面很多都传,说皇上之所以下这道圣旨,都是因为呢!”

    林楠嗤笑道:“一看便是没长脑子的,这种要世代遵循的铁律,岂是一天两天能决定的?总归是倒霉罢了!不提了!哈,们两个昨儿连张帖子都舍不得下,今儿倒敢亲自上门了,就是因为有这个撑腰?”

    冯紫英和卫若兰神色一僵,冯紫英讪讪道:“之前不是已经……阿楠不会为了少收了一张纸,就置了气吧?”

    林楠嗤笑道:“还想瞒。们两个为还不清楚?虽前晚悄悄送了东西,但昨儿有先生出头,但凡是和林家有点交情的,都送了东西来,们两个这上头向来滴水不漏,怎会昨儿忘了用家族的名义送一份?”

    卫若兰赔笑道:“们什么关系?何必乎这些虚头虚脑的东西。唉,总之是们的不是,等好了,们去山里打猎,到时候亲自给烤肉赔罪如何?”

    林楠冷哼道:“这会儿倒知道联起手来糊弄!当不知道麽?们两个知道有故意使给送礼,好让皇后娘娘没脸,们这上面使不上劲,便只有把自己的那份收了,想着能少一份就少一份,说的可是?”

    冯紫英和卫若兰与他的交情尽皆知,他有事,他们两个于情于理都该送一份儿情,既然没有,那就只能是刻意为之,那么那些多出来的礼单背后的也就呼之欲出了——当然前提是林楠能从礼单中看出端倪,能看出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

    两听的目瞪口呆,冯紫英嘴巴张合了几下,拍腿道:“真真是、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林楠冷哼一声不说话。

    卫若兰赔笑道:“们两个不小心听到睿王殿下和他手下谋士说话,才猜出一点影子,具体怎么样的全然不知……并不是有意瞒,原是要提醒来着,只是有了今儿早上的事,那些个礼单委实算不得什么了,所以才没有多事。唉,终归都是们的不是,们罚酒、罚酒成了吧?”

    冯紫英忙拿酒壶就给自己和卫若兰满上,连声道:“对对,罚酒!罚酒!”

    林楠笑道:“罢了罢了,忠义两难全,知道们为难……行了,别喝了,们不怕醉,还舍不得糟蹋的好酒呢!”

    冯紫英笑道:“就是知道舍不得,才拿这个要挟,若是不原谅们,便喝光的好酒!”

    林楠摇头失笑,又道:“那们今儿来,又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们头上那位?”

    冯紫英道:“也不敢瞒,们确实是自己来的,但是睿王殿下特意交代了让们给带个好儿,还托们带了两支百年老参过来。”

    林楠道:“怎么睿王殿下不顾忌皇后娘娘了?”

    冯紫英道:“今儿早上打杀的事且不提,皇上的那道律令显然便是针对皇后娘娘,皇后失势已经是所难免……”

    林楠笑笑,不置可否道:“睿王殿下如此抬爱,当真让过意不去,还要麻烦们帮道个谢,还有,自进京以来,睿王殿下对一直照顾有加,也想和他结个善缘。”

    因刚刚被戳穿睿王昨儿才算计了林楠,两还以为他说反话,听到最后却是微微一愣:“善缘?什么善缘?”

    林楠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句话,换睿王殿下日后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忙。”

    不等二追问,继续道:“那句话,听也他,不听也他,那个小忙,帮也他,不帮也他,绝无半点勉强,只是结个善缘罢了。”

    见他说起正事,卫若兰放下酒杯,正色道:“什么话?”

    林楠道:“时机未至。”

    卫若兰道:“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

    林楠失笑,冯紫英被他这样耍过一次,立刻反应过来,道:“阿楠要说的话,便是‘时机未至’这四个字?什么意思?是说皇后?”

    林楠笑而不答。

    冯紫英不屑道:“偏爱卖关子,不过反正也不用来头疼,留给睿王殿下去猜好了。那要睿王殿下帮的小忙又是什么?”

    林楠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都说了是日后了,日后的事如何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反正帮不帮都睿王殿下,只是结个善缘罢了,无需太放心上。”

    冯紫英道:“阿楠可是乏了?看像没什么精神,说话有气无力,酒没怎么喝也就罢了,东西也一口不吃,可是有什么地方难受?”

    林楠摇头道:“们也不看看自己挑的什么时候过来,这会儿刚过了饭点,便是想吃也得有肚子装才行啊!们不知道,那太医像是生怕下炕似的,下足了安神的药,每次喝完就困的不行……不行了,真困了,要去睡会,不留们两个了,们自便吧!”

    卫若兰道:“既乏了,们也不打扰了,好生休息,们先告辞了!”

    林楠点头,摇铃将守院子外面的林全唤来,送两出府,自己却没如他所言的一般去睡觉,而是去了书房继续抄书。

    他倒是真困了,令备了浓茶撑着,几个时辰的书抄下来,浓茶喝了足足两壶,锦书两个几番劝他去休息也没用,只得看着他苦撑,亏他困成这个样子,写的字竟也一丝不苟,不见半点凌乱。

    这般一直熬到酉时一刻,林成匆匆来报:“大爷,皇孙殿下到了,林全领着进来了……对了,殿下说您行动不便,让不要通报呢!”

    林楠吁了口气,让锦书两女退下,又令林成拧了冰冰凉凉的帕子擦了脸,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让林成扶他去门口,刚打开帘子,顿时呆呆愣住:那个一身青袍,背着手,悠悠然将他家小院当成御花园逛的,不是皇帝老儿李熙是谁?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