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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飞雪如瀑,年关将近的热闹赶不走严寒侵袭,各宫纷纷增加火盆、火炉,竟使得炭火光芒比烛灯更加强烈。

    被温暖笼罩的敛尘轩内,苏诗韵正逗弄着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七皇子易宸璟,孩子一笑她便随着笑,温柔更胜和煦春光。旁侧怀抱三皇子的皇贵妃不时看她两眼,鬼祟眼神复杂多变,脸上近乎讨好的表情却始终如一。

    “到底还是妹妹你有福分,看看七皇子这眉眼,跟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才是实打实的亲生骨肉呢!”

    苏诗韵淡淡浅笑,也不去看皇贵妃嘴脸,平和语气仿若不经意:“宫里哪位皇子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贵妃这话在敛尘轩说说可以,万不可到外面胡言乱语,免得惹出事端。”

    “哎呦哎呦,瞧我这嘴,总是没个把门的。”皇贵妃不轻不重地抽了自己一下,见苏诗韵毫不在意,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道,“妹妹莫怪我传闲话,你就不觉着淑妃那边五皇子有问题?虽说细看有些皇上的影子,可性格、身骨都和其他皇子不太一样;再说淑妃生产时负责接生的老婢全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打发出宫,难免教人心生怀疑。”

    有关五皇子易宸暄身世的猜疑老早就有,大多数人都认为淑妃不过是个替人养孩子的“假娘”,易怀宇这个爹却是真的,无外乎是指易宸暄为易怀宇私生子,像皇贵妃这般怀疑易宸暄并非易怀宇所生倒没听说过。

    苏诗韵直起身子笑了一声:“皇贵妃怎么也喜欢这些乱嚼舌根的闲话?五皇子若不是皇上骨肉,皇上怎会那样宠他?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况这些个皇子、公主?像与不像,完全做不了那些流言的证据。”

    皇贵妃被苏诗韵一番不软不硬的话噎了个半死,尴尬笑笑,脸上两团肉僵硬无比。苏诗韵性子温和不喜争抢,想要挑起她的好奇心并不容易,不过皇贵妃没有放弃,她知道,另外一个话题等同于撒手锏,必定会引起苏诗韵注意。

    “唉,天气越来越冷,宫里也越来越清静,就连你这敛尘轩也不复往日热闹了。”故作感慨连连长叹,皇贵妃摸着脂粉涂抹浓厚的脸颊,口气里满是不平之意,“最近皇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七皇子百日宴中途离席也就算了,怎么不更加宠爱反而疏远起妹妹来了呢?倒是那浣清宫一日暖过一日,皇上接连在那边留宿已是第六天,看来不是新人笑、旧人哭,而是新人旧人一起哭喽!”

    不出皇贵妃所料,苏诗韵果然动作一滞,脸上平淡笑容渐渐失去。

    皇后司马荼兰重新受宠,是好事还是坏事?苏诗韵不愿看见司马荼兰委屈地过一辈子,可是当易怀宇真的再次把精力投放在司马荼兰身上时,她心里仍是难逃悲凉。

    他说过的,这辈子只爱她一个,眼下呢?已不是妻妾成群可以形容。

    皇帝三宫六院、佳丽数百可以理解,易怀宇想要借由这层关系掌控大遥乃至其他国家各部势力也可以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不管苏诗韵怎么劝自己说不可私心太甚,每每听说他又宠幸了谁谁谁时,终究止不住心里酸痛。

    一入深宫莫谈情,谈情只得伤人心。

    “当皇帝治天下不容易,姐姐就多体谅体谅皇上吧,同为嫔妃,诗韵想着只要皇上龙体安康、遥国风调雨顺,这就够了。”依旧软绵绵地堵资贵妃的嘴,苏诗韵继续笑着逗弄易宸璟,不等皇贵妃在说话,陶世海先一步跨进房内。

    “皇贵妃安,敬妃娘娘安。奴才来替皇上捎句话,今晚在浣清宫那边,就不过来看敬妃娘娘和七皇子了,天冷夜长,请娘娘早些歇息。”

    苏诗韵笑笑没有说话,失神目光静静停留在易宸璟清晰眉眼间。

    夜再长,哪有一辈子时光长?天再冷,哪有深宫寂寞人心冷?

    一个人,终是暖不了一片心。

    又冷又长的夜在许许多多人的空虚绝望中煎熬而过,天未大亮,易怀宇洗漱用茶完毕,直接从浣清宫去赶早朝,一出门才知道外面下了大雪,铺天盖地。

    “陶世海,找人去知会国师一声,今天天冷雪大就不要让皇子们去塾里读书了,各自在宫里温习吧。”

    “皇上放心好了,雪大时沈国师一向不许皇子们出门的,昨晚地面刚见积雪堆起时奴才就已经派人去个各宫知会了。”陶世海躬身答道。

    点点头朝着手心呵了口热气,易怀宇接过司马荼兰递来的裘衣,再无他话径自离去。司马荼兰则面无表情目送易怀宇离开,如之前几天一样。

    外人都以为浣清宫的主子又迎来了恩宠,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这并非什么好事,而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她与易怀宇之间早就变了味道,再回不到过去。每夜,他就躺在她的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可以听见细微鼻息,然而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就仿佛陌生人一般——他不碰她,她也不许他碰,哪里有什么春宵一夜、缱绻承欢呢?

    易怀宇不过是在囚禁她罢了,用一种让外人羡慕的方式把她牢牢锁住,霸道地宣布对她的所有权。

    司马荼兰忽而冷笑,她和他都明白,她是不可能被囚人,假如她想要展翅飞走的话。只可惜她飞不走,不肯飞走,总舍不得这半辈子倾尽所有来爱的男人,哪怕他如此矛盾、患得患失,从不开口说爱,却习惯于把一切想要的东西据为己有。

    唇边弧度未落,转身时司马荼兰看到了不远处枯树后一把泛黄纸伞,伞下少年艰难而笑,瘦弱身影仍是那般孤落清寞。

    沈君放怕连累司马荼兰,数天前便主动辞去到浣清宫教授太子课业的任务,但他总会忍不住到浣清宫附近转一转,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默默等着,运气好时能远远看她一眼,知道她安然无恙,那夜便能放心安睡;运气不好时直至宫内熄了灯也见不到一面,那夜,他就只能失望而归,辗转无眠。

    爱是一味毒药,穷尽所有,仍难以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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