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美国六年,点点果然独立自主、果然成熟有能力,也许,她仍然带着迷糊、挂着娇憨,但她的确长大了。

    大学毕业后,她与同窗好友合开了“长春藤的下午”,六年中间,不只一次,她想偷偷跑回美国,但爷爷坚持她不能回去。

    直到她和钧璨的婚期确定,爷爷才让钧璨和希壬到台湾开设新公司,奶奶说,爷爷年纪大了,落叶归根的念头一天比一天重。

    钧璨和希壬到台湾,最开心的人当然是点点,多年不见,除了思念,哪来的生疏感觉?她疯狂地抱住钧璨和希壬,又跳又亲。

    六年了,长长的六年让钧璨和希壬变得不一样,他们变得成熟稳健,有了商人的敏锐和霸气。但这些改变并没有影响他们和点点之间。

    所有的事都很美好,希壬一样把点点摆在最前面、钧璨一样疼爱点点,随着婚期接近,点点的快乐逐日累积。

    明明一切都很好啊,怎会突然变天?她不懂、不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点点把自己关在衣柜里,蜷着身体,把头埋入膝间。

    乱套了,该做的事变得不该做,正确的事变得不正确,对和错误之间,她无从分辨。

    钧璨爱上她最要好的朋友雄。

    他找点点摊牌,说雄是他多年前的恋人,说那年,他们念同一所高中,无忧的青梅竹马情,让他们深深地、深深地爱上彼此。钧璨还说那些因车祸丢失的记忆,在见到雄同时,逐渐忆起。

    是这样啊,难怪当年爷爷软禁钧璨,他心急如焚,他拚了命要回台湾,回台湾见他的青梅女孩……若不是那场车祸、若非记忆全失,钧璨和雄早就成双成对。

    她收到的桂花纯属无心,那是雄来不及拿的礼物,意外破坏了钧璨和雄,而因缘际会成就了她的恋歌。谁输谁赢?不知道,也许到头来,满盘皆输。

    如果,点点不要嫁给钧璨,那么钧璨和雄旧情复燃,是美丽浪漫。

    假设,点点和雄不是好朋友,那么男未婚、女未嫁,这年头,变心是天经地义。

    只不过,点点既是钧璨的未婚妻,又是雄的闺中密友,道德感压迫得雄和钧璨作出错误决定。

    于是,婚礼在专人的筹备下,如期举行;于是,雄和钧璨克制心中悲戚,强迫自己遗忘过往爱情;于是,点点卑劣地假装视而不见,开心准备婚礼。

    直到钧璨哥喝醉酒、出车祸,昏迷刹那,他嘴里喊的是雄而不是点点。

    她,再蒙骗不了自己。

    她的未婚夫深爱另一个女人,她或许能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

    她痛苦,雄和钧璨也煎熬,既然如此,她坚持什么?坚持大家手牵手,陪她一起在地狱里翻腾?

    不必了,她的天性中没有残忍这一项。

    几经折磨,她打电话给雄,将未婚夫出让,接着躲到衣柜里,一个人疗伤。至少她造福两个人,她让地狱不会太拥挤。

    她喜欢钧璨哥,真的,她不只一次幻想嫁给他的情景,她发誓当他的好妻子,也发誓为他生儿育女,照顾他,全心全意。

    她承认,他们之间没有热烈与眷恋,谁教他们聚少离多,但她相信,婚后,他们自然能培养出轰轰烈烈的爱情。

    她承认,他们不像一般情人,悱恻缠绵、刻骨铭心,但那有什么要紧,她那么喜欢他,早晚,他们会走到这点。

    要是再坚持一些、再卑鄙一些,她就能如愿嫁给钧璨哥了,可惜她做不到。

    她恨自己!

    “举十个例子,证明把钧璨哥让给雄是最正确的决定。”点点对自己说。“第一,雄很聪明,第二,雄身材比我好十倍,第三,雄和钧璨认识,在我之前,第四,雄……第十、第十、第十……”

    第十为什么说不出口?很简单啊,钧璨喜欢雄,不喜欢你,这么容易分析的事,居然要想半天!?笨,笨得无可救药。

    认真回想,钧璨从没说过爱她,他们的交情建立于患难之中,她陪他走过复健期,钧璨当然心怀感激、当然同意爷爷奶奶所作的任何决定,包括娶个不爱的女人。

    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情,认定他,也是她自己的想法,她从未认真问过钧璨:“你,真的爱我吗?”

