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兴波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少年,比起同龄人来,他似乎更加瘦小了些,看上去就像十三四岁的孩子,所以沈衣雪听他叫自己“师姐”,还真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没有什么行李,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只有雪暮寒临时交给他的映月飞虹。那琴匣在他的背后,愈发显得他瘦小单薄。

    崔言智此时已经与司莲心拟好了各人住处的名字,正在请雪暮寒做最后的决定。

    雪暮寒大概看了一眼,随意指了几个,竟然是用各人名字做房间名称的那个。随后接过苗兴波手中的琴匣,就再次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崔言智等人,示意沈衣雪跟着自己进去,就转身回了房间。

    沈衣雪莫名其妙,怎么又有自己的事?自己已经一个晚上没有睡了!

    而且雪暮寒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给自己,就那么走了!

    回头看崔言智,却发现对方见怪不怪,显然对雪暮寒的态度熟视无睹,或者,在崔言智眼里,这才是正常的雪暮寒吧?

    就连刚来的苗兴波也在使劲地冲着自己点头,目中满是羡慕的神色。

    沈衣雪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崔言智和苗兴波面前,自己总得给雪暮寒留些面子吧?直接拆台总是不太好的。

    苗兴波已经被崔言智拉去写牌匾,准备往各个房间装牌匾,只留下沈衣雪站在原地一脸苦笑。

    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背对着房门的雪暮寒。

    琴匣被打开,映月飞虹被取了出来,静静地躺在雪暮寒面前的桌子上。

    雪暮寒的手轻轻拂过琴弦,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就像是抚摸一件稀世瑰宝。

    就算是只看到他的背影,沈衣雪都可以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怜惜,珍重,留恋,不舍,还有一种莫名的孤独的心痛。

    想到他的琴声所讲述的事,想到之前凌飞宵的种种,沈衣雪忽然觉得,雪暮寒活得很累,甚至比自己还要累。

    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就连本该美好的童年,也充满了与最信任的人的离别恐惧。

    似乎,他就是在为剑宗活着,为剑宗修炼,或许将来还会为剑宗飞升,没有一丝为他自己意愿的行动和心思。可是就在他一意奉献的剑宗,却时时处处都是算计他的人和事。

    沈衣雪在想,这样的算计,雪暮寒到底还能忍受几次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沈衣雪的情绪,雪暮寒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衣雪,过来!”

    沈衣雪闻言,连忙收敛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凑到了雪暮寒身边。

    她从雪暮寒的肩膀后探出头去,目光所及,只有那把断了弦的映月飞虹。

    一把断琴有什么好看的?

    沈衣雪皱眉,看着那透明却泛着幽幽光彩的映月流光:“师父,我不会修琴,更不会接琴弦。”

    “你仔细看看断的琴弦。”雪暮寒对她的回答很是无语,有些无奈地转头去看她,却被她头上的青丝柔柔拂过脸庞,一时有丝丝*的感觉传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他的心弦。

    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湖,突然就泛起了一丝涟漪,如蜻蜓点水,倏忽远去,只余水面一圈一圈的波纹。

    沈衣雪丝毫没有注意雪暮寒渐渐变得幽深的眼睛,注意力都放到了映月飞虹上面,仔细地看着那断开的琴弦。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差把映月飞虹拆开来找了,可是,除了发现断口整齐之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知不觉地沈衣雪就挤到了雪暮寒身边,一门心思地去看那把琴。

    少女的体香幽幽传来,让雪暮寒的心更是无法平静,忽然就想一直沉溺其中,再不出来。

    偶然的失神,很快雪暮寒就被她的模样直接气得笑了出来:“琴弦是被我以真气震断的,你看不出来?”

    沈衣雪一呆,不明所以地望着雪暮寒,一脸的迷糊相。

    “师父,不带你这样为难人的!”沈衣雪揉揉自己发酸的眼睛,随即直起腰来,好看的眉头高高皱起,“你震断琴弦我怎么知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让我自己看!”

