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歆用力闭了闭眼。“我不怕痛,麻烦你继续,等到我的脸没再肿得跟猪头一样时,你会瞧见一个绝世美男子,所以那药用得再多也不浪费。”如果他真是注定瘫痪了,那至少要保住他的脸,他日回京时还可以逗逗嫂子。

    要是他真是不幸死去,至少留张脸好让大哥和嫂子认尸。

    “听到这里,我应该捧场的笑一下吗?”因为她没有幽默感,讲笑话没天分,以至于别人说笑话时她也常抓不到笑点,所以虚心请教他。

    成歆沉痛地闭上眼,他要是再跟她对话下去恐怕会气血攻心而死,所以他干脆闭眼装睡,反正他喝了药总是倦得想睡。

    见他没搭腔,连若华偏头想了下,随即不在意地继续替他上药,然后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依着顺序从头颈开始往下而去。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推断是摔落山谷时造成的,幸运的是他被一列树丛挡下,因而保住一条命,勉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除了颈部和锁骨的骨折之外,最大的撕裂伤就数左大腿内侧了。

    第一章骄子无尊严(2)

    一阵凉意伴随着她掀被的动作袭来,他疑惑地皱起眉,压根没感觉她替自己解开衣衫,只知刺痛感一路往下……往下……

    “你在做什么?!”他吼了声,企图起身要阻止她,瞬间拉扯伤口,痛得教他倒抽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

    该死……他是真的残废了,就连要坐起来都不成!

    “你在干什么?是打算弄断颈骨不成?”她凉声质问,没事人似地继续在他大腿内侧上药。

    “你……我……”他满脸涨红,竟说不出话来。

    她刚刚碰到他的……该死,难不成这被子底下,他是不着寸缕?!

    “又怎么了?”连若华叹口气,开始后悔救他。如果当初她再晚一点发现他就好了,那也不过是替他收尸,而不是麻烦自己照料他。

    “你……一个姑娘家竟这样盯着男人的身子……”该死,她的手碰到了……她是死人不成,还是把他当成死人?!

    “我没有盯,只是碰。”像是想到什么,她又改了口。“好啦,我承认一开始把你全身脱光时确实是盯过你的身体,但我是为了确定你身上的伤势。”

    初见到他肩头至背上的狰狞烧伤她一阵惊骇,直觉得他这种伤势可以在这年代活下来,实在是他祖上积德了。

    仔细想想,他福分确实相当厚,要不这会历劫怎会遇见她。

    “你……”他羞赧欲死地闭紧眼。“你的手规矩一点!”

    他是男人,不是死人,这样碰他,直教他……

    “好了,上好药了,谁要你大腿内侧有着好几寸长的撕裂伤。”她替他盖妥被子,确定不会让他春光外泄,吓坏了采织那位小姑娘。“是说你那儿有反应,也许你的下半身是不要紧的。”

    她不是骨科也不是外科,但是记得以往曾经看过一份特别的报告,有个男人下半身瘫痪后一样可以行房,那是特例,一般来说有反应,代表下半身的血液循环应该是正常的,所以说他的伤势应该比想像中还要乐观。

    “你……”突然间他很想死。

    他的尊严在方才那一刻被她彻底毁灭,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今日的遭遇,竟被个姑娘家调戏……尽管她是在帮他上药,但她平静无波的口吻,反教他不知道该把脸搁到哪去。

    找个时间,他还是想办法爬出去好了。

    “而且,你上半身好像可以动,这是个好消息。”

    听她这么一说,成歆顿了下。这才想起他的手打一开始就微微能动,这代表他手的筋络应该没断,而胸口剧痛应该只是一般骨折而已,加上那儿有反应……他应该不会瘫了才是。

    他无法替自己诊脉,但照这几点看来,他康复的机会指日可待。

    心里正松口气时,却又听她道:“到时候你要爬出去就简单多了呢。”

    成歆张眼瞪去。“既然会好,我干么寻死?”就那么巴不得他赶紧爬出去?

