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清晨,一座静谧的教堂前,风徐徐吹来,静谧的晨光,透过穹窿上巨大的弦月窗,洒进教堂,形成一束束朦胧的光区,窗上的玻璃彩绘在光芒下熠熠闪烁,上面长着翅膀的天使、悲愁的圣母,和忧郁的耶稣,像漂浮在空中的幻像。.

    沉重的大门,跟墙壁轻轻触碰,咯楞响了一下,一个披着黑长风衣的女人,从门边走了进来,停在了那里。

    牧师转回头,打量那个女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脸上线条清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相貌却不知为何像是在哪里见过。

    牧师看见她似乎忽然被触动,愣了一下,缓缓向前走来,她慢慢向前走,就像是陷在了回忆里的人,慢慢的向前走。

    乐声里,她仿佛依稀看见,眼前,朦胧地出现一个孩子,在穹隆的屋顶下,一栋老宅子里孤寂地看着书,背后是一片高大的古老书柜,房间里响斥着那熟悉的音乐。

    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认为她是恶魔的化身。她继续向前走来,看着眼前的教堂,周围有老旧的大理石,鲜花,与音乐。

    还是那老牧师,她甚至能认出来,那熟悉的歌曲再次触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一个点,一闪而过

    像是许多年前的某一天。

    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位女士的手走进教堂,皮鞋轻轻叩响在石板上。

    歌声响了起来,许久,女孩呆呆地听着圣坛上的歌声。

    “你喜欢这个?”那个中年的神父看看孩子问道。

    “你喜欢?”母亲于是低头去问那孩子,耳边,长发垂了下来。

    “嗯,我喜欢。”小女孩睁圆了眼睛,认真的回答道。

    母亲摇摇头,轻声叹息,“这孩子喜欢的,都是忧伤的旋律,或是盲人的歌曲,或是夜里的调子。.”母亲对牧师说。

    教堂里,她继续向前走,穿过了明暗相间的廊道。

    回首往事,她几次从绝地走过,不管是底特律风雨如晦的阴影下,还是都市战场的枪林弹雨里,如今她又回到这里。

    牧师再次从手里的圣经上抬起头。

    他看见那个女人注视着穹窿顶下圣洁的壁画,慢慢穿过了过道,走向中央,到了圣坛前,视线长久地落在了那十字架上。

    圣坛上,那受难的耶稣,痛苦地背着那沉重十字架,耶稣脸上的线条,痛苦的神情,雕刻得细致精微,惟妙惟肖。

    她仰起头,长久地看着那神情。

    她想起了那个叫龙爷的,对她的折磨那些种种不堪的段落,那必然也都是由于她自己的过错。

    所有的过错,都是她自己的过错。

    每天,她都要尽力将自己藏起来,小心翼翼的变成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她看着自己的影子,

    也许哪个角落,那个老宅背后,某一天,人们也会发现有一个跟她一样的画像,早已丑陋不堪。只要有人一刀刺下去,她就终于能解脱了。

    而那些夜晚,噩梦从未停止。

    多少月光皎洁的晚上,或者风雨如晦的午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满脸泪痕,她从没吐露,但是他还曾经痴心妄想过感情,妄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抬头看向上帝,原来她只是奢望。

    她转身向背后看了眼,透过大门,看见门外朦胧又遥远的光亮,在门外有一个有喷泉的小广场,广场上有鸽子在咕咕地散步。

    朦胧中,无数往事一闪而过,那日光下的婚礼、汽车、电话、少年、西装的人群、父亲、叔叔、喧嚣的婚礼音乐,大提琴、旋转的裙袂。.

    忽然一切又转瞬即逝。

    她转过身来,眼前,依然是肃穆的教堂,幽暗的回廊,受难的耶稣,她静静地注视着它。

    像个虔诚的教徒那样,注视那圣像,脸上一时显出无尽的悲愁。

    她渐渐引起了牧师的注意,远处的牧师疑惑地放下了圣经,走了过去。

    “万能的主,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害了很多人,手上淌着他们的鲜血,我做过很多错事,甚至将很多人带向了深渊,现在的我还是一个恶魔,我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得到您的宽恕。”

