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董事长自然知道「谭智珍」的真实身分,但他绝不能揭穿--因为马国程已事先知会过他,关于当天晚上在红狮金控贵宾室内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

    更何况,公开谈论这种豪门内幕,只会流于八卦,对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然而,即使李董事长不揭穿,「谭智珍」的容貌仍然引起不小的骚动。

    在场诸位董事,大多是红狮金控的资深股东,他们自然见过朱欣桐。正因为如此,谭智珍与朱欣桐几近百分之百相似的容貌,让诸位老董事乍见之下,险些心脏病发。

    会议散场,欣桐踏出红狮金控大楼,心底的大石已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心情自从踏进红狮会议室内,就开始沉重起来。

    利曜南的目光无所不在,众目睽睽下,他热切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追随着她的眸子,令进行中的议程,几度因为他的心猿意马而中断,但利曜南根本不理会众董事们的窃窃私语。

    然而欣桐明白,这正是父亲的目的!

    即使明知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下,她将承受莫大的压力,但是她的心情并非父亲关心的重点,父亲关切的唯有利益与成败。

    站在马路边,欣桐急切地伸手,想招徕一部出租车。

    「整翅议进行中,你的目光一直在躲避我。」利曜南如同鬼魅,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后。

    她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前,一部出租车忽然停在面前!她猛然回神,急急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利曜南抢先一步掏出五百元小费,塞到司机口袋。「我会送她回去。」

    看到钞票,司机满脸笑容,立即把车子开走。

    眼见出租车扬长而去,欣桐回眸瞪住他,他却笑脸以对。「我的车子就停在前面,陪我走一段路,一起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办公室。」

    「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再联络的必要。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我就再说得直接一点,往后除非公开诚,私下谈话也大可避免。」她冷淡地对着他的笑脸。

    敛起笑容,利曜南的眸子转为深沉。「这是你的真心话?」他低嗄地问。

    一时之间,她感到一股深沉的软弱,以致无法立即、明确地答「是」……

    然而三秒钟后,她决心漠视胸口泛滥的无用情感。「利先生,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不必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玩这种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冷淡地说完话,她调头转身就走。

    利曜南握住她的手臂。「那么你要什么?告诉我,欣桐,只要你开口,我立刻改变自己,成为你要的男人。」

    她僵住,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她的眼眶忽然酸涩,然后涌起泪雾……

    利曜南绕到她前方,凝望她飘移的眼眸:「你准备让我花多少时间,跟你玩你口中的游戏?你准备浪费多少时间试炼我,让我们在分离的状态下,一直不能相爱?」

    相爱?

    她别开眼,试图忽略这个名词是如何地刺痛了她的心。「请你放手。」她口气冷淡,然后回眸面对他。「何谓你口中的相爱?难道你的意思是,爱一个人的方式是伤害,是不断的竞争与掠夺?!」她指控他。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爱你。」他眯起眼,沙哑地回答。

    她笑声冷涩。「爱是不需要知道的。当你爱一个人,你不会忍心对所爱的人付予伤害。」她接着指控他:「就算三年前,你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三年后的现在,即使你怀疑我是朱欣桐、即使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相爱--却仍然冷酷无情、毫不手软地从我父亲手中夺走捷运标案--」

    他张口欲言,她却抢先开口:「就算在商言商,但我曾经求过你,求你放手,只是暂时的放手,然而你却做不到!那个时候,你只告诉我,让父亲不必受到伤害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尽一切所能把你击败\显然的,你毕生唯一信仰的,就是丛林法则,爱这个字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挂在嘴上的动词。我也会永远记得,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对敌人心软!因为在我看来,你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笑容很冷。「只要事关利益,任何人都是你的假想敌人,包括我在内。」

    他无言。

    「所以,别跟我说爱。因为你根本不仅爱。」她面无表情地下结语。

    此刻,两人间充满沉默与压抑。

    「无论你心中对我有多少怨怼,」半晌后,利曜南开口,他低嗄的嗓音干涩。「过去与现在的我,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找到理由解释。」他的答案晦涩。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惹她发笑。「我不否认,三年前,我是爱你的。但三年过去,即使爱你或者恨你,那些感觉与情绪,也已经随时间与距离而远离。」她的眼中没有笑容。「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理由,也不在乎你的解释。」

    他沉下眼,深浓地望着她。

    「你不相信,是不是?」她冷淡地接下道:「也许只是因为当年我死亡的时候爱着你,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我,仍然是三年前的我,而执意让情感停留在三年前我死亡那一瞬间。但是你并不明白,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这一切,也包括你在内。」

    他深浓的眸光忽然放沉,眼底却有受挫的痕迹。

    「所以,我只能说,很抱歉。」她看着他,冷然地往下说:「无论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说完话,她挣脱他的掌握,然后转身走开。

    「不必试图说服我,想证明你不再爱我,除非你能狠下心伤害我。」他在她身后道。

    欣桐停住脚步,然后回过头,嘴角凝结着一朵嘲讽的笑花。「我不是你,利先生,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她坚强地笑着道:「但如果我的婚事对你而言算是一种伤害,那么我就告诉你,我跟姜文已经决定,两个月后就在台湾举行婚礼。这是否足已证明,我不再爱你?!」昨晚她答应父亲出马竞逐红狮董座之前,父亲已亲口承诺这门婚事。

    说完话,欣桐没有犹豫,转身大步走开。

    利曜南僵在原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深沉依旧,却面无表情。

    第3章(1)

    既然已答应父亲的要求,也有了与姜文结婚的决心,欣桐知道自己不该再三心二意,她的责任就是达成父亲的使命,义无反顾。

    即使会变成跟利曜南一样的人,你也不合日后悔吗?

    在吴春英工作的医院餐厅里,一直低头盯着自己双膝的欣桐,忽然听见母亲对自己这么说。

    欣桐抬起头,看到母亲忧虑、饱含慈爱的眼神。

    那一晚利曜南揭穿谭家嗣的身分,并牵扯出吴春英与谭家嗣的关系过后不久,欣桐就单独找到了母亲。那时吴春英尚未找到新工作,如今她已找到另一家医院的清洁工作,即使欣桐不愿母亲再受苦,朴实的吴春英仍坚持付出劳力换取收获。

    欣桐的随身钱包内,所收藏的照片,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吴春英。

    之所以不能与母亲相认,只因为她怕自己心软--那心软会如江河泛滥,让她完美的坚强伪装,在利曜南面前暴露出软弱的蛛丝马迹。

    然而欣桐爱自己的母亲,从来不曾恨她。

    她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心,之所以厌离仇恨与自私,只因为她感受到不论爷爷、母亲、父亲……他们所受的苦,甚至比自己更多!她何忍因为自己的命运责怪任何人?

    她不是父亲,没有原罪,更不懂得如何恨人。

    没有黑暗即没有光明,生命是学习的过程,倘若在黑暗中诅咒、仇恨、自甘沉沦,将永远不得见光明。

    「你确定,你不爱他吗?」

    「妈,问题不在我。我能不能确定,并不重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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