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敢,只是不敢有劳寒侧妃。.”

    周嬷嬷始终抓不到寒莲的错处,但有几次,寒莲走后的那天夜里,花荣月不停的拉肚子,臭气冲天,她们得不停的更换床褥、替花荣月擦身换衣服,别说服侍的人,花荣月自已都被折腾得嚎哭不已,丝毫没有尊严。

    寒莲平静的脸上满是漠然的神情,那眼神如同冷血的毒蛇望着自己的猎物。

    周嬷嬷心里直发抖,忘了从何时起,她很怕这位寒侧妃,看着是最无害的柔弱女子,却无声无息的取代了花荣月的位置。

    老天爷,寒莲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嬷嬷拉直喉咙喊人,“人呢,凝珠、翠屏、瑶琴、寻芳……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寒侧妃来了也不奉茶——”她不过去歇个觉,这些贱婢便开溜。

    寒莲慢悠悠地走回太师椅上坐着,寇准每个月来探望发妻,也坐这张椅子,不会再上前一步。想到这儿,她叹息道:“看吧,我常常来,姊姊尚且被人慢待,我若不来……唉,宁国公于我有抚养之恩,如今姊姊卧病在床,我多看顾些,也是回报宁国公和姊姊的恩情。”

    掌上明珠半瘫在床上,宁国公总该知道痛了吧?你女儿纵马踩死人,用一百两银子解决三条人命,别人家破人亡你不心痛,轮到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很后悔当年没宰了胭脂吧!那就让你活着一天便心痛一天吧!

    瑶琴端茶进来,昔日的佳人被折腾得面如槁木,寻芳也常常称病不来。这美人是需要娇养的,一旦当放山鸡来养,玉手变鸭掌便再也清高不起来。

    “有件喜事,瑶琴听了肯定高兴。”寒莲一副波澜不兴的闲散姿态,声音也淡淡的,“你昔年旧主,静王爷已被皇上册立为太子!可惜了静王妃,去年突然暴病身亡,没有福气母仪天下。.”

    瑶琴不知该哭该笑,就算她仍在静王府当乐伎,静王做了太子,又与她有什么相干?鸡犬升天,那是男人的事。

    “静王妃薨了?”瑶琴不敢置信。

    “嗯,真是红颜薄命。”寒莲眼底有股幽冷的光芒,问道:“你进门时献上的两盒玉面膏,涂了对肌肤很好,但你可晓得,里面掺了一味寒星草,会使人无法受孕。”

    瑶琴目瞪口呆,惊慌摇头,“奴……奴婢不知。”

    花荣月“啊、啊”的叫,周嬷嬷忙安抚她。

    寒莲淡淡扯唇,“静王妃一直生不出嫡子,如今看来,也是遭人算计的可怜人。”她挥了挥手,瑶琴一脸惘然的走出去。

    周嬷嬷面色不善,“寒侧妃既然知道玉面膏有问题,为何不阻止世子妃用?”

    寒莲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慢慢道:“我为什么要阻止?姊姊不想替世子爷生孩子,所以自己服下了绝子汤不是吗?”

    “你不要胡乱造谣!”

    “我从来不说姊姊一句坏话,又怎会造谣?明明是姊姊这么告诉世子爷的。”

    “世子妃没有……”周嬷嬷突然想到世子和世子妃那一次的争吵,原来世子真心误会了,但,如今再解释也晚了,世子妃现在这模样,她再愤愤不平也无用。

    花荣月的目光如刀,像要砍在寒莲身上,“是你抢……抢走我的……”

    寒莲完全不在意,一双貌似清澈无辜的眼,含着多少的蔑视和恨意。.

    “姊姊如今这副模样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她的嗓音轻柔却如寒雪凝冰,“记得不?元徽二十八年的春天,姊姊骑着胭脂上街,纵马踩死了一名货郎,那名货郎有个怀孕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抓住你想讨一个公道,你不但推倒了孕妇,还打了她两鞭子,然后扬长而去。

    “那妇人身下流血被抬回家里,小产了,人也亡故,一尸两命,加上枉死马蹄下的货郎,总共三条人命,就因为姊姊的纵马狂奔,三条人命没了,一个家庭毁了。姊姊,可还记得?午夜梦回,可曾内疚后悔过一次?”

