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挽了挽袖子,这才应道:“当然是送将军上路的!将军私自以霉烂稻谷掉换上好军粮,按律当斩!”

    “你血口喷人!别以为皇上封了你个都尉的虚衔,你就可肆意……”话说到一半,李将军突然就觉得手臂发软,惊恐之色还没爬上脸孔,整副身体就倒了下去。

    男子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上前捡了长刀,蹲在他旁边看着。

    李将军脸孔扭曲,瞪圆了眼睛怒吼,“你不能杀我……我是国舅爷的人!”

    “放心,当国舅爷听说你为国捐躯的时候,他许是不做国舅爷了。”男子冷冷说完,也不理李将军,手上的刀子一用力……

    男子擦抹干净刀上的血迹,重新把长刀塞到死不瞑目的李将军手里。

    这时门口闪进一个全身罩甲的副将,见此立刻压低声音问道:“大人,开始动手了?”

    “亲卫一个不留,放把火,做个贼人劫粮的模样。”

    “是,大人放心。”那副将恭敬应了,眼里兴奋嗜血之色越来越浓。

    车夫们依靠在一处正半梦半醒,突然听得外面吵杂一片,隐隐还有火光映在帐篷,大伙儿都惊慌地跳了起来,犹豫片刻后还是一起冲了出去。

    整个营地早已乱成一团,将军安歇的帐篷正燃着熊熊大火,四周散落着几十个亲兵的尸体。剩下几百兵卒正在忙乱地打水灭火,见车夫们跑出来,有人就大声喝斥,让他们去安抚惊慌的马匹。

    二愣子跑去抓了自己熟悉的枣红马,再扫了一眼火光熊熊的主帐,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却是紧闭了嘴巴,一个字都没有说。

    待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消息也传遍了整个营地。听说山贼夜袭,将军为了保护粮草,光荣战死,尸体都被烧得成了灰。

    天亮后,副将派人回京都报信,然后带着兵卒和民夫们继续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白日过后,又一个夜晚降临,京都的大门刚要关闭之时,有一队人马踩着夕阳赶到。

    守门的中年校尉认出那当先黑马上的青衣男子,赶紧吆喝着手下兵卒把半阖的大门再次打开,末了站在路旁恭敬行礼。

    马上的青衣男子客气地拱拱手,这才带人进了门,很快消失在街尾。

    有兵卒很是好奇,忍不住问:“校尉大人,方才那贵人是哪个府上的?看不出是文官还是武官啊。”

    校尉大人显见心情很是不错,难得想要说说话,于是应道:“诸葛侯爷你总知道吧?这位是他老人家的义子,两个月前皇上刚刚下旨敕封的三品轻车都尉。虽说是虚衔,又出身农家,但这京都却没哪个不开眼的敢小瞧这位大人。世子爷如今领兵在外,整个侯府都是这位大人在撑着,不说侯爷信任有加,就是皇上都不时唤他进宫闲话两句。”

    那兵卒羡慕不已,忍不住嘀咕道:“我怎么就没个好运气,若也被贵人看中……”

    没想到校尉却是一巴掌拍到他后脑上,喝斥道:“你就别作梦了,这位大人当年在东荒战场三次舍命救下世子爷,若是把你扔去,如今骨头怕是都烂透了。”

    小兵吓得闭了嘴,心里除了敬佩再没有别的奢望。

    葛大壮一路奔到了侯府之外,早有门人上前接了马缰绳。他跳下马背,直接进了大门,待得行到外院的书房之外。这才低声说道:“义父,我回来了。”

    “大壮啊,快进来吧!”

    葛大壮推门而入,书房里灯火通明,老侯爷正半倚在躺椅上,手里摆弄着一对羊脂玉雕琢的龙凤玉佩。

    见了葛大壮进来,老侯爷笑得眯了眼睛,招手道:“快来看看这对玉佩如何?我打算给你家萱姐儿一块,若是烈风媳妇这次争气,生个小子出来,两个孩子正好配一对。”

    葛大壮想起自家媳妇平日里那些奇怪言论,心下有些为难,只得含糊应道:“若是孩子们有缘,总是能凑到一处。”说完,他又赶紧岔开话题,“事情已经办妥了,再半个月军粮就会原封不动送到西疆。”

    “好!”老侯爷放下玉佩,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里添了三分冷冽,沉声说道:“一群嫌命长的家伙,见我病倒,烈风又驻兵在外,就当侯府无人了吗?这一刀下去,必会吓破他们的狗胆!”

