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还想起了什么,原本憔悴疲累起了鸦青色的脸,竟突然隐隐泛白,若不是她死死咬着牙关,只怕都已经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好在马车一路走在大街当中,随着天色大亮,出来活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秦香兰听着外面不时走动的人声,这才觉得心安了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回到府里。

    莫云雪与秦香兰两人分别回到自己院子里,简单洗漱一下,便睡下了。

    而就在她们睡下不久,有个丫环低着头匆匆往后门溜了出去,将手里收拾得齐整的包袱往在门外候着的人手里一塞,压着嗓子飞快说了句,“她们昨天穿的所有衣物都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一刻钟之后,昨夜在莫府十分潇洒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怪医,这会就在莫永朝宅子附近一间小屋子里,盯着其中一件肚兜露出咬牙切齿的恨色来。

    “如此阴险歹毒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真是令人发指”

    一直人柱一样立在角落的紫衣少女走前几步,“柳先生果然从这些贴身衣物里找到毒源了”

    怪医没好气的斜她一眼,呛声道,“你这丫头不是早就料到了,干吗昨天不让她们在莫府一起将衣物脱了”还要劳他大清早偷偷摸摸赶到这来验毒。

    莫安娴看了看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跟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怪老头讲什么道理,除非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没理会喳喳呼呼极度不满的怪老头,莫安娴扭头往面色铁青的九门提督望过去,“姚大人,现在罪证确凿,你可以直接进去将人押回衙门了。”

    姚济青看她一眼,有些复杂的感慨一句,“还是大小姐有办法。”

    若不是做足姿态之后才放出风声,称已经找到凶手,想必眼下这事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将两种不算毒的药物藏于贴身穿着的肚兜,再利用前后脚近前给莫夫人拜寿献礼的间隙,让这两种无色无味的药物让莫夫人毫无警觉的吸入去。

    再借着一重花香之毒来掩盖真正的夺命剧毒,这样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阴私害人手段,大概也只有这些脑子异于常人的疯子才会想得出来。

    说罢,也不待莫安娴再作反应,直接转身出了小屋,就在小巷里对着空中大手一挥,一会之后,两队全副武装的衙差立时将莫永朝的府邸前后包抄起来。

    莫云雪与秦香兰两人,才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姚济青给请到了大牢里。

    接下来,莫安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莫府去。

    疑凶虽然找出来了,可她一点也不认为凭莫云雪与秦香兰两个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手段来。

    至于突然蹭上门来的姑母,莫安娴皱了皱眉头,暂且将这烦心事搁一边去。

    回府略作梳洗,作了一番安排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往九门提督的衙门赶去。

    衙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大小姐,她们就关在里面。”姚济青瞄了瞄气势沉静的少女,眼角不由自主的往她旁边那玉树一般的孤冷男子打了个转。

    莫安娴没有理会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至于一声不吭非要跟她一道过来的陈芝树,她也没心情顾得上。

    朝姚济青点了点头,便道,“有劳姚大人让人开门,我想进去跟她们说说话。”

    姚济青手一挥,立时便有狱卒过来将牢门打开。

    “大小姐,”姚济青瞄了眼风姿卓绝的陈某人,出于礼貌提醒道,“她们虽然是女子,但谁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我们就在外面,你有事的话就叫一声。”

    莫安娴知他此话纯属客套,倒也领情的点了点头,“多谢姚大人。”

    莫云雪与秦香兰虽然同时被捉了进来,不过却是分开牢房关着。她示意狱卒先打开莫云雪所在的牢房,一阵“哗啦”的金属撞击声后,莫安娴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前后相隔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此刻被戴上手镣脚铐的莫云雪,看起来就像一朵已经焉掉的黄花一样,再不复旧日明艳光景。

    虽然她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外伤,可她的神态看起来却极不对劲,就像一个垂死老人毫无生气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

    听闻开门声,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头。

    当然,莫安娴会赶着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她的惨状,更不会对她滋生出半点怜悯之心。