    周嬷嬷如遭雷击,不由自主退到一旁转身去看花荣月的表情。

    花荣月愤怒地两手挥舞着,咬牙切齿道:“赔银子了……贱民……贱命……”

    寒莲目光如电,紧紧盯着花荣月那张毫无悔意的脸,勾起了唇角。“看姊姊这样子,我忽然安心了。”不管我在你身上做过什么手脚,你都不冤!

    周嬷嬷责备道:“寒侧妃,你不该提起这些事来吓唬世子妃,那时你总待在暖香院里深居简出,从哪儿听来这些加油添醋的话?”

    “三条人命只值一百两银子,宁国公真是慷慨大方。至于有没有加油添醋?宁国公应该心理有数,姊姊不会说不知道吧!”寒莲的心窝微微一揪,可怜早已麻木不知痛。“贱民,贱命,姊姊说得太好了,很诚实,当然也不屑知道那一家人姓韩,兵部韩侍郎的韩。韩货郎家里还有一位七岁的女儿,家破人亡之后,堂叔收走了一百两银子,带她返乡的途中,却把小姑娘卖入了青楼。”

    周嬷嬷垂下眸,心神震荡。

    花荣月完全呆住了,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或者该说,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

    “姊姊,我真心喜欢来探望您,可知为何?”寒莲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的力量,让人不禁凝望着、倾听着。“安庆王府这么大,只有来这儿,怡林雅轩,我可以不必“卖笑”了。”

    周嬷嬷诧异的抬眸。

    花荣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明所以。

    寒莲没有解释什么,起身微微朝床上的人屈膝告退,转身朝外走,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对了,那位小姑娘的名字,也叫韩莲!”

    终曲最后的最后

    元徽三十七年,秋,九皇子静王,册立为太子。

    元徽三十九年,夏,帝崩,太子登基,改元宣明。

    宣明八年,安庆王病倒,安庆王妃作主,让十六岁的长孙寇昭元娶亲冲喜。翌年,安庆王殁,寇准继任安庆王,请立寇昭元为世子,妻郭氏为世子妃。

    宣明十年,缠绵病榻多年的安庆王妃花荣月,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寇准为父守制三年,重新上朝,请旨将为他生儿育女的侧妃寒莲扶正,宣明帝准奏,寒莲封超一品安庆王妃。

    王妃也好,侧妃也罢,寒莲一直是个富贵闲人,王府的中馈在郭氏进门后便一直由她操持着,即使寒莲被扶正为安庆王妃,郭氏将对牌与帐册奉上,寒莲也婉拒了。

    “我可不想伤这个脑筋。”

    即便如此,世子妃郭氏对这位正牌婆婆也不敢有半分慢待,公公的四名子女全由一母所生,公公也有侍妾,但无人生养,也没有听说谁比较受宠,在郭氏看来,公公的侍妾好比库房里的花瓶,每家都有,但主人常常忘了它们的存在。

    成亲之前,郭氏受娘家母亲严厉的指导,安庆王府的家务事比别家都特殊,但人口相对单纯,无异母子女,所以娘亲悄悄告诫她,这位寒侧妃绝非等闲人物,单看她十多年来对待卧病在床的花荣月一直敬重厚待,谦恭的态度始终如一便可知,此人若非菩萨转世,便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狠角色。

    郭氏心中一凛,这样的婆婆绝不能得罪,更何况夫君和小姑小叔均与婆婆十分亲昵,而公公每次一发火,只要婆婆一靠过去便会降温。

    每年三月,寒莲都会到慈云庵诵经三日为家人祈福,也为逝去的亲人念经超度,亲自抄写一部《地藏经》献于佛前。

    三日之后,安庆王亲自率人来接安庆王妃回府。

    寒莲由云雀扶着走出庵门,后面跟着住持和众女尼。

    寇准望着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在春日暖和的阳光下像一朵白莲花绽放,美目轻扬,樱唇微绽,宛若瑶台碧月,令人赞叹。

    寇准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肝不由自主地为她牵动,她是他心中永恒的白莲,白日清纯得像枝丫上初开的粉蕾,夜里却又娇媚得好似盛放的蔷薇,为了守住这朵心莲,为了拥有平静的婚姻生活,为了他的儿女们不教人离间,那一年他收买宁国公府的马夫,在胭脂的饲料里放了巴豆,他不后悔,即使时光重来,他一样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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