    她以为这样就够了。

    他不反对婚姻,而她一心热烈,她的认定替他做主认定,反正,统统不重要,只要能成为真正的宋家人,只要她真心待他……就足够。

    哪知,根本不够,碰上真正的爱情,她自然要落败。

    她输了,不是输给雄,而是输给爱情。

    若,她的感觉不算爱情,那是什么?

    若,她不爱他,胸口酸涩又是什么?不甘心、不平或是见不得别人快乐?

    她把头摇成波浪鼓,一阵急、一阵缓,缓缓急急,摇不出正确答案。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对自己大叫一通,高举双臂,胡抓乱扯,把衣柜里的衣服拉下,盖得自己满头满面。

    “点点,你在哪里?”

    房门被撞开,砰地一声。

    是希壬的声音,他很急,一大早,他从返家的钧璨口里听见婚礼取消同时,便迫不及待跑到点点家里。

    “点点,快出来,躲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唯一的办法啊!缩缩脚,她把自己往衣服堆里缩。

    窸窸窣窣的声音引来希壬的注意,用力拉开衣柜,他看见被衣服覆盖的点点。

    “你在做什么?”

    又好气、又好笑,他动手把衣服抽开,扳过她的肩膀,看见覆在黑发下的眼睛,泪光晶莹。

    笨蛋,把老公让出去,才躲起来哭,这么没竞争力,怎在社会生存立足?

    “出来。”他说。

    “不要。”外面太亮,越亮的地方越显得她肮脏污秽。

    “为什么不?”他反问。

    点点把头垂回膝间。

    怎能出去?爷爷奶奶和姑姑那边难交代,钧璨哥和雄的爱情让她太伤心,阳光下的点点奸险恶劣,还有那一堆收到喜帖准备看笑话的人……她不想面对。

    “别哭。”

    他不顾她的意愿,伸手把点点抱出衣柜,她抓紧他的衣襟,把头埋在里面。

    “乌龟!”他想气又舍不得对她生气。

    乌龟就乌龟,无所谓,反正比这些更难听的话,她将一一听见。

    同学会说:有什么好讶异,完美男人怎会把河马娶回家;朋友会说,凤凰怎能配河豚,那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收到喜帖的人恐怕要说:上帝显灵,把宋钧璨从虎口救出来,Thanks!

    “饿不饿?”他问。

    “饿。”她答得委屈。

    希壬放心了,还知道饿,那么,她会痊愈。

    “想吃什么?”

    他从浴室拿来一桶温水和毛巾,替她洗脸,红通通的鼻子和脸颊,一场伤心,在她的雪白脸颊烙下痕迹。

    希壬揉揉她的发,很难过,对吗?

    他不责怪任何人,雄尽力了,钧璨也尽力了,他们都不想对不起点点,但爱情这回事,抗拒无效。

    即使是被伤最深的点点,也无法漠视爱情存在,才放手钧璨,不是?

    点点抬头,任希壬在她脸上搓泡泡,他在她额头处点一些泡泡,往外划圈圈。

    她的额头亮而平滑,没有抬头纹,看吧,胖有胖的好处,脂肪把她的脸撑得圆润丰腴,一看就是福福气气的娇贵千金。

    他的中指在她鼻翼两侧滑动,上上下下,看不见半个毛细孔,她有个富贵鼻头,就算嫁不成钧璨,她也会嫁给别的董事长,因为她的董娘命全刻在鼻子上方。

    他在她人中下巴处划半圈,泡泡替她做了假须须,而假须须间的唇瓣,红得让他不顾一切,想一亲芳泽,水水饱饱的唇,嫩得像初生婴儿,要不是她太伤心,他会亲她,真的!

    “希壬哥……”

    “怎样?”他没停下动作,拧来温毛巾,替她把泡泡拭去。

    “我想吃大餐。”

    “好,什么大餐?”

