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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早在张然被抓的时候,陈兴就有考虑过去看一下对方,但因为各种琐事缠身以及心里的一些顾虑,这一拖,也就拖了两个多月。

    今天,选择在这样一个日子去看望张然,陈兴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但对于别人是否会因此产生什么联想和臆测,陈兴并不担心,他和张然之间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没什么利益往来,自然也不会怕别人中伤。

    进看守所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于致远如今作为市委一秘,这种小事对他而言无非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跟着陈兴再次启程前往看守所,于致远不时的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陈兴的神色,见陈兴大多数时候都是绷着脸色,于致远也识趣的不敢吭声,这时候他就算想找主动找话题也不敢随便开口,不过于致远这会倒是隐约猜到陈兴是去看守所见谁了,张一萍的女儿张然刚被省检察院带走的时候,陈兴曾经有让他去了解张然是羁押在哪里,他当时通过检察系统的渠道去问了一下,确定张然是羁押在江城第二看守所,这个事,他当时跟陈兴随口一汇报后,也就抛诸脑后了,因为他也不认为陈兴会一直关注张然,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车子到了看守所,于致远跟着陈兴进去,和看守所的工作人员接洽了一下,于致远很快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陈兴果然是来看张然的。

    新任的市委书记亲自到来,自然是惊动了看守所的上下领导,陈兴却是没要求人作陪,提了简单的要求后,就在看守所一个会客的小房间等待着。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张然便被人带了过来,看到屋里的陈兴时,张然有片刻的失神,旋即自嘲的一笑,定定的看着陈兴。

    房门被重新关上,屋里只剩下了陈兴和张然,看着张然身上穿着的囚服,手上戴着的手铐,陈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目光最后落在了张然脸上。

    眼前的张然,已然苍老了许多,头上竟然隐约可见几缕白发,曾经精致漂亮的一张脸蛋,现在更多的是苍白和憔悴。

    两人彼此注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张然率先开了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觉得我有必要吗?”陈兴凝视着张然,“来看你的笑话,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能让我获得心理上的快感?你觉得我会那么庸俗吗?”

    “怎么不会?以前我爸妈对你不屑一顾,瞧不起你,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你扫地出门,想必这些陈年旧事,你依然刻骨铭心吧?”张然嘲讽的看着陈兴,“你可别跟我说你跟圣人一样,早就看破一切,对过往的仇恨毫不在乎。”

    “张然,你错了,我和你家之间,谈不上什么仇恨,顶多只是你父母棒打鸳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罢了,这样能算什么仇恨?当然,我也不否认,当时我的自尊心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但那又如何?难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还得抱着那可怜的自尊心,一直生活在愤怒中不成?”陈兴摇了摇头,“一个男人的成长,伴随着的是其内心的不断强大,而所谓的自尊心,你觉得一个弱者有资格跟人谈什么自尊心吗?”

    “没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的确没资格谈什么自尊心,所以当时就算我爸妈再怎么肆意践踏你的自尊,你除了忍着受着,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张然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嘿然一笑,“那现在呢?你不再是那个弱者,而是堂堂的江城市长,副省级的干部,而我们张家,却是一家子都沦落成了阶下囚,陈兴,你是不是很得意?心里万分的畅快?你今天来看我,是不是带着胜利者的心态,也想来践踏一下我的自尊心,一雪昔日之耻?”

    张然的话让陈兴眉头微皱,想及张然现在的处境,陈兴旋即又释然,从之前权势显赫的家庭到现在一家人都沦为阶下囚,张然的心态偏激一点也能理解。

    “怎么,无话可说了?”张然见陈兴没说话,神色越发嘲讽。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今天还真就只是来看看你。”陈兴耸了耸肩。

    “你有这么好心?”

    “难道在你眼里,我很恶毒不成?”

    陈兴这么说,张然竟是哑口无言,平心而论,陈兴绝对跟恶毒两字扯不上关系,大学期间和陈兴的四年恋爱,张然对陈兴的印象是有情有义,毕业之后,如果不是来自家庭的压力,以及父母亲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真的会选择陈兴,但父母亲不停的给她灌输门当户对的观念,张然最终还是一脚踢开了陈兴。

    “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出事,你心里总该是高兴的,难道不是吗?最起码我妈一出事,你就能惦记一把手的位置了,我想你现在肯定是幸灾乐祸的吧。”张然沉默了片刻,嘴上依旧是不饶人。

    “我还犯得着惦记吗?我现在就已经是江城的市委书记,犯得着惦记什么?”陈兴第一次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你已经是江城的市委书记了?”张然瞪大了眼睛。

    “骗你有意义吗?”