    葛大壮抬手指了指西北角,低声问道:“那里之事,义父安排好了?”

    “放心,那女人心狠手辣,恶事做尽,这次都掀开给皇上看一看。”老侯爷脸上冷色更浓,末了却是又笑了,“回家去吧,大宝和萱姐儿白日里都嚷着想爹了。”

    葛大壮闻言,神色立时柔和许多,再次行礼之后就出了王府。

    老侯爷眼见门扇合拢,忍不住叹气,“明明是老虎,怎么就甘心做一只家猫?不是红颜,偏偏行祸水事,可惜……”

    角落里,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低笑道:“也正是这般,主上才更放心把世子爷的身后交给他守护啊。”

    老侯爷欣然点头,末了吩咐道:“动手吧。”

    “是。”

    侯府后面的胡同尽头有座三进的宅子,虽说没有侯府那般宽敞,却拾掇得很精致温馨,这会儿后院正房里也燃着油灯,迎春坐在炕桌后核对着账册。

    年初他们一家人得知侯爷重病的消息,搬到京都之后,她就接手了城外农庄的事物,安排种粮食、养家畜和挖塘养鱼,这一年除了供给自家吃用,其余卖掉倒也收入颇丰。

    大宝和萱姐儿各抓了一只布老虎在玩耍,不时还要缠着娘亲再讲一遍武松打老虎的故事。

    娘三个说到欢喜处,互相呵痒,闹成一团,笑声传到门口,却让葛大壮停下了脚步。他掸掸身上的尘土,又扯扯有些皱褶的长衫,最后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偏厢,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衫,这才进了正房。

    两个孩子见到爹爹回来,欢呼着跑过来,被老爹一边一个抱在怀里不停转圈。

    迎春生怕摔了孩子,好不容易劝得葛大壮停了手,一家四口说了好半晌话,末了又一起吃了顿宵夜,这才勉强哄着两个孩子随着丫鬟下去安歇。

    迎春洗漱过后,散了发髻,想起白日里侯爷夫人说的话,赶紧对葛大壮低声说道:“方才你去见侯爷,可有说起萱儿的婚事?咱们早就说好的,绝不擅自给闺女定亲事,总要她长大了,自己挑中才好。”

    葛大壮难得开玩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总想让闺女自己选呢,这可有违礼法。”

    “不行,闺女是我生的,我说了算!女子嫁人,就是二次投胎,怎么也得选个心仪的!”迎春扯了夫君的衣襟,扭着身子闹起来。

    在她心里,哪怕闺女不能同前世那些女孩子一样自由恋爱,但起码也要对对方有些了解才能决定是否托付一生啊。她可不觉得闺女有她这般的好运气,一睁眼睛就当了娘,嫁了个疼她入骨的夫君,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葛大壮被媳妇儿晃得笑出来,“只要你和闺女欢喜就好。”

    “真的?”

    “真的。”

    迎春笑得得意,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夫君猛然压到了身下。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个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云散雨收。迎春趴在夫君怀里,半睡半醒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待得想要问问夫君这次替侯府巡视产业,为何耗费了这么多时日时,疲惫像潮水一般涌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葛大壮静静听着怀中娇妻的呼吸,偶尔目光转向屋角,好似穿透那厚厚的墙壁,隐隐看到那处高墙里如何血流成河、如何夫妻反目。良久后,他在娇妻脸上轻轻印下一吻,末了吹熄床头的灯,黑暗终于彻底占据了整个房间。

    有光的地方,自然就会有黑暗,天下从没有白享的富贵。而庇护妻儿锦衣玉食、欢快的生活在阳光下,是身为男人的责任。至于那些血腥阴暗,还是扔在家门之外为好。

    整个京都的夜虫似也感觉到了这一晚的不同,警惕地收了声。多少个高墙大院里,多少人彻夜难眠,焦急的等待那一处的消息传出来,唯有这座小小的三进宅院里,一家四口,好梦正酣……</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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