    他拿梳子,帮她把乱发理顺,在耳边打起两根辫子,左盘右盘,盘出一张清丽的公主脸蛋。

    “我要吃很多大餐。”

    “开出来,看我会不会被你吃倒。”

    希壬抱起她,把干净的点点搁在膝间,就像那年,她十七岁。将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处,他央请规律的心跳声,替她稳定心情。

    点点低头,白皙的脖子引人蚕蠢欲动,她从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我要吃龙虾三明治、海南鸡饭、干贝鲜蛤冬瓜汤、开阳白菜、佃煮牛蒡、蚝油牛肉、白灼鲜虾、月亮虾饼……再一瓶奥地利红酒就好。”

    “就……好了?”他问。

    希壬笑开。很好,她没因失恋食不下咽,要是哪天,她真的把吃摆在伤心后头,那么,她肯定是非常伤心了。

    “可以的话,我还想吃白兰地牛轧糖,和两杯蓝莓优格冰淇淋。”

    “当然可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打电话叫人处理。”

    他拿起电话,二话不说,拨给他可怜的司机,隐隐地,他听见司机敢怒不敢言的叹息。

    “我还要麻辣鸡翅,和薏仁豆花。”

    “好。”

    他迅速向电话那头交代,不等对方哀怨,把电话挂上。

    “我想……”

    点点猛地抬头,不小心撞上他的嘴唇,反射地,她伸手触上他的唇。“对不起、对不起……”

    刹那间,她触电,不知怎么回事,电流将她电得发笨。

    “没关系。”他抓下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我想吃很饱很饱。”呆呆地,她注视他的唇,他的嘴通了电?

    “好主意。”

    他笑开,完美的弧线在下巴上面勾勒成形。

    “然后睡大觉。”

    她仍然发呆,这回望的是他的唇线。

    “很好的提议。”她的提议让他益发安心。

    “再然后……我还没想到,但是不管要做什么,我要先让自己快乐,对不对?”

    “对。”

    他搂紧她,清晨未刮的髭须刷得她额头刺刺痒痒。靠在他胸口,遗失的安全感回笼,她不怕了。

    小小的心疼、小小的不舍、小小的酸涩,很多的“小小”压住希壬心脏中间,幸而,她好好地窝在自己胸口处,把这些恼人的“小小”驱逐。

    爷爷奶奶?后天的事;请帖婚礼?还有一个礼拜;至于面对雄和钧璨,她很难办到的话,他可以带她来个环球世界半年游。

    她说对了,不管做什么,得先让自己快乐。

    这天,他们像若干年前,他躺在床上,而她,缩在他身前。

    ***凤鸣轩独家制作******

    转眼,“后天”到了。

    飞机把爷爷奶奶和姑姑带到台湾,而点点、希壬和钧璨垂首,站在长辈面前。

    爷爷板起脸孔,不发一语。

    他的青筋暴张,面色凌厉,目光横过三人,锐利得让点点不自主瑟缩。

    为了这抽礼,他花掉多少人力物力,要知道,婚礼不只是婚礼,他还想借着婚礼邀请政商名流,趁机在台湾打开知名度,并让多年不见的亲戚老友,分享自己的风光,看看当年留美不归的穷小子,成了怎生模样。

    结果呢?没了,一句婚礼取消,他精心策画的一切付诸流水。

    奶奶和妈妈不安地互视一眼。

    这些孩子在想些什么?才几天前,他们打电话给点点,点点开开心心地说婚纱做好了,别致的款式让她的腰围,看起来少三寸。怎才下飞机,便接到让人措手不及的讯息?

    重重地,爷爷的拐杖击向地板,锐厉眼光扫射三人。

    “说!为什么要取消婚礼?”

    “爷爷……”

    钧璨方启口,点点便把话接了过去:“爷爷,是我不想嫁给钧璨哥。”

    “你一直想嫁给钧璨啊!怎会到婚礼前,突然变卦?是不是婚前恐惧症?”姑姑问。

    奶奶拉过点点,拍拍她的肩道:“如果只是对婚姻恐惧,别怕,女生在婚前都会经历这段过程。你是不是担心,结婚后会变得不一样?傻点点,你嫁的是一起生活多年的钧璨哥,还有最疼你的爷爷奶奶和姑姑,怕什么呢?”

    姑姑也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以前我要嫁给钧璨爸爸前,也犹豫过,即使我那么爱他,仍不免在婚前胡思乱想,点点,别担心。”

    “姑姑,我真的不能嫁钧璨哥,不是胡思乱想、情绪恐慌,而是……”而是什么?越着急她越想不出一个合宜句型。

    “妈,你别逼点点,问题出在我身上,与她无关。”钧璨挺身,他不让点点背黑锅。

    点点抢在前面说话:“我喜欢的人不是钧璨哥,以前我弄错了,现在好不容易弄懂,姑姑、奶奶,我不能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生,对不对?”