    皱了皱眉头,她特意加重了脚步声往莫云雪走去。

    “莫云雪,你少给我装死。”几步走到她跟前站定,莫安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十分平静的开口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害我姨娘”

    当然,如果细看的话,大概也有可能看到她明亮眸子里泛转的狠戾煞气;认真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出她平静的语气下面隐隐透出的暴戾森凉。

    只不过,不知之前已经被姚济青用什么手段折磨过的莫云雪,此刻就像具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一样,木然的垂着头,对她的话简直没有一丝反应。

    “跟我装死”少女冷哼一声,便是这冷哼听起来也只是淡淡恼怒不带火气,“那就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她扭头,森然目光在陈芝树身上巡梭而过,没发现什么趁手武器之后,立即朝外面高声道,“麻烦差大哥给我送把刀过来。”

    委顿坐地垂头的莫云雪,似乎真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无论她什么都没有给一丝反应。

    一会之后,狱卒就拿了把刀刃寒光直闪的利刀过来。

    莫安娴拿在手里吹了吹,才握着刀柄往她下巴一挑,逼于力道,莫云雪才不得已抬起头来。

    可抬起头来之后,她原本了无生气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睛,却忽然亮了亮。

    “莫云雪,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真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那么我成全你。”

    冰冷锋利的刀刃一转,已经从她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子一侧。

    莫安娴冷冷盯着她,开口字字仍然动听,“再问一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害我姨娘”

    莫云雪对她的话仿若未闻,甚至连搁在她脖子那寒冷瘆人的利刀她都忘了。只睁大眼睛,一双重新燃起亮光的眼睛,痴痴的贪婪的盯住近在咫尺,却仍如遥远雪山玉树般孤傲遗世而立的颀长身影。

    嘴唇几番嚅动开合,沙哑声音竟然透着哽咽委屈惊喜种种情绪,“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求你救救我。”

    要论目无下尘,放眼南陈,大概没有谁能做得比陈芝树更好更自然。

    他没将人看在眼里,绝对不是故意忽略蔑视,而是真正没将人当成可以看入眼的东西。

    此刻,他冷清眼眸里,除了清晰映浮着眉目隐压着凌厉残酷的少女外,便是这暗脏污乱的牢房也不能占据他分毫视线,更别说莫云雪这个路人甲。

    听闻这话,莫安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个女人对陈芝树有意,她一直知道。只不过,她想不到死到临头,莫云雪居然还会傻傻惦记男人。

    冷嗤一声,莫安娴耐性尽失,刀尖顺着她曲线美好的脖子缓缓往上爬。

    终停留在她没有丁点瑕玼的脸颊上,“莫云雪,最后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大姐姐,你让我说什么”莫云雪仰头,泪光闪动的眸子无比委屈的看着她,“伯母意外去世我也很难过,可我真的没有做过害伯母的事,我是被冤枉的,你要相信我。”

    眼睛微眯,狠戾的寒芒自她眼底自现。

    莫安娴抿着唇,甚至连开口也懒得开口,直接用力将刀锋往她脸颊一压一划,一条清晰血痕立时贯穿她大半边脸颊。

    她冷笑一声,只盯着莫云雪的脸,那专注神情就如在盯着什么完美艺术品一样。

    手腕又是一动,刀尖一用力又要再划下去。

    “大姐姐,你对我滥用私刑,你怎么敢”凄厉而尖锐的惊叫之后,响起了一阵哐哐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被手镣脚铐束缚了行动自由的莫云雪,因为脸颊又凉又痛,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捂住,却又忘了自己此刻已经成为阶下囚。

    一拖动,不可避免的又弄出极为刺耳的响声来。

    “对一个即将被腰斩的死囚来说,在她脸上再划多两刀算什么滥用私刑。”

    说罢,莫安娴竟轻轻笑了起来,侧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又道,“既然左脸已经花了,想必你不会介意我顺便将你右脸也划花。”

    她一边说一边将刀尖溜到右边脸颊去,“瞧我对你多好,为了你能继续完美对称的上路,我可是不辞辛苦呢。”

