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日头就渐渐的短了。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昏暗。凌州的码头处,到处挂起了灯笼,岸边停了一艘大船,伙计们正忙碌的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马车边,立着一个蓝色锦衣公子,他亲眼看着那一袋袋货物搬上了大船,这才放下心来。

    齐钰的目光在码头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清荷的影子,他心中略略放心。

    “爷,货已经都上船了。”齐三过来禀报。

    这艘船上,除了他齐家的货物,还有两个商客的货物,虽然货已经上船,他还是不放心。

    齐钰叮嘱道:“阿三,你这次带人亲自押送这些货物,一定要径直送到浔阳码头,亲自交给买家。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能出了岔子。”

    齐三道:“爷你尽管放心,这船是熟人的船,我们的货走这船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定没问题的。”

    齐钰瞪了他一眼:“一百次成功也抵不上一次失败,要是真出问题,我们都完蛋了!”

    “是是是。”齐三惶恐的连声应道。

    江面上,飘荡着一艘乌篷小船,因为在暗处,灯光照不到,同乌黑的江水浑然一体,谁都没有注意。

    “货已经上船了。”独孤傲在青衣少年的耳边低语,“现在怎么办?我之前让苏及和刘山想办法混进去当伙计,没想到这帮人警惕性非常高,根本就不让任何人接近那船和船上的货物。如果船现在就开走,我们就毫无办法了。”

    “你说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沈清荷眯起眼睛,目光聚集在那灯火阑珊处,方才她仔仔细细的看那些人从齐钰的马车上卸货,那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首先,那不是重货。”独孤傲说,他眼眸中精光闪过,“看着还有一些柔软度,麻袋的边缘线条是柔和的,证明那东西是软的,可以折叠的。”

    沈清荷摸了摸下巴:“软的,可以折叠的,难道是丝绸或者是棉布吗?”

    “可是自从齐钰没了富贵斋以后他应该没有经手丝绸生意了,而以他的实力,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经营低廉的棉布吗?”独孤傲也觉得很让人费解。

    沈清荷吐了一口气,蹙眉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他的货肯定有鬼,千猜万猜不如亲眼看一看!”

    “亲眼看?怎么做得到?”独孤傲为难。

    沈清荷明眸一转,瞥了独孤傲一眼:”你水性如何?”

    独孤傲摇摇头:“我不善水。”

    沈清荷指着江面,道:“那船虽大,船舷却低,你看到那里没有?正好有地方可以踏脚,趁着现在货船将开未开,爬上船钻进货仓,一看就清楚了。我们的人只要上船取得了证据,到时候他齐钰就百口莫辩了。”

    独孤傲看了身后几个伙计,犹疑了一下:“那该派谁去呢?”

    话音才落,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身边的少年已经落入了水中。

    “喂——”他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却不敢大声。

    “他们不是行家,去了也没用。时间不等人,我现在去查探,很快回来!”说罢,沈清荷已经消失在水中。

    “沈……”他伸出手,望着那乌黑的江面,这是秋天,这水该有多冷啊!他在船上气的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码头上,人声喧哗,只听到有人喊道:“起锚——“

    独孤傲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替沈清荷捏了一把冷汗。乍然一瞥,他发现方才沈清荷所指的位子有一个黑影如猫一般轻巧的跳上了船舷,进入了船舱之中。

    “她上去了!”独孤傲惊叹,他没想到她的水性这么好,胆子这么大。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几个伙计也紧张的很,苏及问:“现在怎么办?”

    大船已经起锚,独孤傲没奈何的说:“先跟着再说!”

    沈清荷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杂物舱中,从小窗的缝隙看出去,只见船上的人走来走去。其中,她看见了齐三,齐三带着五六个带刀的护卫进入了一个客舱之中。客舱中灯光亮起,有人送去了饭食,看来他们是开始吃饭了。

    她寻思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齐钰的货,可是船上人多,看起来不止装了齐钰一个人的货,怕人发现,她一时半会竟不能出来。

    她有些焦虑,不知道独孤傲现在在小船上情况怎样,他一定很着急吧。不过他着急也没办法,既然上了船,总有有所收获才行。

    船板上人渐渐少了,大多各自进了各自的船舱,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天上渐渐出现了星光。

    沈清荷猱着身子,沿着船舱悄悄移动,方才她发现齐三的目光总是往右看,那么货舱应该是在右边。

    “都尉大人!”沈清荷正打算探出的身子立即一僵,赶紧紧紧贴着舱壁,隐匿自己的身形,从她侧面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

    都尉大人?沈清荷一愣,这船上应该是客商才对,哪里来的都尉大人?