    “喔……也是,好死不如赖活嘛,有意志力是好事。”

    成歆眼皮抽搐着。他真的不能再跟她交谈,再说下去他会气死!

    就在这当头,外头响起一道细柔的嗓音,“华姊,外头有人呢。”

    “我去瞧瞧。”

    话落,她转身就走,走出通廊就看见门口一名面生的男人,长得高头大马的,身上看得出似乎有伤,脸色有些苍白。

    “请问你是……”连若华迟疑地问着。

    应该不会是上山打猎的猎户要来休憩吧,这就麻烦了,她没力气把里头那家伙四平八稳地带回城里。

    “我在找一位夏侯公子,不知道姑娘可有在这附近遇过?”

    “没有。”

    “他的身形与我差不多,面容十分俊美,身穿暗紫色绣袍,要是姑娘遇见这么一个人,劳烦走一趟齐天城的春福客栈,跟掌柜说要找太斗即可,届时必有重赏。”

    “好。”

    “多谢。”太斗话落,转身就走。

    连若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垂睫忖着。

    身后的采织压低声问:“华姊,这人要找的会不会是里头的公子?”

    “应该不是,里头的公子姓成不姓夏侯。”

    “可是当初咱们救那位公子时,他身上穿的很像是暗紫色的绣袍呢。”

    “你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暗紫色,对不?”毕竟救起他时,他的衣袍上都是泥巴和血渍,哪里还看得出原本的色彩。

    最主要的是——她上山查看过了,怀疑他会出事并不单纯,所以只要有人找上门来,她一律小心为上,因为她实在不想再惹麻烦了。

    再让他躺几天,之后她非要赶紧将他带回城里不可。

    “成公子,要不要喝点茶水?”

    “劳烦采织姑娘了。”

    “成公子不用多礼。”采织替他倒了杯茶水,以木匙喂他。

    成歆尝着几乎没有茶味的薄茶,喝了几匙之后便道:“已经够了,多谢。”他不是大夫,但他有个义父大夫,多少习得一些简单的药理和切脉,他很清楚重创过的身子不可进食太多,就连茶水也该稍稍限制,直到身子可以正常运行为止。

    “成公子真的很客气,在京城时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采织没心眼地道。

    “算是。”他淡道。

    “成公子既是京城人氏,又怎么会跑到齐天城呢?”

    “外出游玩罢了。”想起他的任务,他不禁头疼了起来。

    他思忖着到底该不该托人捎个信息给大哥……大哥公务繁忙,怕也是分身乏术,再派个人来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倒不如先看看自己的伤势能恢复几成再说。

    只不过,到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解释太斗的事。

    “好好的游玩怎么会连人带马车地摔下山谷?”她没上山查看,但华姊比官爷早一步上山探查,回来时有说。

    “好像是山崩了吧,我只记得山里头突然发生巨响,大地为之震动,马儿发狂急奔就冲下了山谷。”

    “山崩?大雨都停了个把月了,怎么会山崩?”采织不解地喃喃自语着。

    “是吗?”

    “不过也很难说,先前那场大雨实在是下得太久,也许土壤仍然松软。”

    听她提起齐天城的大雨,他不着痕迹地打探着。“两个月前听人说齐天城闹了洪灾,这洪灾一事应该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吧?”

    “原来公子是这般以为才会到齐天城游玩的。”采织不禁苦笑。

    “可不是——”

    “洪灾发生时,出阳县令不管,就连齐天城知府也不管,那时听华姊说,从城南到郊外一带简直是尸横遍野,申大夫和华姊就在尸堆里寻找是否还能医治的人,救得活的便带回医馆,救不活的,华姊和官爷们一道清理,真的是……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了。”

    “可是不是听说有个巡抚到齐天城赈灾了?”

    “没有赈灾,因为巡抚到了齐天城后,被知府大人安排住宿到山脚下的卫所别馆,当晚山崩,卫所别馆便被土石给埋住了。”

    “是吗……”他沉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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