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Ammilia

第一百零八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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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历即位,潜邸的女眷皆悉数迁入宫中。.s耿雯杨原是可以出宫住到和亲王府中,但弘历强留下她,与蕙娆一起迁居慈宁宫居住。耿雯杨无法,只得依从。她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终于挨到了雍正十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是夜,耿雯杨悉心装扮,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戴上点翠钿子,以黑色丝绒缠绕铁丝编结而成的帽胎,形似覆钵,用珍珠、珊瑚、翡翠、碧玺等珠宝组成各色花饰,如蝴蝶、兰花、如意、蜻蜓、天竺、石榴、祥云等,意寓了子孙昌盛、长寿如意。穿上了封贵妃时的吉服,杏黄色缎缀绣八团云龙夹龙袍,月白色团龙暗花纱里,缀了四枚铜鎏金錾花扣,在杏黄色缠枝花卉纱地上,缀绣八团彩云金龙及海水江崖纹,绣工及构图细腻精巧,同时将缎绣八团纹样内无绣工的石青空地剔除,使其形成雕镂状的剪纸效果,最后依纹样位置钉缀在袍上,纹样给人以高浮雕的立体装饰效果。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过了子时,就将迎来乾隆的时代。自己也该回去了。

    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绫,抛过横梁,打好结。耿雯杨站在圆櫈上,俯视着眼前的陈设,自己在这里与胤禛共度的点点滴滴,都要记住。即使回去了,也不要忘记。将头缓缓地伸入套了,脚下一使劲儿,圆櫈翻了。眼泪涌出,碎了一地,耿雯杨如一片落叶般地荡漾在空中……

    忽然撕拉一声,白绫断了,她也应声摔在地上。还未爬起,远处传来了打更声,一慢三快,“咚咚!咚!咚”。子时已过,乾隆的时代来临了。耿雯杨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手中的白绫,质地坚韧,不应该如此易断。.看来一切都是天意,自己如今还走不了。

    也罢,胤禛,我就替你看来看大清王朝最鼎盛的时期吧!

    次日,耿雯杨穿戴整齐,招了弘历过来。s弘历如今虽贵为皇帝,但在雯杨面前还是恭恭敬敬,打心底里视她如母,因此见了自然亲厚。

    “皇额娘今日气色甚好,见到皇额娘这般,儿子也就放心了。皇额娘有什么吩咐,只管遣人告诉儿子就是了?”

    “皇上,您如今已贵为九五之尊,这礼制上务必遵循。本宫不是皇太后,是不配让皇上称一句皇额娘的。皇上还是像从前一样,喊本宫额娘吧!”

    “皇额娘,您何必如此谨慎呢?在儿子心中,您跟皇额娘是一样的。儿子也是您从小看大的,您一向对儿子视如己出,儿子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的。所以这一句皇额娘,您是当之无愧。儿子强留您在宫中,就是想承欢膝下,侍奉您终老。”

    耿雯杨听了,心中感动,淡淡地说道:“皇上的一句皇额娘,叫得本宫心热,可是人前人后还是要与太后有锁区分,毕竟尊卑有别。本宫今日找皇上来,无非是想求皇上一个恩典。本宫想见见旧人,不知可否准奉恩你十四叔入内?先皇当初未给他削爵,如今你也释放了他,大家就还是亲眷。本宫自幼与他相识,如今倒想再见见,再说说话,只怕是岁也不饶人啊!”

    弘历点点头,说道:“皇额娘既然想见十四叔,那儿子明日命他过来就是了。”

    耿雯杨微笑点头,此时窗外正在下雪,望出去白茫茫地一片。.

    第二天,十四爷允禵依召入宫,先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蕙娆请安后,方才来见耿雯杨。

    见到允禵进来,耿雯杨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迎了过去。从康熙五十四年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在彼此的记忆中,都还青春年少,如今见了眼前人都不大敢认了。此时的十四爷苍老了许多,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如同花甲一般。原先那个风度翩翩,英俊挺拔的大将军王已经暮暮老矣,佝偻得不成样子。

    耿雯杨见了,心里发酸,泪水夺眶而出。一次次的圈禁累了十三爷,也害了十四爷。皇权于他们真的那么重要吗,当个闲散王爷难道不好吗?

