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找你了,快走吧。.”景如是催促道,心想总算摆脱这一根筋了。

    “你别去青楼!”一听是父亲大人的命令,巢文彦只好走了。离开前,他啰嗦地叮嘱景如是,“你的名声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别又被搞臭了!”

    “知道了,你快点走。”景如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将巢文彦“请”了出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景如是坐下喝了口花茶,楼下却传来了一阵打闹声。

    她好奇地推开窗,从她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将下面的场景看个清清楚楚。

    拥挤的人群里,一名肚子隆起的妇人被另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劈头盖脸一阵乱打,被打的女子却不敢反抗,只能蜷缩成一团,一边紧紧护住肚子,一边凄凄惨惨地不断哀求。

    围观的人虽然多,却都对着被打的女子指指点点,没一个人站出来拉住施暴的女子。

    景如是眉头皱拢了起来,这些人都这么冷血吗?看到孕妇被打也没人阻止?

    然而下一秒她就明白了原因。中年妇女一把揪住孕妇的头发,在后者吃痛仰起脸时,狠狠又给了她几个耳光。

    胡人?景如是看见孕妇的长相时顿时就了然了。大楚皇朝实行的民族政策以冷血残酷着名,少数民族生来便被打入奴籍,不能读书、工作、为官,只能受汉族主人驱使奴役。即使有汉人血统的混血儿,也会被归为胡族,成为奴隶。

    如今,刚刚结束的匈奴大战,更让国人反胡的情绪达到巅峰。不少胡人被汉人虐杀,而官府根本不管,这也放任了胡人被肆意残害的局面。

    景如是的视线落在两名妇人旁边的男人身上,看样子,他就是她们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了。男人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胡女的死活。

    真是个贱男!竟然连肚子里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都不管不顾,这种人真该受到教训!

    景如是袖子里的针对准了男人,正欲飞出时,一道响亮的嗓门吼了起来:“滚开!都给我滚开!谁再敢挡楽殿下的道,就把你们通通扔进大牢!”

    看热闹的人一听,顿做鸟兽散,谁不知京城中的第一霸就是康之楽,看到他还不赶紧溜走么。

    待人群散倔,马路上就只剩下了那一家三人。

    “还不走?是不是真想尝尝大牢的滋味啊!”跋扈凶神恶煞地吼道。

    男人拉着中年妇女就退到了一旁,孕妇却因为被打伤行动不便,刚站起来就又跌了回去。

    “竟然还是名胡女,简直找死!”跋扈见胡女“故意”不肯避让,凶猛地一脚踹向她的腹部。.

    “住手!”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竟是从康之楽乘坐的马车里发出来的。

    “招娣?”景如是手下一僵,狐疑地微眯起了双眸。

    华美的轿舆里传来一阵争执声,紧接着,车门被推开,钻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儿。那尖尖的小脸,圆圆的大眼,不是招娣还能是谁?

    正在景如是诧异她为何会从康之楽的轿子里钻出来时,招娣已经冲下马车,跑到胡女的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欲施暴的男人。

    “该死,给本殿滚上来!”一道夹带着浓浓怒气的孩童之声从车内传出,显然是发自康之楽之口。

    “你先叫人放她走。”招娣毕竟是孩子,又在礼教并不兴盛的凉州长大,所以一到情急时刻,也会忘记尊卑,而跟康之楽“讨价还价”起来。

    “贱奴,打死拖走!”康之楽哪会听从招娣的安排,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的他,现在的火气很大,当然要找个人出气了。

    招娣一听,立即反身抱女,紧紧闭上了眼睛。

    “殿下,这。”跋扈为难地看向后面的主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来历,但从主子轿子里跑下来的,他也不敢贸然动手。

    “把她拖开!”康之楽气得差点蹦起来,这死丫头竟敢不听他的命令,简直反了天了!

    随从一听立即去拉招娣,招娣却抱得死死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随从使了会儿劲,见掰不开她,又只能无奈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康之楽这下沉不住气了,亲自下来,走到招娣身边,恶狠狠地盯着她,警告道:“再不放手,连你一块打死。”

    “那就打死我吧。”招娣虽然害怕得全身颤抖,但仍然不肯退缩。

    “你。”康之楽气得一脚踢向她。

    站在楼上的景如是怒了,心想这小子还敢打招娣,正想呼声喝止时,康之楽却一脚踢到了旁边的随从腿上。

    “殿下。”随从不知自己犯了何错,竟被踢了一脚,但他也不敢多问,立马扑通一声跪下来,惶恐地请罪。

    泄了点愤的康之楽抬起漂亮却充满戾气的眸子,阴测测地躲在各种遮蔽物后看热闹的人威胁道:“还要继续看?”

    只听各种乒里乓啷的声响之后,这条街安静得像条死街,没人敢逗留了。.

    少了碍眼的人,康之楽这才专心致志地“对付”起招娣来了,他再次询问道:“你到底起不起来?”