    爷爷气疯了,巴掌落下。

    点点吓呆了,爷爷的巴掌在脸上形成灼热,同一刻,钧璨抢在爷爷面前,而希壬把她抓到身后护卫,暴张的目光怒对爷爷,仿佛他是九二一受难家属,而站在眼前的是宾拉登。

    爷爷让希壬的目光弱了气势,挺挺肩,他用身分压人:“什么叫作不能嫁给不喜欢的男生?你知道我发了多少张请帖、对象是谁?你知道婚礼取消,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点点,你从来没认真了解过,收养你的是哪一种家庭,可以由着你耍性子!?”

    “爷爷,对不起,我错了。”点点猛掉泪。

    希壬鼻孔喷气,大手将点点捞到怀间,用袖口替她网罗眼泪。

    “你的错误要我付出多少成本代价?”匡啷匡啷,爷爷气得把桌上的杯杯瓶瓶扫到地板上。

    “你爱付代价是你的事,但是别把点点算进你的成本里。”希壬推开身前的钧璨,冷冷答话。

    这些年,他进公司打理事业,可不是屈从了爷爷的权威,更不是识时务为俊杰,他只是遵从奶奶的遗言,不想她离开人间,仍不心安。

    “你在跟我对峙吗?”爷爷看着亲密的点点和希壬,难道……

    爷爷无法不欣赏希壬,他是天生王者,遗传了自己所有优秀基因,这样的孩子怎能不成材,只是他也遗传自己的执拗与霸气,这么相像的两人,要平心静气沟通,有程度上的困难。

    钧璨插话,不想把局面弄得更糟:“爷爷,如果非要发脾气不可,把怒气放在我身上,是我的错,与点点无关。”

    “钧璨哥,别讲。”

    点点拉住他衣袖,猛摇头,别把雄招出来,她够辛苦了,不要再让爷爷为难她。

    拜托。她用唇语向他请托。

    “事情到这等田地,还有什么不能说!”爷爷厉声。

    “对,有什么不能说?是谁主张隐瞒钧璨的过去,是谁匆忙替钧璨改名字,企图窜改、主导别人的生命?”希壬把点点圈在胸口,她别想在他面前冲出去当炮灰。

    “希壬,你在说什么?”奶奶不可置信地看着希壬和钧璨。

    “奶奶,我记起来了,白历行、游颖慧、黎皓中学、爷爷扣住我的护照不让我离开美国……所有的事,我全记起来了。”钧璨平心静气道。

    “所以,这是报复?我养了两个好孙子,居然联手报复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爷爷指向两人,颤抖的食指晃拔,晃得奶奶赶忙扶住爷爷,忧心忡忡。

    “宋钧璨不是我要的人生,我要的是白历行的人生。爷爷,你错了,你不该做这种事。”钧璨说。

    “全反了!你们……”爷爷气到快昏倒。

    点点从希壬胸口抽开身,跑到爷爷旁边,焦急说:“爷爷不生气,钧璨哥和希壬哥没要联手报复你,你别想太多。”

    “点点,收拾行李和我回美国,我要把公司统统收掉,半点财产都不留给这两个不肖孙子。”爷爷扯住点点。

    希壬挡在前面,冷笑说:“控制不了我们,就想控制点点?点点不再是十八岁,当年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乖乖坐上飞机,依从你们的愿望变成独立女性,你以为独立后的点点,还会当个听话的好孙女?”

    “你!”老爷爷挫败。

    “爷爷,你再不能控制我们,包括点点。”钧璨说。

    “点点,你说,你还要不要当宋家的孙女?”爷爷转头问。

    “可悲的老头子,到头来,只能挟持女人的心软。”希壬说。

    “希壬哥,别说了。”点点转向爷爷。“爷爷不是想留在台湾吗?这是您策画好久的事。”

    “全让你们破坏了!”

    有这么严重?不过是个婚礼,小小意外怎能改变多年的企画经营。

    “爷爷,是不是只要婚礼照常举行,你就不生气、不把公司收掉,然后留在台湾?”点点轻声问。

    “点点!”

    “点点!”

    希壬和钧璨异口同声。

    他们知道点点是爱好和平的天秤座,知道她会为大局委曲求全,更知道她没勇气违逆长辈,所以……她要改变心意!?

