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的伙计得了消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件事真可谓是祸从天降,他们做伙计的谁都无法决断,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尤氏。

    尤氏正在天香楼,到处巡视着,提防那个何青又过来捣乱。乍一听到这消息,尤氏一张老脸顿时僵硬的如同木头,五官都不能动了。她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你们说,十万两……”

    伙计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您没有听错。”

    尤氏突然脚底一滑,一下子从楼梯上整个人溜了下来,坐在了天香楼的地板上。

    她呆了半晌,这才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坐在地上也不顾形象,狠狠捶着地板:“啊哟!这个孽子啊!平日里叫你不要赌,不要赌,如今你居然把老娘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你这个混球啊!老娘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是不是啊!”

    她捶胸顿足,又哭又叫,引得酒楼的人都来围观,纷纷摇头。这齐闽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赌的倾家荡产,真是可叹可叹啊。

    吴掌柜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这偌大的天香楼,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偏偏青帮五虎也不是谁都惹的起的。齐闽是尤氏的命根子,到时候也唯有把这天香楼拿出来抵债。

    他当年跟着沈老爷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担心这些,没想到如今……唉……沈老爷一走,什么都变了。

    他愁容满面的劝着尤氏:“这件事闹大了,青帮五虎不是谁都得罪的起的。这件事,怕是要和齐大公子商量吧?”

    “他?”尤氏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抹着眼泪尖声道:“就他,他早就盼着我娘俩个死了!当初分家产的时候,你没看见他那抠门的模样!老娘我费了多少力气才从他嘴里虎口拔牙。我还记得他当初的原话,‘自此之后,你们的事情同我齐钰再无干系!你们就是死在外面也自己给自己收尸吧!’许氏那个贱人,齐钰那个混蛋,他们就巴不得我们娘俩现在就死!出了这事,他们哪里会管,恨不得搬了凳子来坐着看热闹罢了!”

    尤氏满脸的怨毒,提起许氏,五官都狰狞的扭曲在一起。

    尤氏和齐闽自从跟齐钰他们分家,就一直单独过活,靠着从齐钰嘴里扒拉出来的这些产业过日子。这产业丰厚,他们一直都过得不错。当初他们合府住在一起的时候,尤氏和许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早就吵得整个齐府天翻地覆,两个人之间势同水火。齐钰厌恶尤氏和齐闽,提出分家的时候就知道尤氏一定是不肯的,最后只得忍痛分出了一部分沈家的产业换得安宁的日子。齐老爷子不过是个普通商人,还是个妻管严,自己被许氏和尤氏两个厉害女人夹在其中,早就头大如斗,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分家以后,生意让齐钰管着,他乐得逍遥自在,天天喝酒遛鸟,百事不上心。

    这件事情转眼就闹得满城风雨,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凌州城谁不知道齐二公子欠下巨债惹上青帮五虎。

    齐钰府里早有耳闻,但是并没有放话出来,更没有吭声,显然已经是袖手旁观了。

    “抄起家伙!”尤氏一声令下,天香楼的伙计拿着刀斧棍棒,抗在肩头。

    尤氏到底是个厉害的女子,她知道齐钰听说这件事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管她。她在天香楼的伙计里挑选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让他们一个个提着刀斧棍棒走在自己的身后。

    她身边还有四个老成圆滑的大掌柜陪着,有这么一些人跟着,她的腰板总算硬了一些。

    她沉着脸,到了一品居的跟前。这样大的架势,早就引起了路人的瞩目,一听说天香楼的尤夫人要和青帮五虎谈判,凌州城但凡知道这件事的,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一时间,一品居的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尤氏看到这么些人,心神又安定了一些,挥了手,高声道:“大伙听着,大家不是街坊的,就是邻居,再不济也是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老乡,如今有人要欺负我孤儿寡母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大家凭个理,声援一下!”

    围观的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却没有一个回答她的。只因为她平日里泼辣狠厉,又十分抠门,做人做成这样,还指望别人声援,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尤氏看这些人也是看热闹的,不由得恼恨,刀子般的眼神将那众人狠狠剜了一遍。

    她抬头看向一品居,这一品居是个茶馆,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了青帮五虎的据地了?