    “不!”招娣回答得斩钉截铁,但马上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哀求道,“殿下,求你不要伤害她。”

    康之楽这表情大概是想掐死她了,不过他还来不及再次开口,看不下去的景如是已经从二楼跳下,走向他们。

    “发生何事了?”景如是明知故问,视线一直盯着康之楽,似提醒也是警告。

    “大哥哥。”招娣一见到救星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地喊道。

    景如是走到她们面前,看了一眼被招娣护在身下的胡女,说道:“招娣,起来吧,她昏过去了。”

    招娣立即低头一看,见胡女唇角淌血、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顿时吓得大声呼喊道:“大姐姐,你醒醒啊。”

    “她受了伤,要尽快送去医馆。”景如是大略扫视了一下胡女的伤情,见她鼻青脸肿,但下身还未出血,估计是惊吓多于伤痛。

    “那现在就送她去吧。”招娣说着就想扶起胡女,奈何自己人小体弱,根本扶不起一个孕妇。

    “康之楽,叫你的人帮帮忙。”景如是提出一个最快捷也最稳妥的办法。

    康之楽却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态度倨傲。

    “楽殿下,求你帮帮忙。”招娣一脸焦急,看得出她很担心这名胡女孕妇。

    景如是轻轻将招娣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说道:“你要是帮忙今天你欺负招娣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要是不帮忙——”

    她威胁地拖长了尾音。

    “笑话,本殿会受你威胁?”康之楽从鼻翼里发出不屑的冷哼,他现在人多势众,根本不怕景如是这个疯子。

    “殿下。”招娣在景如是的身后哀求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不知怎么的,康之楽觉得心情烦躁了起来,或许是理亏或许是不想同景如是纠缠,他手一挥,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快点把这胡女抬走,省得污了本殿的眼!”

    “遵命。”手下人一听,在景如是警告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抬起胡女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有康之楽的人在,谅医馆也不敢说不收治胡人。景如是放心地将视线收回,牵起招娣的手,就打算带她回去。

    招娣却仰起头,摇头道:“大哥哥,我要跟楽殿下去。”

    “他又威胁你了?”景如是眯眼,询问道。

    “不是,我要遵守承诺。”招娣见康之楽进了马车,于是快速说道,“大哥哥,回来我再详细向你解释吧。”

    说完,她挣脱景如是的手,跟着跑进了马车里。

    留下一头雾水的景如是愣在原地,竟不知该不该阻拦。

    待马车慢慢驶离后,景如是心想道:罢了,招娣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会有分寸的。

    空空如也的大街上,一阵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果屑,让人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景如是条件反射地拉了拉衣袖,将手给遮住。

    这么冷的天,还是去喝点花酒暖暖身子呵。想到这,她会然一笑,足尖运气,飞快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温暖的车厢内,招娣半跪着替康之楽清扫衣角的灰尘,脸色平静如常,只是眼角还有些微红。

    康之楽突然一把推开她,阴狠地撂下警告:“下次你再敢忤逆本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招娣没有吭声,自个儿蹲坐在角落的软垫上,一言不发。

    “干什么?你还有脾气了不成?”康之楽见她闷不出气的模样更觉火大,对她大吼道。

    “你不能这样对我。”隔了半晌,角落里才传来招娣小小的回应。

    “你说什么?”康之楽以为自己听错了,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

    招娣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他,鼓足勇气说道:“我只是为了弟弟不受欺负才答应帮你做课业的,我不是仆人,你不能命令我。”

    诚如景如是所说,招娣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的理解吸收能力极强,所以不过才在景如是身边呆了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懂得何谓“人权”了。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学习东西极快,在读书上就很能看出来。虽然她只是陪着弟弟旁听课业,但学东西却是全班最快的。她的天赋早就被景如是看了出来,景如是曾几次说要给她请单独的家教,但招娣为了弟弟却宁愿留在国子监内。

    在型成绩突飞猛进(实则多是招娣代笔)的时候,康之楽也注意到了招娣的头脑。几日前他以型威胁招娣替他做课业,所以今日招娣才会出现在他的马车内。

    “你就是仆人,就是奴隶,本殿还不能命令你了?”康之楽瞪着她,讽刺道。

    “我不是。”招娣清晰地反驳道,目光如曜石般闪亮。

    “你和那胡女都是贱奴!看到刚才别人怎么对她的了吗?要是你不听——”康之楽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招娣激动得上扬的声音打断了。

    “胡女又如何了,难道就该随意被欺凌吗?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无故被人打成那样?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当中就没一个有人性吗!”

    看见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康之楽忽然愣住了,他喃喃反问道:“你干嘛这么激动?”

    “因为。”招娣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平静下来,盯着华贵的地毯,轻声道,“我娘就是胡人。”

    “吱呀。”戌时,招娣轻轻推开侧门,从外走了进来。

    然而她刚踏入,便看见景如是正朝她走来。

    “大哥哥。”招娣关上门,有些“做贼心虚”地喊道。

    “吃饭了吗?”景如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似在检查康之楽有没有虐待她。

    招娣摇摇头,她一见天色晚了,便急冲冲从太子府出来,哪顾得上填饱肚子。

    “走吧。”景如是也不多问,带她来到饭厅,那里早就备好了饭菜。

    “大哥哥,这是专程为我留的吗?”招娣见只有她们两人,就猜到了。

    “嗯,坐下吧。”景如是率先坐在了凳子上。

    “我去叫型。”招娣第一时间想起的总是自己的弟弟。

    “不必了。”景如是拉她坐下,笑道,“他怎么会亏待自己的肚子,早就吃过了。”

    “哦。”招娣点点头,坐下来,懂事地将筷子递到景如是的手上。

    “谢谢。”景如是接过象牙筷,挑了一夹招娣最爱的青菜到她的碗里,催促道,“快吃,不然就凉了。”

    “谢谢大哥哥。”招娣甜甜地笑了,劳累了一天,她的确很饿了,现在也顾不得多说就动起了筷子。

    景如是其实已经用过膳了,现在是专程陪招娣,所以吃得很少。

    “大哥哥,其实你想问我今天的事情吧。”在看到景如是的刹那,招娣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所以现在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景如是喝了口汤,说道:“本来我是这个打算,不过忽然想到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所以才会特意去侧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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