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深知对方谨慎,一定还会留下一人在岸上察看。她几乎是捏着嗓子数着心跳,默默等待岸上的灰衣人步步靠近。

    她已经计算过,距这里再有五里的路程,就到京郊大营的范围。

    不管这些杀手是授命于谁来追杀她,既然是想在城外解决她,就一定不会想引起大的动静,更不会愿意惊动到朝延驻军。

    而眼下,她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就是在这个灰衣人追上来之前,拼命将马车赶到京郊大营的范围内。

    惊动了驻营的士兵,身后的灰衣人一定会投鼠忌器。

    至于闯到京郊大营的范围,会带来什么后果,莫安娴这时已经顾不得了。再者,无论如何严重的后果,也不可能比丢掉性命更严重。

    “啪啪……”寂寂昏暗里,除了跶跶的马蹄声与辘辘的车辙辗转声,就只有她不停甩鞭子在空中甩出绝响的声音。

    每一声落在耳里,都透着惊心动魄的味道。

    幸好这马车是夏星沉的马车,这马用的也是年壮脚力不错的骏马,刚才只小歇了那么一会,这会才能重新跑起来。

    这马仿佛也通人性一样,似乎能体会到莫安娴此际急迫逃生的心情,虽然背部声声吃痛,却没有表现出狂躁不安,而是一直按照莫安娴缰绳所示方向,撒足狂奔。

    一里两里三里……莫安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此刻她手心里额头上,甚至双颊都完全被汗水覆盖。

    京郊大营越来越近了,但身后灰衣人追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莫安娴暗下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将马儿赶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意识到莫安娴赶车逃命的方向不对劲,在后面追的灰衣人首领便皱起了眉头,阴锐眼睛忽掠冷酷寒芒。

    他默默计算着与莫安娴的距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他扯着嘴角冷冷一笑,手中长剑同时对准莫安娴后心脱手****而去。

    长剑快若闪电,破空袭来的声音极为轻微。

    他相信就算莫安娴是个武功高手,如此近距离这般快速度如此迅猛的力道,她都绝对避不开。

    然而,他自负本没错。唯一没法估算得到的是,莫安娴六感灵敏,在他长剑脱手飞掷的一霎,她便已经惊觉他的目标。

    后心快若闪电的袭击转瞬将至,莫安娴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在惊觉到他欲直接从后面将她击杀之后,她立刻松了松缰绳,做了一个侧身倒卧的动作,惊险万分的堪堪避了过去。

    “叮”一声,长剑穿空而过,落地大概碰到了石头,才发出如此响亮清脆的声音。

    灰衣人听闻这响声,当即怔了怔,错愕了一会之后,却见前头的马车继续夺命狂奔,眨眼又离他好远一段距离。

    他哼了哼,大步飞掠过去,将长剑重新拾起来之后,继续发力。决定务必在惊动到京郊大营的驻军之前,无论如何将莫安娴击杀剑下。

    三里,两里……莫安娴身上重衫都已因紧张而被汗水浸透。她咬咬牙,只要再坚持一会,只一会就好。

    可越近京郊大营,她知道自己的性命越到了最危急关头。

    几乎很快的,后面灰衣人的脚步又近了过来。

    他倒是想直接掠到莫安娴旁边将人射杀,无奈拉车的马这耐力与爆发力都该死的惊人。他追了好几里路,居然一直都没法追得上去寻到这样的好时机。

    灰衣人心里窝火,扯着嘴角哼了哼,当下改变主意不急着射杀莫安娴了。

    他要将那匹该死的马先解决掉,他还就不信对付一头畜牲,他还会失手。

    长剑瞬间被贯满了凌厉杀气,莫安娴能感知到他的目标,可明知如此,她也没办法阻止,更没有办法避开。

    寒光如天际飞坠的星芒自眼前掠过,“哧”一声,连柄直入马儿颈部。

    马儿发出一声悲鸣,前蹄高高扬起,瞬间轰然倒地。

    莫安娴在明知避无可避的瞬息,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勒缰绳,松手,然后准备跳车。

