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门一切就好说了。两人放了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钻到一旁的茶室,隔着窗纸缝隙勉强可以看到隔壁的光景。

    内室中除了隐阜、莫将军、檀双,还留有一名侍从。隐阜才给檀双诊了脉,此刻眉头紧锁,一双眼游走于莫家父子二人身上,神色复杂。

    “隐掌门,我儿病情如何?不妨直言。”莫将军忍不住开口问道。

    隐阜抬头:“非病也。是毒症。”

    莫将军心下一惊,才诊脉便知不是伤病,是毒症,可见确实名不虚传:“可有解药?”

    “无药可解。”隐阜垂眸,声音冰冷,表情莫测。

    莫劲廉才燃起一丝希望,便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顿时沉了脸:“隐掌门真是厉害,不过看了两眼就断言无药可医,也未免太敷衍本将军了吧!”

    气氛严峻,即使看不到全脸,小柒都能感受到莫将军的怒火,此刻隐阜居然笑了:“将军隐瞒在先,又何必怪罪鄙人无力回天?”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莫劲廉心里又气又怒,却憋不出半个屁。

    檀双看看眼前心思各异的两人,微微叹一口气:“什么都瞒不过隐掌门。”

    莫劲廉眼色一变,厉声呵斥:“糊涂!说什么呢!我们何时有所欺瞒!”

    “哦?是吗?”隐阜笑笑。

    看莫将军的样子,语气太急,反显出心虚。并非他隐阜见死不救,他至少要知道制毒下毒的人才可能找到根治之术。

    何况,他也并不喜欢被人欺瞒,万一他救了不该救的人呢?

    眼看是瞒不住了,莫劲廉声音一低,终于和盘托出:“多年前,他尚还年幼,局势动乱,朝廷势力盘错交织。只因我力捧新皇,处处树敌,家人更是屡遭迫害。这毒便是旧时仇敌所投。”

    隐阜半信半疑,淡淡开口:“是吗?不过那时恐怕檀双少爷还是幼童,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是仇敌暗算,投毒的对象恐怕不该是个孩子吧。”

    话是难听些,问题却不突兀。

    莫劲廉一时有些语塞:“陈年旧事,已很难说的清楚了。”

    一旁檀双此刻却轻笑出声:“隐掌门果然心思细密。那时我年纪虽小,但常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当年有毒的是一盅雪莲燕窝粥,雪莲是新皇御赐,燕窝是极品佳肴,本是我娘亲熬给父亲的,但我父亲,并没有喝。”

    话已至此,便很明白了。

    檀双眼眶微红,神色凄哀,此刻不再像是隐阜想象中精明果敢的少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

    莫劲廉长叹一口气,补充道:“此毒乃宿敌门下的江湖术人所有。并无解药,就连用以续命的药物都极为罕有,救一个人都困难,又何谈两个人。”

    隐阜眼色复杂:“所以,你母亲,是舍命救你而死?”

    这才明白为何莫将军对此总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恐怕是不想这少年念及母亲,徒添伤心。

    一席话下来,疑虑已消大半。看两人黯然心伤,隐阜言语间也温柔了许多:“那将军可否知道下毒的是哪门哪派?师出何处?”

    “不瞒你说,正是当今朝廷宠臣道魍的门人。”

    道魍?

    隐阜身子一震,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隐灵派与这道魍的恩怨是非少有人知,暂且不论。莫将军当年投靠新皇可是人尽皆知,前朝旧臣无不口诛笔伐,道魍作为新皇继位的大功臣,理应和他同一战线,怎么就落得自相残杀?

    道魍毒绝天下,又喜好引入妖术,也难怪檀双身患奇毒而不得医了。能撑到今日,恐怕已是大限将至。

    莫劲廉言辞激愤,未留意隐阜脸上不寻常的表情。

    源头算是搞清楚了,心里略略有底了些。隐阜随即起身,望着檀双:“我只诊出你的毒,却还不知你如今的病况。你先随我去百寐居。”

    另一屋的子黔听到此处多少有些失望。诊脉没看两眼就结束了,如今要去百寐居,可就更见识不到师父的神医圣手了。

    百寐居,本派掌门练功清修的地方,一般人决不可擅闯。据说内置奇药臻品无数,潜修秘笈更是世间少有。现在居然要带一个病秧子进去,想想都觉得遗憾。

    和子黔不同。小柒只心系檀双的病情。听师父这口气,略略心安:应该是有救了吧?

    待一行人出了门,小柒和子黔才敢钻出来,大摇大摆的晃出了门。

    百寐居外,莫劲廉一脸担忧。

    今日他便要启程回府,但愿这小子可以乖乖待在此处。要是隐掌门也拿这病无可奈何,那他便只好另辟蹊径了。

    心里默默嘀咕着,眼神也凌厉起来。

    此时百寐居内奇香蔓延,身处其中竟有世外桃源之感。檀双用力呼吸,心骨内的剧痛居然立刻就缓解了许多。

    隐阜笑笑:“看来你忍得很辛苦。”

    一手便将他推向药榻,两指一捻,一旁的盘龙铜鼎上青烟顿起,缭绕成一片仙境。檀双并不说话,满心沉浸在这似药非药的奇味中,只觉得浑身舒展,困意袭来。

    趁着他意识模糊,身心放松的空档,隐阜双掌合十开始真正的诊脉。脉象紊乱,他甚至能感受邪毒穿骨而过的阴狠。

    眼神一黯,这毒分明日积月累多年,理应侵蚀骨血,为何总觉得被压制的稳妥,至今只停在骨表处?看来,世间高人无数,这么些年,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片刻后,檀双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一睁眼,便被隐阜盯的浑身发毛:“小子,你是不是认识什么高人?”

    檀双愕然:“刚刚认识隐掌门,这个算吗?”

    拍马屁倒是挺有一套。

    隐阜厚颜无耻的接受了:“除了我。我是说,替你压制体内毒气的那位。”

    檀双一双眼波澜不惊,美得无辜又深沉:“不瞒掌门,为求医,我自幼便接触了无数江湖术人或是当朝名医。您说的高人具体是哪位,我倒是记不得了。”

    看来是不想说。

    也罢,隐阜抿抿嘴,该试探的也试探了,无言的结束了这个话题。难得看人这样顺眼,救他一命,算是他对他的赏识。

    隐阜起身:“你先于此处静养吧。亏你命大,得高人庇护,否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长袖飘飘,大门便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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