    “嘘!”身着石青色竹纹锦袍的男子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低声斥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许这样称呼……“

    他身边的黑衣小厮立即捂住了嘴,抱歉的说:“叫习惯了。应该叫东家,东家……咱们扮成客商,随这船去浔阳吗?倘若那位不在浔阳岂不是白跑一趟?”

    锦袍男子哼了一声,伸出五指,紧紧握拳,眼中放出厉色:“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他,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小子!这江南一代我要一个个找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若是真死了,我割下他的脑袋还能回京请赏呢!”

    沈清荷一听,心里惊了一下,背心顿时冷汗直冒,赶紧紧紧贴着舱壁,千万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了。这不是普通的客商,看来也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黑衣小厮继续道:“那位娇生惯养,想必是受不了这民间的艰苦,只要咱们放出风声,说在寻找他,他听到了一定会来投奔,以为咱们会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把他送回京城,他又怎么能料到……哼哼哼…… ”

    沈清荷吞了一口唾沫,这两主仆好恶毒!被他们算计的这个小子也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他果真当他们是好人投奔了,那真是死得冤枉。

    “景见宸,你最好乖乖的给我早点现身……否则,别怪我心狠……”锦衣男子低语自语道。

    景见宸?

    沈清荷听着觉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突然,她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男子的画像,当时独孤傲是同连子衿那张一起拿过来的。

    难道……

    眼前这个人就是卢战,他要找的那个景见宸正是画像上的年轻人。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没有告诉这个卢战任何关于先生的消息,这厮真不是什么好人。

    沈清荷侧趴在船舱上,跟只壁虎一样,感觉四肢和身体都快僵硬了。方才在水里泡着浑身湿答答的,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好容易等这主仆二人说完话进了舱,沈清荷赶紧活动活动手脚,继续在黑暗中寻找货舱。

    似乎闻到一股木箱的气息,那是堆积的仓库的气息,沈清荷大喜,她此时已经到了一个阶梯口,往下几级阶梯,她顺着阶梯而下,下面果然就是货舱。

    货舱拥挤,三家的货物堆成了三堆,中间只拿木板隔着。因这船家都是货主的熟人,所以也不大设防。

    幽暗之中,她眼前一片昏暗,她的手在角落里四处摸索,奇怪,一般这个位置不是该放着油灯蜡烛之类的吗?

    她伸手继续去摸,摸着摸着,只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是一只……鞋子……

    她的手继续往前,是凉凉的布料,再摸……陡然间,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啊……”她还没开口,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口。

    她使劲的挣扎,用手指去抓那人的手腕,只听到痛的那人“嘶嘶”的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人一下子把她扑在地上,紧紧的压在她的身上。那人分明是个男子!

    在黑暗中,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上,何其恐怖的事情!

    “别出声,我不是坏人!”

    那声音虽低,却极为好听,仿佛玉石相击一般,沈清荷愣住了,手上的挣扎也缓慢了,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见她不再挣扎,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这货舱没有窗户,更加没有灯光,一片黑暗中,沈清荷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影子。

    “你有没有吃的?”那好听声音的主人问,他的声音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沈清荷思绪飞转,他是偷偷跑到这船上来的,目的应该不是和我一样。他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说话?为何半夜三更进到这里来?难道……也是偷渡?”他疑惑的想着,越加的肯定,“你的衣服都是湿的,你是从水里游过来的。哈哈,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偷渡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和顽皮。

    沈清荷没工夫和他唠嗑,随口道:“算是吧,既然我们都是偷渡,就谁也不要揭发谁。你有没有火折子之类的?我走的急没带。”

    那少年嘿嘿一笑:“你的胆子好大,躲在这里还要火折子?这样吧,你给我一块饼,我就给你照明的东西。”

    沈清荷咬了咬牙,十分的无语,她上哪里去找一块饼?突然,她想起齐三他们吃的剩饭,她当时看见小厮拿了许多剩的放到了厨房。说实话,她现在也渴了,正好去偷点水和火烛来。

    “我去偷点来,你等着。”

    少年一听,兴奋的摩拳擦掌:“我同你一起去!”

    沈清荷“啧啧”一声,讥讽道:”把自己都饿成这幅德性,你果真有那个偷东西的本事吗?等着!别动!”

    她一声轻斥,少年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但想起偷东西这件事对他而言的确手生的很,他思忖着,还是让这个熟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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