    爷爷瞪钧璨和希壬一眼,对点点说:“没错,这是原订的计画。”

    “那我嫁给希壬哥好不好?希壬哥对我很好,我们可以很幸福的,至于钧璨哥,他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这样不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一箭双鹏、一、一……”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的提议显然震惊了所有人。

    爷爷不说话、奶奶不应声、姑姑沉吟不语,点点愁了眉,眼光在希壬和钧璨身上流连,期盼得到一点支持,可是,他们看来比爷爷更愤怒。

    说错话了吗?点点懊恼。

    有了台阶,爷爷顺势走下。“你们自己去协调吧,我老了,管不着了。”他带奶奶进房间。

    接着钧璨的母亲也进房间,这团乱,她得花心思才整理得出头绪。

    长辈离开,点点跟着松口气。

    她看着面色不佳的钧璨和希壬,他们比较好沟通吧?

    蹑手蹑脚走到两人中间,别说姑姑满脑子乱,连她这个始作俑者,也乱得一塌糊涂。

    吸气吐气,点点摩拳擦掌,提起勇气。Go!上战场了。

    她未出口,钧璨先说话:“荒谬,婚姻大事可以不经由大脑,就轻率作决定吗?”

    “是、是有点轻率啦,可是、可是没有……”

    钧璨不等她的可是,忿忿旋身、出门。

    很好,她惹火钧璨哥了。

    侧过身,希壬的脸色一样烂,她抡起拳头在大腿外侧猛敲,再提一次勇气。

    “希壬哥……”

    又是一开口,就被拦截歼灭。

    “你就这么爱钧璨,爱到不惜为他牺牲一切?如果我不同意娶你,你是不是要大马路上,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掉?”他口气阴森,吓得她连退三步。

    爱情、婚姻,她宁可样样委屈?白痴加三级!

    “不会找猫或狗啦,我一定会找到人类才嫁,而且是男生。”她还在说疯话,想把他的火气浇一浇。

    错了,她浇上来的是汽油,让希壬的一把火越烧越旺。

    果然没猜错,爷爷要婚礼她就给婚礼,钧璨要雄,她就退出成就两人,无脑症的笨猪头。

    砰!一声巨大声响之后,门被希壬用力甩上。

    他也走了。

    更好了,在惹火钧璨之后,她又成功惹火希壬。

    ***凤鸣轩独家制作******

    都说了荒谬,他仍在荒谬中插上一角。可笑!

    更可笑的不只如此。

    大奶奶找上希壬,向他坦承当年逼点点到台湾的心态。她还说,倘若他真心喜欢点点,别放弃这次机会。

    还不够可笑?没问题,他再加上几条笑话。

    第一,点点写了长长的五页报告,向他说明,娶她的一百种好处。

    第二,点点一天照表排班,拿着鲜花向他求婚,他气爆了,偏又忍不住窃喜。

    第三,她说“长春藤的下午”要关店,倘若他再不娶她,她会变成台北街头的流浪汉。

    于是,他点头,经不起一O一次求婚,希壬投降。

    婚礼按照原定计画进行,只是新郎换了名。

    希壬想着前一刻钧璨对他的警告。

    他说:“你的决定会害惨点点,她脑筋不清楚,你怎可以跟着瞎起哄?万一,将来她碰到爱她、她也爱的男生,是不是要因为这个权宜婚姻而放弃?”

    不单点点脑筋不清晰,钧璨也笨得很,他没看见希壬对点点多认真,若不是爱情,谁值得他费尽心情?

    点点早已碰上爱她的男生,眼前,希壬只能耐心等待她爱上自己。

    十对俊俏的青少年男女,分站在红毯左右,手持花环,弯弯的花环,弯出一道道花墙,他的新娘将随着一群洒着玫瑰花瓣的天使,从红毯彼端走来,带着甜甜微笑,对他说“我愿意”。

    是的,他也愿意。

    愿意爱她,从以往到未来,不更变;愿意耐心等她发现他的爱,深刻缱绻;愿意教会她品尝幸福,愿意当她的上帝,为她挡去冰雪风雨。

    婚礼布置美轮美奂,几万朵玫瑰让会场处处飘荡花香味,浅浅深深的各色玫瑰在众宾客的笑靥里,张扬美艳。

    点点说,钧璨是第一个送她花的男人,于是对他一见钟情,桂花是钧璨的花,那么玫瑰是他的花,他将用玫瑰花迎接点点进入自己的生活。

    他相信,有朝一日,她会说——希壬哥是第一个送我玫瑰花的男人,所以我爱他,一生一世。

    结婚进行曲奏起,小小的女人,捧住大大的玫瑰向他走近,他没对她说过情话,但三朵、六朵……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花,替他说尽恋人间的甜蜜情话。

    他不记得主婚人说什么,只记得点点的“我愿意”说得清脆响亮,没有半丝犹豫。

    嫁给他,她并没有那么不甘心,对吧?