    马儿倒地的时候,它拉着的车厢也不可避免的倾侧一旁,灰衣人嘿嘿冷笑着,一脸冷鸷傲然大步地掠过来。

    但在他靠近马车之前,那已经如大厦倾侧不动的车厢,忽然“篷”一声冒出浓烈火焰来。

    他惊了惊,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随即在火苗无法波及的地方站定,冷冷盯着那熊熊火烧的车厢,盯了片刻,也没见有人从旁边爬出来。

    再说离开梅庄前一刻,张化满脸忧色急匆匆赶来向陈芝树禀报的事。

    “主子,”张化压着声音,语速飞快,“属下刚刚收到消息,如妃娘娘的墓穴遭到盗墓贼破坏,据说安葬娘娘的棺木已经露了出来。”

    陈芝树心头一震,眼神当即冷了冷,可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掠了掠夏星沉,复杂的目光又在紫衣少女身上凝了凝。

    随后作出一番安排就与张化往皇陵赶去。

    出了梅庄,张化路上才来得及禀报另外一件事,“主子,太子发现有人闯入皇陵盗墓,不惜以己身力战贼人,据说目前正亲自追搜。”

    陈芝树眯了眯眼,幽深眸子似掠过淡淡讥讽光影,唇线依旧抿得笔直。半晌,淡淡吐字,“贼喊捉贼!”

    张化被他身上无意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惊了惊,却不得不顶着这让人惧怕的气息,小心翼翼劝道,“主子宽心,就算太子想借机脱困回京,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的。”

    陈芝树低低哼了哼,目光瞬间沉冷如铁,“他已经惊扰了我母妃。”

    棺木都露出来了,这还不算过份,要如何才算过份?

    张化想了想头皮顿时阵阵发麻。

    挖人坟墓,扰人灵体。太子这次确实做得挺过份,实在怪不得主子暴怒。

    想想,太子殿下这招用得也真是蠢,皇陵有守军日夜守卫,虽说比不上皇宫森严,可也绝不是几个会点武功有点经验的盗墓贼会去,或者说敢去敢闯的地方。

    惊扰皇帝祖先,一旦查实,随时灭九族的大罪。

    谁敢冒这么大风险,谁又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去闯守卫重重的皇陵盗宝。

    这宝未盗到,反倒极可能先将自己性命耽搁在那里了。

    太子是将别人当傻子耍吗?

    张化暗暗为蠢得找死的太子同情,又默默为自家主子担忧。

    “主子,只要有证据,陛下一定会为如妃娘娘做主的。”

    陈芝树挑了挑眉,潋滟面容一片冷清,只眉角处讥讽隐隐,“他?”

    如果他的好父皇真会为母妃做主,母妃当年就不会早逝。寄望于那个人,还不如他用自己的方式处置太子那个混帐。

    想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好父皇,母妃也不用为了筹谋他能在皇宫那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而殚精竭虑早早芳魂杳杳。

    张化默了默,对于自己主子与陈帝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做属下的实在没有资格置喙。

    待陈芝树快赶慢赶,终于赶到皇陵的时候,那些胆大包天混进皇陵挖掘如妃娘娘陵墓的盗墓贼,当然已经被英勇的太子殿下生擒了。

    当陈芝树听说太子为了亲自擒下那几个蟊贼,还被伤了手臂时,就只微微转了转冷清眼眸。

    张化只得在心下暗叹,太子不“负伤”如何能提前离开皇陵回京养伤,这实在是意料中的事,难怪主子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太子这一手,也实在是做得太明显了点。

    “那几个蟊贼在哪?”进入皇陵,陈芝树依旧一副淡漠从容孤远姿态,这话自然是张化向为他们领路的皇陵守军问的。

    “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配殿,”那守军瞄了瞄陈芝树,又小心翼翼道,“目前太子殿下在亲自审问他们。”

    “审问?”张化狐疑。

    陈芝树淡淡挑眉,目光偶尔掠过那守军,那守军立时便觉浑身生寒。

    守军低头,“是的,太子殿下正在审问。”

    张化转了转眼睛,随后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将他们带到那什么配殿去。

    他担心他们愚蠢的太子殿下,故意做这一出,待会估计还得在主子赶过去前灭口。

    主子满腔怒火若得不到发泄,一定会影响身体。太子蠢不要紧,主子若因此气坏身体才是大事。

    守军虽不明白张化为何直朝他眨眼,不过见张化忧心忡忡的模样,还不停加快脚步,他也只能跟着加快步伐。

    仿佛计算好时间一样,陈芝树他们刚走到配殿附近,就突然听闻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随即响起的是太子愤怒咆哮的声音,“不说?本宫就不信你们的骨头那么硬。”

    “既然死也不说,那就去死吧。”

    接着,仿佛破空传出的是唰唰唰的刺剑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其中当然断断续续也有哆嗦哀求哭泣求饶的,不过声音传到外面,就只听闻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凄惨叫声。

    陈芝树踏入配殿的时候,太子显然一副很意外的模样,转过头来打量他一眼,讶异道,“离王?”