    莫云雪绝望的看着陈芝树,却发觉在这个脏乱环境里,反而越发显得尊贵孤傲的男子潋滟生辉。

    真真如站在云端漠然俯瞰众生不染纤尘的高大神只一样,那样孤冷绝傲,那样目空一切。

    可这个冰山玉树云端神只一样的男子,那本该什么也无法在他眼中驻足停留的男子,此刻,却那么静默安然专注的站在莫安娴这个贱人身边,眼中只有这个贱人的身影。

    为什么

    这世界对她如此不公

    怨毒与不甘同时汹涌而起,如浓浓毒汁填满心头。莫云雪偏了视线,发出阴厉如来自地狱的幽森寒芒,死死剜住她。

    “你敢毁掉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一声厉吼,莫云雪居然突然如被激怒的雄狮一样,脑袋一低,出乎意外的不管不顾的朝莫安娴撞过来。

    她被手镣脚铐限制了自由,莫安娴冷笑一声,轻轻往旁边一闪,她便一个趄趔倒了下去。

    “谁要毁你的脸”莫安娴居高临下掠着无比狼狈的女人,除了讥讽,她实在懒得再给任何多余表情,“你真希望我毁掉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可以看在咱们同姓莫的份上,用力帮帮你。”

    莫云雪呆了呆,爬了半天才重新爬起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刚刚站稳的身子也不禁激动得抖了抖,“你我的脸没有划花”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原本如花容貌,她竟然手忙脚乱的抬手往脸上摸去。

    莫安娴心里一阵烦躁,再没心情在这陪她耗下去,“浅浅划痕,毁不了。”

    “不过,你若还不肯老实交待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待会它会不会变深。”

    莫云雪眼角瞄了瞄陈芝树,见那个男人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不由得心头阵阵发苦,咬着牙关,低下头去却再不肯理会莫安娴。

    莫安娴耐性尽失,双眉一挑,一声森然冷哼自唇齿飘出。

    手腕一动,寒光闪闪的刀刃立时往上一翻。

    她用力一压再一划,莫云雪右边脸颊立时多出一条深深血痕来。

    莫云雪抵不住痛,即使咬着牙关也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

    莫安娴斜她一眼,手里刀尖略作停顿,见她仍旧垂头咬着牙关。再不犹豫,手腕再度用力,刀尖又顺着她脸颊一划。

    “啊莫安娴你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莫安娴眼角一挑,明明目光清澈照人,然那神态却说不出的冰凉森寒,“如果诅咒有用的话,想必我早就死无全尸了。”背后诅咒她的人,难道还会少

    “还是不说”少女斜眼过去,唇畔勾着冰冷弧度,“倒是瞧不出,你还是个有骨气的,宁愿毁容也不肯吐实话。”

    “那就让我猜猜,对方许诺给你什么好处好了。”

    她收手,淌着血滴的刀尖垂地,恰恰就抵在莫云雪眼前不远。

    看着那滴滴鲜红,莫云雪突然便觉得全身都痛得痉挛起来。

    而脸颊的痛更加火辣辣的,一会如火烧,一会又如冰刺。

    莫安娴眼睫微垂,完全没有兴趣欣赏她的惨状。只盯着自己脚尖,冷冷道,“瞧你那点出息,心心念念的不外乎嫁个如意君罢了。”

    话一落,似是忽地想通什么,她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却忽然失了再往下说的兴致。

    就莫云雪看陈芝树的眼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其中脉脉含情春意荡漾。

    莫云雪想嫁的,就是她身边这位冰山殿下。

    姨娘想起突遭毒手的母亲,莫安娴心头痛得揪成一团。

    原来,终究还是她害了姨娘

    双眉紧拧,冷厉寒光一瞬凌厉如电剜落莫云雪身上。

    手里锋利刀尖同时抬起,发狠的对准她胸前衣襟,几个手起刀落。无比流畅的动作,莫云雪前襟便已敞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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