    张然不吭声了,脸上彻底露出了颓然的神色,往事一幕幕的浮上脑海,张然想着如果当初自己坚持和陈兴走到一起,那两人现在会怎么样?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也永远没有‘如果’,此时此刻的张然,知道自己再后悔也没用,她也永远回不到过去。

    无声的沉默。

    陈兴突然也不知道和张然说什么了,两个人,早已不是当初那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年,也不再是那怀揣着梦想憧憬着未来的少男少女,此情此景,他又能和张然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陈兴终归是站了起来,“张然,我先走了。”

    “要走了?”张然恍然惊醒。

    “嗯,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陈兴点了点头。

    “就没什么再对我说的?”

    “要说什么,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还轮得到我对你说教?真有什么要说的,那我希望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将来重新做人。”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张然喃喃自语着,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陈兴没有再多呆,毅然转身离开。

    他今天来看望张然做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或许他只是想纯粹的来看看,或许,他只是想给曾经青春年少的那一段感情划上一个句号。

    时光荏苒,一晃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陈兴从江城的市委书记,成长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在他主政江城的八年,力推改革,从严治党,政治清明,由陈兴一手拍板推出的问政节目,成了江城电视台的明星节目,也被老百姓称为最受欢迎的节目,收视率居高不下,老百姓爱看,也热衷于参与,但政府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却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因为市里动了真格,不再是搞形式主义,搞花拳绣腿,而是真正将问责的利剑落到了实处,但凡是在电视问政节目上被老百姓提出问题,提出批评,在连续三次都没有得到彻底整改后,市里将启动问责机制,同时,该名官员将被组织部列入五年内不得升迁考察的干部名单。

    可以说,陈兴力主推出的电视问政节目因为动了真格,取得了巨大的反响,政府各职能部门的办事效率大大提高,真真正正履行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理念,市里的政治风气一片清明,也让老百姓对政府的办事效率交口称赞。

    八年的时间,陈兴在江城取得了非凡的成绩,政治清明,经济飞速发展,特别是在文化产业方面的成就,令人瞩目,江城按照陈兴的设想,一步步的发展成为东南沿海的文化产业中心,在国际上甚至有一定的知名度。

    而陈兴力推的电视问政节目,因为效果显着,在老百姓中间口碑爆棚,口口相传,也让省里极为重视,省里主要领导做出了批示,在全省推广。

    在陈兴主政江城的第八年,因为在江城做出了耀眼的成绩,陈兴被任命为省委副书记,并提名为江海省省长,半年后,陈兴转正,头上的代字去掉,这一年,陈兴42岁。

    江城府河口监狱。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女拖着简单的行李从监狱里走了出来,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女子怔怔出神,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监狱门口,几辆小轿车停在的空地上,看着几个跟自己同一天出狱的狱友和家人激动的拥抱,落下了喜悦的泪水,欢欢喜喜的上了车,女子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别人出狱时都有家人来接,而她呢,连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于她的父母亲也还在监狱里呆着。

    抹了把眼泪,女子告诉自己要坚强,十年的铁窗生涯,女子早就学会了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靠得住,只能靠自己,世界不相信眼泪,唯有自己坚强。

    远处,一辆挂着省政府牌照的奥迪A6轿车远远驶了过来,车子在监狱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于致远环视了周围一眼,看到准备离开的中年女子时,于致远神色一振,赶忙小跑了过来,“张小姐,请留步。”

    于致远快步走到张然面前,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礼貌而又客气的对张然笑道,“张小姐,这是我们陈省长送您的礼物,希望您能有一个新的生活。”

    “陈省长?”张然迷茫的看了于致远一眼,她认得这是陈兴的秘书,但对方口中的‘陈省长’却是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就是陈兴省长。”于致远笑着道。

    “他已经是省长了?”张然怔怔出神着。

    “陈兴省长是在两年前被任命为省长的。”于致远点了点头。

    张然抿着嘴,无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张小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就先告辞了。”于致远笑着朝张然道。

    目送着于致远离去,张然目光落到了手上的礼盒,礼盒的包装很精致,也有点重量,张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好奇的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件精致的‘帆船’模型,帆船是用木头雕刻的,上面的一面面风帆栩栩如生,在帆船的侧面,刻了四个大字,‘重新起航’。

    看着这漂亮的帆船模型,张然手捂着嘴巴,再也克制不住的情绪,痛哭了起来。

    悔恨的眼泪流了下来,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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