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定远顿了一下才道:“先别,我怕报了官会将事态扩大。.”

    “咱们得替少爷讨个公道,不然施暴之人会把傅家看扁了。”护院义愤填膺地道。

    “等文绝醒了再说,也许他看见对他下手之人是谁,也或许那人会因为良心不安而前来自首,咱们得给人家一个机会。”傅定远宅心仁厚,众所周知。

    “我是担心那人若知道少爷性命无虞,会再找机会对少爷下重手。”

    “傅家门禁森严,不怕。”傅定远心意坚决。“再等个两、三天吧。”

    突地,傅文绝的呓语声传来——

    “我……都背诵……完了……”

    “文绝?你怎么样了?”傅定远一听,既惊又喜。

    一旁的老舒、随从及护院,也都惊喜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少爷是否安好。

    傅文绝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傅定远,疑惑地道:“祖父,您、您老了好多。”

    傅定远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敛,孙子能这么快清醒,他当然高兴,可此刻看着他,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虽说孙子伤了头,流了很多血,身子必然虚了一点,但一个人再如何虚弱,眼神不至于有太大的变化,他原本犀利的眼神消失了,反倒显得稚气。

    “文绝,你没事吧?”

    “我……”傅文绝眉头一皱,委屈地道:“我的头好痛……”

    “少爷……”老舒也察觉到他的不寻常,急忙趋前。“你伤了头,当然痛。”

    “老舒?”傅文绝疑惑的看着他。“你的脸怎么皱成这样了?”

    “嗄?”老舒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傅文绝径自坐起身,伸手轻抚着后脑杓。“好痛……”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尖上沾了一点血,他眉心一皱。“我流血了?奶娘呢?奶娘呢?”他四下张望,寻找奶娘的身影。

    傅文绝的爹娘过世得早,他是奶娘满福带大的,他与满福的感情极好,很多心事也只跟满福说,可是满福三年前因恶疾骤逝,早已不在人间。

    “我要奶娘!奶娘在哪里?!”他又急又气的问。

    傅定远跟老舒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奶娘!快叫奶娘来!”傅文绝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还激动的挥舞着双手。

    怕他会不小心把自己弄受伤,傅定远急忙安抚道:“文绝,你先别急,祖父这就叫人去喊满福来。”说罢,他转身小声的对老舒吩咐道:“快把大夫追回来。”

    “是。”老舒答应一声,十万火急的离去。

    大夫说,傅文绝伤了脑袋,丧失大部分的记忆,他只记得十二岁之前见过的人,十二岁之后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事物,他都忘了。

    这对将所有希望都寄望在傅文绝身上的傅定远来说,真是晴天霹雳。

    醒来后的傅文绝一直嚷着要见满福,可傅定远到哪去帮他找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他伤透了脑筋,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给傅文绝开了一些镇定的药,每回服下,他总能安稳的睡上一段时间,可傅定远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让孙子一直睡,于是他又找来大夫,询问是否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大夫见他一脸忧急,给了主意。.“老爷子,文绝少爷恐怕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有道是以毒攻毒,在下有个提议,不知老爷子愿否听听?”

    “愿闻其详。”

    “在下认为,少爷既然是被加害他的人惊吓到而丧失记忆,也许再见到那个加害他的人,他便能恢复记忆。”

    傅定远眉头一拧,忧心地道:“若见到那人,反倒加重他的病情呢?”

    “此事或许有风险,但仍可一试。”

    傅定远已无计可施,虽心里有疑虑,但还是采纳了大夫的提议。

    于是,这一天,傅定远将租赁傅文绝即将出售的那些地的佃农都召到傅府来。

    十多名佃农齐聚在大厅,大家都听说傅文绝在巡视田地时遭袭受伤之事,不少人都有种大快人心、幸灾乐祸的感觉,可事情发生至今已过了十多日,却不知傅家为什么突然召大家前来,他们趁着傅定远跟傅文绝未到,低声交谈着——

    “不知道傅老爷子叫我们来做什么?”

    “他该不是认为下手的是咱们其中一人吧?”

    “不管是谁,我都谢谢他替咱们出了一口气!”

    “可不是吗?听说前不久庄家的四维还泼了他一身墨呢!”

    “是真的吗?”

    “不假。”

    “那还真是大快人心。”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却有两个人显得异常安静,正是和三吉及陪他一同前来的和秀敏。

    “咦?三吉兄,你怎么都不说话?”

    “哈哈,该不会动手的就是你吧?”

    “别瞎说了,我没干那种事。”和三吉轻啐一声。

    “秀敏啊,会不会是你呢?”有人开玩笑的问。

    和秀敏蹙眉一笑。“许大叔,你别说笑了,伤人可是犯法的。”

    前不久听闻傅文绝遭袭之事,她并不觉得快意,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原因无他,只因她听见了傅文绝跟庄四维说的那些话。

    那日,她才到家,就听大妹和秀心说庄四维要去找傅文绝理论之事,庄大娘因为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平时,庄四维是听她的话多过听他娘的话,怕他娘压不住他,她也连忙赶去。

    她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亲眼看见庄大娘急得昏了过去,是傅文绝替她按了穴道,她才清醒过来。

    那一幕,让她十分惊讶,于是,她未现身,而是隐身在一辆堆满干草的推车后静观其变,没想到傅文绝接下来对庄四维说的话,更教她震惊不已。

    老实说,她不知道傅文绝说的是真心话,或者只是想诓骗这些佃农乖乖配合的谎言,但他的那番话真的撼动了她,且若他所言属实,那么他绝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冷酷无情之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傅家召他们这些佃农前来,是否是为了他遇袭之事?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之际,傅定远来了,大家立刻弯下腰,恭谨小心地道:“傅老爷子。”

    “大家别拘谨。”傅定远站定,环视所有人。“今天麻烦各位走这一趟,全是为了老夫的孙儿傅文绝。”

    大伙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心想果然是为了傅文绝遇袭之事。

    “大家都听说了吧?文绝在巡视田地时遇袭受伤,至今仍未找到下手之人……”

    “傅老爷子,我们绝对没有伤害文绝少爷。”有人说道。

    “是啊,傅老爷子叫大伙儿来,是怀疑咱们吗?”

    听出大家语气中的不满,傅定远的态度依然从容,然而看着众人的眼神却十分犀利,令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事本该报官,但老夫不想扩大事端,才私下邀集各位前来,无非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最简单的方法排除各位的嫌疑,若各位不满意,大可现在打道回府,待衙差大人登门拜访。”

    此话一出,大家都噤声不语,傅家这样的豪门大户或许不怕惹上官非,可一般人家可是很怕上衙门的。

    “各位可还有意见?”傅定远问。

    大家摇摇头,消极而怕事。

    “傅老爷子。”此时,方才十分沉默的和秀敏开口了,“我爹跟其它大叔们都是单纯善良的庄稼汉,纵然对大少爷卖地之事感到愤慨不满,却绝不可能做出那种暗算伏袭之事。”

    “你是……”傅定远从没见过她。

    “老爷子,她是和三吉的闺女,名叫秀敏。”一旁的佃租管事趋前在他耳边说道。

    “你叫和秀敏?”傅定远细细端详着她,她五官精致,面容白皙姣美,一双水灵大眼,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姑娘,虽然身穿粗布衣裤,脸上脂粉不施,但难掩其光华,且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坚定又有自信,他对她的印象极好,也十分深刻。

    “老爷子,您要我们来此,确实是一种冒犯,但如同您所说,未免扩大事端,这乃必要之恶。”她续道:“若此次前来能洗刷我爹及各位大叔们的嫌疑,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我相信凶手绝对不在我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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