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军一向很机智,知道自己赶不走涟洏,只好动用檀双。等涟洏嘟嘴气呼呼的一走,莫将军这才正正神色,恢复了一个将军的威仪。

    “你的病,根治了?”

    “那是自然,不然你的那些宝贝可不就白送了么?”

    “那就好那就好!”老莫松下一口气,眼眶莫名湿润。

    多年夙愿忧心总算了结,他只恨自己一直端着门户之见,这么多年都还以为所谓神医不过是这些江湖术人的把戏。

    若不是经桃翁先生多年疗养悉心授教,保他有如今体魄与心智。他也不会渐渐信了神医之说,想到了素有医仙圣地之名的隐灵派。

    话锋转入正题:“这两日,城里又出了一桩命案,你可知道?”

    檀双心里一惊,难道他还是太迟了?

    “死者是?”

    老莫诡异一笑:“放心,不是那个胡莽夫。”

    檀双这才放心,胡大刀如若一死,桃翁先生必然在劫难逃。反之,桃翁先生不仅可以力证清白,还可以将左弦这一派妖鬼蛇神给揪出来。

    “死的是胡大刀的老父亲。”老莫补充道。

    檀双与老莫相视苦笑,眼神深邃下来。

    ——

    渐入薄秋。

    初显凉意的夜里,只有左弦自居的这间房内尚如暖春。此刻他立身门前,接过眼前人褪下的墨色暗袍,恭谨跪下。

    “属下办事不力,求主上降罪。”

    来人并不说话,径直走向他常坐的那处。搓着手,好似寒冬夜里钻进了暖炉,舒适的喟出一口热气。

    看他身形瘦削长发如漆,比起一旁阴森诡谲的左弦,倒是衬出满身书卷气。

    “你刚刚说,谁死了?”音色暗哑却细柔,是枯枝被风吹过的粗粝。

    左弦低头:“属下本打算将那胡大刀灭了口,怎料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突然投案自首,押入大牢。这样一来,再动手便难了。为了封他的口,我才令人杀了他的老父亲。”

    一片静寂。

    左弦心惊肉跳,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主上喜欢的。

    “呵呵,倒是很有意思。”

    来人笑着,听不出悲喜:“罢了,桃翁已老,一个废旧故友,活着便活着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清风卷入窗隙,撩起他额间半散的长发,脸色苍白神色阴厉,倒是那一双狭长忧郁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极了,眸光微敛中泛出湖水般的澄净。

    “不过我听说,胡大刀还有一个老母亲。”声音细弱,好似家常。

    “是。我已传话给那胡大刀,他若只字不言,他母亲方可活命。”

    “你这人真是残忍。”他嗤笑一声,眉峰微动:“留一个妇人,世间踽踽,何其艰难。”

    “主上的意思是?”

    “杀。”

    云淡风轻,那表情好似谈论一件器具,一株花草。季节过了,所谓性命,便不再重要。

    “还有,那个将军府的少爷,你帮我查查。”嘴角带笑,渗着阴寒。

    本来小事一桩,铲除一个落魄对手对他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他并不一定要置桃翁于死地,杀人不过一种令人心安的习惯。

    可惜偏偏有些人极不识趣,抢着露风头,这就很有意思了。

    “主上是说莫府的小少爷,檀双公子?”

    “自然是他。”莫府本就是他心头刺,如今这小少爷一闹腾,更是醒目的很。

    左弦门下诸多线人,关系繁广。

    但凡能报出人名,他便能将此人祖宗十八代的底细给查出来。何况是名门将相之家,族谱宗室明明白白,明里的暗里的都晃眼的摆在那里。

    “回主上,此人我一早便有调查。”

    莫檀双,莫将军府上独子,方及弱冠,年十六,家世显赫,俊美无双。说来也算是纨绔子弟风流少爷,自小便有些才华,诗书乐理无一不通,尤其擅文懂画。可惜府中骄纵,流连红粉深处而不自勉。

    只可怜莫老将军一世英名,为儿操碎了心。托关系送他去京考,屡考不中气势倒是惊人,场场晚到,考官纵使惜才,也是气的几乎要文将动武了。

    文官不成,武官也算一条锦绣大道。

    结果送到莫将军亲领的精兵里磨练几载,却不想娇滴滴的身子骨不但未强健分毫,反倒落下一身伤病。

    虽是文不成武不将,不过好歹因着他母亲的绝世美貌留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莫将军家大业大,和那些纨绔子弟比起来,他倒能算是众多女子心中的良人。

    总的来说,贵府子弟,略有才华,可惜个性骄纵,说到底,不过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公子罢了。

    “这么说,他是刚巧遇到了桃翁先生,又刚好撞见那胡大刀杀人,还刚巧在我们寻他时自己跑到那千里之外的隐灵山下?又恰巧在诸事安妥时,静悄悄的回了府上?”

    声音中带着趣味盎然,他一向是难以捉摸的人。巧合多了就是必然。每一个必然,都藏着因果。

    左弦跟了他多年,听出言外之意:“主上的意思是此次暗杀失败,跟莫将军有关?”

    修长粗粝的大手悠悠抚着桌沿,布衣灰衫沾着茶香并不粗陋,这个文人模样的男子,此刻缓缓起身。长发半束,满面斯文,举止间宛如薄病缠身,令人微微挂心。

    只是眉心一道旧伤凹痕,此刻平添两抹凌厉。

    “左卿,该走的,可不要留着。有些人活着只会打扰别人,这样总归不好。”他可不管檀双是什么权贵名门,碍着他的好事,便不讨他喜欢。

    左弦恭敬的拿着略显厚重的外袍候在门外,应声领命:“主上放心。路上寒气重,小心身子。”

    男子接过厚厚的披肩,莞尔一笑:“比起主上,我更喜欢你们叫我天师呢。”

    是的,他便是道魍。

    御前天师。非官非爵,无品无冠,既非文臣,也非武将,却掌控朝堂,只手遮天。皇帝儒弱,虽已非孩童,但惧于母妃威仪,对道魍几乎言听计从。

    也难怪人人都说皇椅旁拱手交握的那位天师,才是这江山真正的主子。

    即便皇城森严,蜚短流长者也并不在少数,民间更是说法万千。比如说,都传这龙椅上的皇上不是真的龙脉,而是他生母与他人苟且生下的孩子。

    否则,一个打入冷宫多年的嫔妃,一个不受宠的次子,又哪里来的力量动用江湖势力勾结朝廷外戚,谋划当年那场帝位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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