    陈芝树从来没有为他人行礼的习惯,即使面对的是南陈储君一国太子,他负手缓缓走进配殿里头,仍旧一副淡漠从容睥睨的姿态。

    听闻太子叫唤,亦不过似有若无般轻轻点头颔首。

    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向太子,他一进来,目光就直接凝在太子手中仍旧滴着血的剑。

    眸内寒芒随着他凝望的时间而点点泛起,凝成无形无痕却冷冽让人畏惧的冰冷杀气。

    那杀气从剑尖慢慢往上,最后在太子俊美脸庞上顿住。

    太子被他那淡漠却形如实质的冰冷目光一掠,顿时惊得心头莫名打颤。

    但随即,他又挺直胸膛,强自镇定的装出一国储君该有的气势。

    想他堂堂太子以一国储君之尊,平素只有他给别人压力让别人抬不起头的份。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在皇陵里,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这个该死的弟弟敢以下犯人,忤逆的以傲然凌厉姿态目光睥睨盯住他。

    简直该死。

    “太子,”陈芝树似笑非笑盯住他,慢慢伸出了大拇指,淡淡道,“英武。”

    他目光略略偏移,在那几个尚未咽气但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蟊贼身上凝了凝,道,“对这种痴心妄想的东西,就该杀!”

    他语气冷淡,语调平平。太子皱了皱眉,暗下听得惊心莫名,仿佛那句该杀说的是他自己一样。

    陈芝树目光淡淡一掠,太子竟然觉得自己似被无形深渊牢牢攫住一样,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其中酷桎。

    直到陈芝树将眼光移开,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不少。

    “不过,”陈芝树垂眸,目光又淡淡瞟了瞟太子手中滴血的剑,“皇族先祖英灵之地,这种东西的脏血不配流在这。”

    他转头,在众人不及眨眼的速度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一个守军佩在腰间的剑转眼就到了他手里。

    陈芝树掂着那把剑,凝着锋利的剑尖点了点头,倏地向前一抖斜刺出去。

    太子大惊,下意识要举剑来挡。

    谁料陈芝树的剑锋下一瞬就转了个方向,唰唰唰的剑光剑影里,众人只觉一阵眼花。

    然后听到一阵奇怪的“吧嗒吧嗒”声,正觉得心头毛骨悚然,他忽然就收势,一个漂亮转身,完美的弧度在众人眼前划过,那柄剑又已经完壁归了那守军的剑鞘里。

    再看刚才还在出气的几个蟊贼,眼前依然还在出气。但是,他们面前,没有流血,却堆满了一地厚薄均匀的鲜红肉块。

    一副完整的森森白骨,还支撑着上面一颗会转眼睛会张嘴呼吸的头颅。

    太子看清这惊悚画面,第一个忍不住脸色大变,扭头就冲出配殿。不一会,就听闻让人胃部泛酸的剧烈呕吐声清晰如雷的声声传了进来。

    配殿内不少人的面色又变了变,就连张化那张和气笑嘻嘻的圆脸,这会都端不住笑容。

    唯云淡风轻潇洒漂亮剔人肉削白骨的离王殿下,仍旧面色如常冷冷淡淡模样,甚至从他如画眉目之上,连一丝情绪波动的影子都寻不着。

    只在太子面如死灰冲出去呕吐的时候,眉梢隐约动了那么一下,那一动的时候仿佛还泛起了淡淡讥讽冷芒。

    待外面的呕吐声止,他才慢条斯理走出配殿,远远的站定,目光睥睨掠过太子,“太子辛苦了。”

    太子吐得双腿都发软了,听闻他这句话里藏话的话,暗下恨得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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