    “十四爷”

    允禵见了耿雯杨,也很激动,眼圈都红了,但他还是佝偻着身子行礼,“罪臣允禵拜见裕贵太妃,愿娘娘福寿安康。”

    耿雯杨哭着去搀允禵,“快起来,快起来。十四爷您这是做什么呀?”

    “娘娘,祖宗定下的规矩,罪臣必当遵循。”

    “那十四爷,坐吧。”

    “罪臣谢娘娘恩德。”

    耿雯杨与允禵分别落座,紫萱她们上了茶,就全部退下了,独留他二人在屋中说话。

    “十四爷您还好吗?”

    允禵听了,立刻起身,回答道:“罪臣谢娘娘关怀,承蒙皇上恩典放了罪臣,自然好,自然是好的。”

    耿雯杨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十四爷,难道您也要像十三爷那般,跟我生分了吗?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十四爷,您不是一直把我当妹妹吗?您看看我啊,您看看我,我还是当年那个孩子,对您的心依旧未变过。”

    允禵抬起头,用混沌的眼睛看着耿雯杨,半响才缓缓地说道:“你老了,眼角都有皱纹了。”

    耿雯杨听了破涕而笑,连声说道:“是呀,是呀,我老了,咱们都老了。”

    “二十多年了。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还是在雍亲王府,那时弘昼才满月不久,我和十三哥去讨酒吃,我醉了,四哥留我住下。晚膳时,你还拉着我死灌,说我自称千杯不醉。呵呵现在想来还想前几天刚发生的一样。”

    “是呀,我那是第一次见皇上那样笑,笑得那般开心。咱们当时真的像一家人一样,当时若十三爷也留下了,咱们一起说说笑笑的,该有多好!”回忆起当初的情景,耿雯扬眼中也蕴着笑意。当初的日子是那样地美好,当初的彼此是那样地青春年少,可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是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允禵怅然若失地望向远方。

    “十四爷您怨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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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恨?早就不恨了。他毕竟待我不薄,虽圈禁了我,到底没有为难我的家人。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杀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说到底,也怪我当年年轻气盛,过于张狂了。”

    “那您后悔过吗?”

    “后悔?应该吧,都记不得了。过了这么久,我的情绪早就被这重重宫禁折磨没了。能活着走出那里,能再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知足了,知足了。”

    泪水再次涌出,眼前的十四爷如同一只被拔掉牙齿,磨掉利爪的老狼,失去了锐气,丢掉了胆色,唯唯诺诺地坐在那里,颤颤巍巍地竟这般可怜。耿雯杨拿手绢狠狠地擦了擦眼泪,长长地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十四爷,如今您也出来了,孩子们也都出息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您该放宽心,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是,是,我也没有别的盼头了,整日里弄孙为乐也就知足了。”

    “是呀,咱们都老了,精力都差了,也就是看到小一辈儿的,心里面才亮堂些。看着那些粉团儿似的娃娃,那是从心底里就欢喜呀!”

    “是,正是这个理儿,娘娘说的极是娘娘,时候不早了,罪臣进宫也快一个时辰了,该出宫了。”

    耿雯杨见允禵站起来请辞,不由得说到:“这天还早,十四爷再坐会儿子。咱们二十多年未见,话还没说完呢!”

    “娘娘,时辰不早了,再晚怕是该生闲言了。罪臣告退了。”允禵说罢,行了礼转身离开。

    “十四爷。”耿雯杨立即出声叫道:“如今出来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要常来常往才是。得了空儿,就进来跟我说说话,如今旧人也唯有您一个了。”

    允禵称是,回身往外走了,突然站住,背对着耿雯杨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看到你,就会想起以前的事,回忆的越多,只会让我心有不甘。还是不要见了。”说完,允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耿雯杨听了,顿时泪如雨下。

    如今都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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