    酒席间,应付多到吓人的政商名流,让希壬不耐烦,他边敷衍,边注意点点是否疲惫。

    没见过面的朋友亲戚,热热闹闹围过来,阿谀奉承的话听到希壬头皮发麻,幸而,钧璨雄出面解救两人,他不懂爷爷那时代讲究的衣锦还乡,只想尽快结束宴席,带走他的小新娘。

    终于,曲终人散,秘书送长辈们回家,而钧璨也准备带着雄离开。

    临行,雄拥抱新郎,在他耳边低语:“好好珍惜你得来不易的幸福。”

    “谢谢。”希壬说。

    雄是第二个知道他爱点点的人——在希壬和雄被硬凑在一起的时期里发现。

    “点点,要是有任何委屈,一定要让我知道。希壬,你不要欺负点点。”钧璨说。

    他压根不赞成这抽礼,他遇上爱情了,所以了解爱情在婚姻中有多重要。

    “几时我们立偿换?”希壬冷眼瞄他,似笑非笑。

    以往,同样的话都是希壬在对钧璨说,他不满钧璨忽视点点、不高兴钧璨忘记点点的生日、不平钧璨老在约会时放点点鸽子,好啦,角色调换,钧璨有权对他说废话。

    “也对,我是个不合格的未婚夫,希望你会是合格丈夫。”钧璨说。

    “放心,我一向比你负责任。”希壬回话。

    “这是事实,点点,我很抱歉。”钧璨拉起点点的手。

    “不是你错,是我分不清楚。”点点摇头,他不必对她说抱歉。

    再面对钧璨和雄,没想象中困难,她还是可以同他们轻松交谈,还是可以微笑,虽然难免酸意上心,不过没关系,希壬在,他有本领为她挡去不如意。

    “分不清什么?”他问。

    “分不清你对我只是关心不是爱,钧璨哥从没在意过我,对不?”她想清楚了,所以退出,她虽然笨,多少有骄傲与自尊。

    “点点。”雄轻唤。

    “我把钧璨哥让给你,你欠我一个大人情。”点点耸肩,刻意微笑。

    “我欠你的不只一个人情。”雄红了眼,抱住点点,对她,她真的很抱歉。

    “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娘家了,要是老公欺负我,对我搞家暴,你要替我出头……”话未说完,酸水在她喉间泛滥。

    “希壬怎会对你搞家暴,他那么疼你呀!”雄说。

    酸水因病毒而起,雄拥抱她,于是病毒扩散,雄喉间一样酸。

    “再哭下去,旁人真以为我对点点搞家暴了。”希壬难得幽默。

    ‘对不起。”雄放开点点,抹去两人的眼泪说:“点点,要好好经营婚姻生活,努力让自己幸福哦。”

    “我会。”点点比出童子军的三根手指头。

    她们又是最好的朋友,没有未婚夫抢夺战、没有爱情争霸,对彼此的关心一如从前。

    “希壬也一样,你要尽力让点点过得好。”钧璨说。

    他没应答,只是淡淡笑过。

    “尽力让点点过得好”,这件事不需他人交代,长久以来,他哪天没落实?

    “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雄说。

    目送他们离去,点点叹息,歪歪脖子,把头靠到希壬肩上。

    “很累?”希壬替她拨去发梢花瓣。

    “不是。”

    “为什么叹气?”未入洞房先哀怨,真不给新郎面子。

    “我以为办不到。”她再叹一口气。

    “办不到什么?”

    “再度面对雄和钧璨哥。”

    “你做得很好,告诉我,你这里,难过吗?”他指指她的心。

    “有点酸,还可以忍受。”

    “那就好,慢慢的,你会忘记酸是什么感觉。”

    而且,他的存在就是要将她的“慢慢”催化成“快快”,她将远离伤悲,他保证。

    “酸不会太难受,你忘记我最爱喝柠檬水,而且越酸越好。”她笑出声,有点自嘲、有点讽刺,第一次遇见爱情,却是别人的爱情。

    “笨蛋,以后不准你喝了。”

    希壬揉揉她的发,不管她的发型是不是花了大把钞票梳成的新娘头。

    两人相视而笑,希壬搂住她的腰,很好,至少,他让她忘记哀戚,在新婚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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