    一品居进去是一个大堂,大堂里摆着二三十个茶桌,当然,此时,堂子里是半个客人也没有,那堂子中央,豁然坐着几个人。

    尤氏探头望去,吓得肝儿一颤,那五个浑身煞气的彪形大汉就是五虎吗?在刀疤脸霍九的身边坐着一个团花紫袍的年轻俊美男子,他端着茶杯懒洋洋的瞟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如水似雾,勾人神魂,而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青衣小厮。

    那她儿子在哪里?

    尤氏带着人壮着胆子走了进来,四个掌柜紧紧跟在她身后,七八个伙计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这气势着实壮观。不过那掌柜脸上的紧张和伙计们稚嫩胆怯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

    独孤傲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尤氏的架势,道:“恩,这架子拉得还挺大。”

    沈清荷抬了眼,宽大的青布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以至于她抬起眼睛也没多少人注意。她的脸上沾了白灰,灰白的脸色显出几分呆滞和木纳,然而,当那双眼抬起时,却明澈幽深。她看了尤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的狡黠。

    “她输定了。”她低声在独孤傲的耳边说。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回应道:“输是一定的,不过,这女人倒是还蛮厉害的嘛,齐钰都不给她撑腰,她倒是敢单刀赴会。”

    “我儿子呢?!”尤氏双手叉腰,拿出了泼妇的气势,“你们要谈判,好歹有些诚意,我不看到我儿子,绝对不会跟你们谈的!”

    霍九看她这副泼相,不由得恼了,狠狠下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碗杯盏立即跟着跳动起来。

    “不会说话吗?不会好好说话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声狮子吼,震得尤氏耳朵嗡嗡响,她一向蛮横霸道,如今第一次碰到比她更加蛮横更加霸道的人,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有些惧怕。

    “我儿子呢……”尤氏略微放低了声音,之前那气势也被发白的脸色代替了。

    独孤傲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带齐闽上来!”

    侧门外,立即有两个黑衣小厮得了命令,片刻之后把齐闽押了上来。

    齐闽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脸上更是污垢累累,眼泪冲刷出几道沟痕,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

    看到儿子这狼狈的模样,尤氏心疼极了,叫道:“闽儿,你还好吧?”

    “娘——”齐闽一看到尤氏立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起来,我不想死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怂有多怂。

    尤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够不管呢。

    独孤傲看的不耐烦,拿出一张借据,对尤氏抖动的哗哗作响。

    “夫人,我们不是土匪,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有句话说的好,愿赌服输,今日,你儿子齐闽在得意赌坊输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给我,在座的都是证人,整个得意坊的人都看在眼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签了借据在此,我们找你来,不过是为了银子。你还了银子,什么事都没有,不还银子,那也简单的很,你的儿子就归我们了,若是少了一条胳膊或是一只大腿,那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总的卖点肉钱嘛。”独孤傲轻飘飘的说了一番话。

    齐闽一听“肉钱”,吓得面如死灰,再次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娘,我不要卖做肉钱,我不要——不要——”

    尤氏听了他的话,唬的直吞口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就是对于大商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一时之间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银子?不如,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我们一定还,不过需要点时日慢慢筹集,你看怎么样?”尤氏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脸色。

    “啪!”一声响,尤氏差点吓得跪下。

    霍九狠狠一拍桌子,桌子立即断裂,落下来一个桌角。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那条伤疤更加恐怖,仿佛暗夜的厉鬼似的。他怒道:“你见过谁赎了人还会还银子的?!要么拿银子来,要么给爷我滚出这一品居!隔日里,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断手断脚吧!”

    尤氏吓得面如白纸,她再横,也畏惧霍九。她转头想同旁边的掌柜商议,那几个掌柜的腿儿已经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掌柜身后的七八个伙计更是斗志全无,如同得了鸡瘟的小鸡崽。

    她恨恨骂道:“你们这些男子,连我一个婆娘都不如!要你们有什么用!”

    “吴掌柜,你说怎么办?“她询问最老成的吴掌柜。

    吴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低声说:“青帮五虎名声在外,他们说得出做得到,杀人越货什么事没干过?我看,这件事,真的没法,字据在那里,有少爷亲手画押,赌坊里那么多人看见的,输了就是输了,没法赖帐啊!到底,还是要拿银子来换人的,否则……少爷恐怕没有全尸……“

    尤氏登时觉得腿下一软,眼冒金花,昏天暗地,众人急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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