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兮随下人进入了府邸,府邸占地极广,府内建筑格局显然经过精心布置,虽谈不上富丽堂皇、气势宏伟。但却无时无刻不体现出府邸主人的极尽奢华,而又恰到好处。屋顶铺着暗红色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晶莹的光。入门之处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

    下人径直将桃兮带至艰儿歇息的内室,走进屋内,桃兮一眼便看见金硝瑞兽的香炉里装着最名贵的熏香,丝丝迷醉升腾而起,淡淡的檀木香与清新的佛香充斥在鼻端。桃兮心中不禁慨叹,艰儿一心虔诚向佛,在家中也虔心焚香设拜,以上达天听,下及幽冥,感应道交,其心可叹。

    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楹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做工细致的雕花黄花梨木桌椅上摆放的是“白如凝脂,声如鸣罄”的上好白瓷茶具,其奢华自不必说。

    细细打量一番,艰儿躺在床榻上,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云缎锦被,更显奢华。艰儿紧阖双眸,安静得一动不动。

    桃兮的心一下子被绞紧了,心知情况不妙,几步走上前,唤着:“赵艰...赵艰...”

    躺在床榻上的艰儿虚弱地睁开眼眸,眼神涣散,聚焦了好久,好似才看清楚来人,微微扯了扯嘴角,无力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桃兮急道:“我几日未见你前来,也没有你的消息,心中记挂着你,今日便登门造访,果然你......”说着眼眸红润了起来,满脸的焦急之色,“这究竟怎么回事?你身子染恙了吗?”

    此时跟在桃兮身边的黑犬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态,眼眸巴巴地望着床榻上的艰儿,犬尾低垂着,立挺的双耳耷拉下来,浑身透着关切之情,平素的凶狠威严丝毫不见踪影。

    “我无妨。”转眸看见了黑犬,艰儿眼神亮了亮,不像灵隐寺其他小僧那般胆怯,而是探长手臂摸了摸黑犬的毛发,赞叹道:“好帅气的犬。”

    令人咂舌惊叹的是黑犬的表现。只见它收敛了平素的嚣张冷漠不可一世,竟然向艰儿走近了几步,将犬头探至艰儿的脸前,伸出舌头舔舐了几下,接着将犬头埋在艰儿的臂弯里,一动不动。

    桃兮看得是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吭吭哧哧道:“黑子,你这是干什么?”

    黑犬与艰儿肯定是初次见面,然它却向艰儿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好感,这种露骨毫无掩饰的示好,简直是莫名其妙。

    艰儿露出了笑意,似乎对黑犬的示好感到很惬意,连连说道:“桃兮,无妨,我第一眼看见它,就很喜欢它,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它?”

    桃兮皱了皱眉头,满脸的怨气,埋怨地望着黑犬,说道:“哪里是我找的它,前几日它自己跑至灵隐寺门前,我一出门便被它缠上了,怎么轰它都不走,你也小心些,看它这情景,缠上你是很有可能的。”

    “让它缠上我便好,不如你将它送给我吧。”艰儿开口向桃兮索要。

    桃兮欣喜,脸上一乐,正想一口答应下来,黑犬似乎听懂了人言,立时将犬头从艰儿的臂弯中抬起来,退了几步,退至桃兮的身旁,坚决地摇了摇头。

    望着黑犬坚决拒绝的神色,桃兮不禁失笑。

    艰儿诧异地望着黑犬,说道:“好聪明的犬,竟然能听懂人言呢。”

    桃兮点点头,说道:“还有许多令人惊奇的事呢,我早都习惯了,也不知它是从何处来的,你还真不能将它看作一只犬,有时它比人都聪明。”

    黑犬得意地昂起头,似乎听懂了桃兮的夸耀之词。

    “真是神奇。”接连说了几句话,艰儿虚弱的有些气喘,连连咳嗽起来。

    桃兮忙问道:“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到底是什么病症?”

