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脸色,许是这几日吃的好,已不再似以前一样干巴巴的跟个瘦猴子似得。

    红润的瓜子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嵌在上头,再配上一对又亮又大的眼睛,水灵灵,黑漆漆,灵活聪明,活泼可爱,但又有一种傲然的清冷围绕其身,让人下意识的对她肃然起敬。

    被杨华弟特地聘请回来配药的小药童小北,听见喊声后,连忙搬了一把椅子出来。

    见到安宁时,他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恭敬道,“穆大夫,你请坐。”

    并未因安宁外表只有十一二岁而对她小看。

    安宁对他点了一下头,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就议论了,“这是谁家小姑娘啊,小小年纪就是大夫,真是不简单啊。”

    “是啊,真有出息。”

    “哼,一个姑娘家学医,在外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说这话的妇人穿着一身下人服,似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老妈子。

    她眼神带斜,一脸讥讽,明显就是在瞧不起安宁。

    安宁只是淡笑一声,没把这些人的话当一回事。

    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本就会惹来非议,招来是非,不过既然她已经走上了这一条路,心里早做好了准备。

    倒是杨华弟听了很不乐意,他瞪向那妇人,怒气腾腾道,“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学医就犯法吗,在大夫面前,不管病人是男是女,都是同等,不分男女,但在病人面前,大夫身份一样同等,不分男女。”

    “说的就是,不能对女大夫有歧视。”

    人群中立马有声音传来附和杨华弟,接下来好几个排在妇人后面的人都小声指责妇人看不起人。

    “自己只是一个人家的奴才而已,凭什么对穆大夫说三道四。”

    “呸,狗腿子,看她那样就不是一个好人。”

    “哼,人家杨大夫给大家免费诊病,那是好心好意,有些不知感恩戴德的人,居然还厚着脸皮对人家的客人指三道四,什么东西嘛。”

    ……

    周围的人越说越难听,妇人的脸囧的通红一片,终于挂不住脸面,灰溜溜的走了。

    盯着她背影,杨华弟眼神闪了闪,附耳在小北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北表情愣了愣,然后轻点了一下脑袋,就趁人不注意时,朝妇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杨华弟指着安宁,笑着告诉大家,“我来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穆安宁穆大夫,你们别看她年纪小,她的医术实则比我高,她今日来,也是来帮我忙的,这样吧,病情比较重等不及的就由穆大夫来帮你们诊脉。”

    就是杨华弟把安宁说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上无,是在世华佗了,但要他们相信一个外表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会看病,他们还是犹犹豫豫,谁也不敢第一个迈出去。

    安宁就淡笑着,随手指了一个三十出头,脸色苍白的年轻妇人,“你过来,我帮你看看。”

    年轻妇人姓孟,年纪也不大,才二十来岁,刚成亲三年。

    “这……”孟氏见她被当成靶子了,面色有些犹豫。

    她看看杨华弟,又看看安宁,最后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下,咬着牙走过去。

    等她坐下,伸出手腕,安宁才抬起细嫩的手臂,三根手指头轻轻捏住了孟氏的脉搏,拧眉静气。

    片刻后,安宁收回了手,“伸出舌头我看看。”

    见小不点一样的安宁脸色严肃认真,还真像大夫那么一回事,孟氏忸怩着,半响后才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

    只一下,但足够安宁看清楚。

    她斟酌了一下,就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孟氏愣了一下,眼神闪了闪,然后二话不说,就起身跟着安宁去了里间。

    在场的人正仰长脖颈,想要看看安宁的医术高不高,有没有杨华弟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谁知,才开始,安宁就带人去了里间。

    隔着一层墙,他们没有透视眼,看不到啊。

    外面人怎么想,安宁不在意。

    到了里间后,她让孟氏坐下,然后她就直接开门见山问,“夫人,看你脉搏虚浮,脸色泛黄,舌苔有黑晕,你是不是月事不调,淋漓不尽,夜间经常盗汗,做事无力,还经常伴有腹痛?”