    她深深的垂下头,“我知道您是在惩罚我,难道只是因为我的错,您就夺走了我身边一个个重要的人,徐恩乔,曹瑞希,你将他们从我的身边夺走,现在,难道还要将乔温伦也带走吗?我不会向你低头,但是我愿意献上我千疮百孔的灵魂,换得他的幸福安乐,我愿意放弃我的所有,只愿意他能够忘了这些肮脏的回忆,记住一个清白的女孩,她只是他曾经的梦。”

    她叹了口气,“只要能够保证他的生活回归正常,我愿意再次回到地狱去,如果你觉得地狱都不能承载我的罪孽,我愿意消失的彻底,我知道我已经丧失了向你许愿的资格,我也没了祈祷的权利,但是,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开口求你,人们都说,万能的上帝能够看到世间万物,如果你还有一丝留给我的慈悲,请您再给他生活的快乐和希望,我愿意拿我所拥有和支配的一切都交给你,请让他快乐的生活下去。”

    “我只是为了他一个人,向你祷告。”

    他静静地低下了头,许久,“我的母亲,我的哥哥,他们能照顾自己,我知道,他们和林清绝的冲突无法止息,所以我从不为这向你请求。”

    “至于我自己,我知道。”她重新看向那十字架,顿了下。

    “等等我。”

    卢妮娜回头看了眼,身后,教堂门外,阳光下,有孝子喊叫着跑过去,童稚的声音一闪而过;门边,有鸽子被孩子脚步惊动,溜进了教堂。

    她转回头,教堂里,却依然昏暗而肃穆;角落里,甚至有些阴暗。

    眼前她不动声色地转头再次看向那耶稣。

    但是佛语有云:“时无间,空无间,受苦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至于我自己”卢妮娜于是继续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知道上帝已经不能原谅我,不给我机会,你给了我很多,但是当时的我没有珍惜,我从不为自己祈求什么,我知道我所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她想起她被毒品折磨的日子,没有尊严的日子,想起失去神志的日子,想起那过去一次次受伤的日子。

    “我也清楚,我无法为了屈从,向你祈求或是改变初衷,我无法做到,”她看向那十字架,“即使对着的,是你设定的命运,我也绝对不会屈从,那么,我愿意在地狱的法庭上与你对薄公堂。”她的眼神忽然充满力量。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那无情的十字架。

    牧师走到年轻人身边,在他身边站了很久,注视着他,许久,开了口,“孩子,你要忏悔吗?”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她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老牧师听见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那么,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年轻人。”牧师迟疑了一下,关切地注视那双眼睛,缓缓地问道。

    那双刚才深陷水火的眼睛转了过来,看看眼前牧师,忽然抬起头盯视向那十字架,目光一时犀利如冰,澄澈无比。

    “替我告诉上帝,我在地狱里等着他。”

    牧师愕然,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她已经转身,提着手里黑色长箱子,消失在空寂地教堂大门边,翻飞的黑色衣角惊起了脚下的鸽子。

    在她背后,歌声再次缭绕响起,在高耸的穹窿里徐徐上升,直达天庭。

    一辆车穿过平原,在一幢宅院前,停了下来。

    “卢先生在吗?”乔温伦匆匆问道。

    “卢先生他去墓地了,你直接过去吧。”有人引领着他向宅院深处走去。

    乔温伦跟着卢清越的人向前走去。

    “在那里。”有人低声指引着他。

    远远地,乔温伦看见了墓园里踱步的卢清越,他走了过去。

    “抱歉,让你跑了这麽远,”卢清越看见他,先开了口,“因为只有今天这半天是我自己的时间,下午我就要去C市谈一笔生意。。”

    “不,没有关系。”乔温伦看着他说。不知道为什麽,乔温伦觉得卢清越今天的目光有点阴森森的,没了往日的温和。

    “其实,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卢清越看了眼乔温伦,低声说,“哪怕你最近过不来,我就让他们提前给你安排了。”

    乔温伦看看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温和待人,但是对于李春山的事,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歉意,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跟你说说。”

    卢清越回头看看乔温伦,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我的人在查几宗案子,陈克正的案子,李春山的案子,还有已经结束的关于龙玉辉的案子,”乔温伦看着卢清越说,“发现其中有个别人可能和你的手下人有牵连,我想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卢清越点了点头,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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