    此时桃兮已从方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她早已知晓艰儿这一世的命簿,此时艰儿并不曾遭遇什么劫难,她稍稍宽下心来。

    “我这是再与爹爹抗争,我执意投身佛门清修,然爹爹极力反对,我这几日便饮食不进,绝食以示抗议,再者也表明了我的决心。”艰儿坦然道。

    桃兮虽知此番艰儿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然心中仍是十分的心疼,埋怨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呀。”

    “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着艰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桃兮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去见见你爹爹,与他谈谈,或许他便能想开了。”

    “我爹爹很固执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艰儿显然并不乐观。

    “我去试试,或许他能同意。”

    艰儿点点头,说道:“那就劳烦你了。”

    “你我二人就不用客套了,你暂且歇歇。”说着转身走出了屋子。

    屋外侍立的下人将桃兮带至了艰儿爹爹所居的屋舍内。下人早就将桃兮的到来通报了艰儿的爹爹和娘亲,桃兮随着下人径直进入了房内。艰儿的爹爹和娘亲坐在上座,艰儿的娘亲满脸的忧愁,泪珠犹自挂在脸上,神情憔悴,显然是担心着艰儿的身体状况。艰儿爹爹坚毅的一张脸上也泛着忧愁之色。

    桃兮一走进屋内,艰儿爹爹便先开了口,显然也是心中焦急万分,对艰儿的固执无可奈何,“你是艰儿的朋友,能不能劝劝艰儿,他放弃了大好的前程,放弃了一生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执意投身佛门清修,过那一盏孤灯,一茗清茶的苦行僧般的清贫孤寂的生活,让我们做父母的如何能够安心。”

    艰儿的爹爹连连叹着气,艰儿的娘亲泪水更是汹涌而出。

    桃兮长长吁了口气,说道:“你们做父母的心情我完全能够体会。但是人生在世,辗转于红尘中的一世也就是几十载的光阴,时光匆匆而逝,往往在不经意间人的一生便流逝过去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为何不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如若在自己喜爱的方面有所造诣,流芳百世,为后人所传颂,不是更有意义吗?违背自己的心意强迫自己去做讨厌的事情,这一世过得也是不开心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艰儿的爹爹沉默不语。桃兮接着说道:“人是有转世轮回的,这一世他或许对佛法有兴致,有所作为,成为一代旷世名僧,成就了他这一世非凡的人生,或许下一世他便热衷仕途之路,人生一样可以过得轰轰烈烈,精彩纷呈,只要孩子过得开心快乐,作父母的也便安心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言毕,桃兮目光灼灼地望着艰儿的爹爹,然他仍犹豫着,始终下不了决心。

    桃兮只得放下了狠话,决定刺激他一把,说道:“冥冥中上苍早有定数,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如今赵艰饮食不进,卧榻在床,生命奄奄一息,做爹娘的难道能够忍心看着他就此丢了性命?难道仕途比生命更重要吗?”

    艰儿的娘亲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出声,哭道:“我要艰儿好好活着,无论他想做什么,随他的意便好了。”

    艰儿的爹爹长吁短叹,无奈地点点头,说道:“没想到艰儿如此固执,便随他的意吧。”

    桃兮顿时雀跃起来,连忙告退,赶紧吩咐下人做些稀粥先垫垫肚子,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艰儿的卧房。赶至艰儿的卧房内,早有下人端着稀粥在侍候着艰儿小口吃下。桃兮心中失笑,艰儿的爹爹早已软下心肠,向自己的儿子妥协下来,早早便准备好了粥食。

    艰儿望着桃兮,冲着桃兮狡黠地眨了眨眼,示意他们终于战胜了他爹爹和娘亲。

    桃兮在赵宅住了几日,每日照顾着艰儿的饮食,黑犬也对艰儿超乎寻常的亲厚,似乎将艰儿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力所能及地照顾着他,艰儿的身子恢复得很快,没几日便可以下床走动了。桃兮常常陪着艰儿漫步在赵宅花园中,黑犬默默地跟在身后。那段日子,府里人常常看到二人一犬信步在庭院中,画面是如此的和谐。

    艰儿康复后,便坚决在灵隐寺举行了剃度仪式,披上了僧服袈裟,正式投身佛门,做了弘法大师的关门弟子。艰儿的爹爹和娘亲参加了剃度仪式,他的娘亲满含着泪水,不舍的目光注视着艰儿,爹爹肃穆着一张脸,透出丝无可奈何。

    桃兮终于可以与艰儿朝夕相处了,艰儿每日闭门刻苦抄经诵经,并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分给桃兮,但桃兮只要能日日见到他的身影,知晓他心中是快乐的,知晓与他仅是一墙之隔便心满意足了。

    这日,除了斋饭桃兮已有几日不见艰儿出门了,心中有些担心,整日憋在房间中苦读经书,恐会伤了身体,便硬拽着艰儿出来活动活动。桃兮与艰儿还有黑犬正在寺院中闲适地散着步,空空小僧远远看见桃兮,喊道:“桃兮,看你们没什么事情,随我去河边挑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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