    “你怎么知道?”孟氏大惊,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好似有什么隠私被人看透。

    但很快,她又反应到眼前的安宁不是一个什么事也不懂小女孩,而是一个女大夫。

    替人诊病医病的大夫。

    然后她坐直身子,脸色带着几许恭敬,“去年十一月份,我在河边洗衣的时候,我家夫君最喜爱的一件衣服掉入河里,我去捞的时候不小心人也掉落河里,虽说当时被旁边几个一起洗衣服的妇人合力救了上来,但因冬日水凉,我受了风寒,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可打从那时候起,我……”

    许是在一个小女孩面前不好意思提到自己的隠私,孟氏尴尬的脸红了红,压低声音,“后来月事就不准了,一个月中有二十多天身上都不干净,淋淋沥沥不断,馥部也疼痛,有时候实在痛的受不了,就用暖炉暖一暖撑过去。”

    因病情太私密,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去找大夫医治,这一拖就是十个多月。

    这一次来月事,许是天气渐渐凉了,她腹痛的实在太厉害,就是暖炉也不好使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杨大夫。

    想起杨大夫,孟氏突然间明白安宁为何会拉她来里间问诊。

    安宁这是在帮她保守隠私,不让人为知,也是在保护她的尊严和名声。

    同样也保护了她的小家。

    杨大夫是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来找男人看隠病,终究不方便,传出去她也无颜见人,也会丢了婆家一家人的脸面,弄不好,还会因此被夫君休弃。

    打从她月事不调后,夫妻之间的亲热就少了,一个月也就一两回,夫君嘴上虽不说,但心里是不乐意的,看他对她渐渐的冷淡,和有时候对她莫名发脾气就知道。

    而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婆家的家底子薄,养不起小妾,没人来跟她抢夫君。

    而她也是个争气的,进婆家门半年,就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上侍奉公婆,下教育儿子,即使生病也勤快的上窜下跳的干活,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一点儿出错,让夫君想要休弃她都找不到理由。

    但是,如果她出糗了,给婆家带来麻烦,相信她夫君一定会以此为借口休弃她。

    所以,孟氏特别感激安宁的细心和谨慎为人,对安宁也更是敬重,“穆大夫,你看我的病能治么?”

    “当然能治,你这又不是绝症。”安宁微笑道,她从随身背着的一个小布包里取出一整套银针包,对孟氏道,“躺木榻上去,露出腹部,我给你扎几针。”

    细细长长的银针,泛着冷冽寒光,孟氏瞧着双腿都在打颤,“穆大夫,能吃汤药么?”

    “汤药要吃,银针也要扎。”

    孟氏就苦着脸,磨磨蹭蹭躺木榻上去了,在脱裤子前,她又蹭的坐起身,“门关了没?”

    “反闩上了。”

    孟氏一听,这才放心麻溜的把裤子脱到肚子下面,上衣拢了上去,露出一个白白的馥部。

    安宁站在旁边,手腕上下翻飞,一眨眼功夫,十几根银针就插在孟氏的肚子上,一眼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白皮银刺的大刺猬。

    银针下去,孟氏就觉得她痛了好几天的馥部竟然奇迹般的一下子就有了一股暖暖热热的的感觉,就好像是肚子里突然间长了一个叙炉一样,连带着把疼痛也一丝丝抽出去了。

    安宁又拿了一根短银针,拿起孟氏的右手,银针扎进了她的中指指尖上,痛的孟氏冷汗淋漓,却咬紧牙根,不敢叫出声。

    安宁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帮她擦汗,温和道,“你在忍一会儿,很快就好。”

    “谢谢,我忍的住。”孟氏一脸感动,然后死死咬着唇不再出声,而安宁又在她的胳膊和大腿上扎了好几针才算完事。

    安宁擦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深深呼了一息。

    她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叫骂声和哭泣声。

    哭声惊天震地,好似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一听这声音,安宁就知道这是欠揍的来了,找麻烦的来了。

    经历过一世,特别是曾身为安家大小姐和乔家二少夫人的她,见过的各种把戏多了去,她一听这哭声,就能听出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脸色一凌,安宁起身想要出去看看,但……她顿住脚步,扭头见到孟氏还衣衫不整的躺着木榻上,如果她现在出去,有人无意中闯入这里,那孟氏的名节岂不是就要被毁?

    女人名节被毁的下澄其凄惨?

    安宁凝了眉,又坐回了椅子上。

    算了,外面有杨华弟在,就算有人闹事也有他出头,天砸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可惜,安宁想要置身事外,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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