    沈衣雪气呼呼地瞪着雪暮寒:“我怎么知道真气震断的琴弦和自然断开的琴弦有什么区别!我义父不懂音律,我也没学过。”

    她的答案显然大大出乎了雪暮寒的意料,看着大发脾气的沈衣雪,一时呆住,随即又微笑了起来。

    看着一个聪敏灵秀的女子,居然不通音律,看起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就不想在此事上为难于她了。雪暮寒叹了口气,道:“昨晚是我故意弄断琴弦的。”

    沈衣雪余怒未消,嗔道:“你自己弄断琴弦,我怎么知道?”

    雪暮寒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纠缠他自己弄断琴弦的话题,不然只怕沈衣雪的口水官司就要没完没了了:“昨晚,我突然感应到了有人接近冷师叔所葬身的山坳,一时想不出不让对方起疑心有逼对方出来的法子,这才以真气震断琴弦,做出因为有人听琴扰乱我的心境而断了琴弦的假象。”

    沈衣雪怔了一怔,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的苗兴波是故意以拜祭冷师叔祖来接近你的?”

    雪暮寒皱起眉头,显然他一时也看不出苗兴波的目的,只是有些疑心罢了:“以此来接近我是必然的,只是他到底为何如此,我一时还看不透。”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不要把苗兴波当做一个单薄柔弱的少年。”雪暮寒看着沈衣雪的目光有些忧心,“他以拜祭冷师叔来引起我的愧疚,还有对他的怜悯之心,为的就是要接近我,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他是服侍了冷师叔多年的人,若是我对他的近况不闻不问,或者明知道他过得不好,却不理不睬,只怕对宗门内的其他人都不好交待。”雪暮寒的眉头紧紧皱起,“除非我对他起了疑心,否则只怕只有让他进入浮雪岛一条路可走!”

    沈衣雪一呆,随即有些恍然:“你的意思是说,昨夜苗兴波处心积虑的接近你,就是为了进入浮雪岛?”

    “但是,暂时你又看不出他非要进浮雪岛的目的为何,是吗?”

    对于沈衣雪很快理清了思路,雪暮寒不得不赞叹,果然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虽然似乎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心思之灵巧通透,却远非常人可及。

    若是她肯花心思在琴棋书画上面,只怕造诣也是非同凡响的吧?

    雪暮寒如是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沈衣雪端坐抚琴的模样,乌发如云,白衣上红梅点点,低垂着眉眼,素手轻扬,悠扬的琴曲从她指尖缓缓流泻而出,醉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魂。

    不由自主地,雪暮寒说了一句:“若你有心,我教你。”

    “既如此,那就多谢师父了。”

    沈衣雪的回答几乎让雪暮寒吐血,她哪里知道雪暮寒百转千回的心思,还以为拜了个师父,就是师父所有的一切技艺都归她学习了,而起还可以由着自己挑肥拣瘦,想学就学,不想学就拒绝。

    雪暮寒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后终于把要说的话都忍住,只说了一句:“以后,要防备着苗兴波一些。”

    说完他有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言智跟我的时间最长,虽然资质平平,但是品性却是让我放心。而苗兴波,虽然侍奉了冷师叔五六年,但因为我在宗门内的时日不多,所以接触也不是很多,自然也就不太了解。”

    就听雪暮寒又道:“他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寻求我的庇护倒也罢了,怕就怕他另有目的。”

    沈衣雪听得心头悚然,雪暮寒在剑宗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当初在点星楼他收自己为入室弟子的时候,看着是多么地风光!人人敬仰,人人称道,只凭一把玉剑佩就让自己在修者之中立足。

    可是谁知道他在剑宗居然如此郁郁不得志,时时处处被人算计利用,时时处处都要防备着其他的人和事。这样过得不累吗?

    想着想着,沈衣雪忽然有些同情雪暮寒了。

    名满天下雪暮寒,不遑多让夜流觞。一向随心行事,任性霸道的夜流觞的名字都要排在雪暮寒之后,可是看看夜流觞,身为一宗之中,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甚至敢去改动雪暮寒湖中的阵法,多么地随心随性!可是雪暮寒呢,收个记名弟子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还要权衡了各个方面再做决定,甚至还要防备着对方!又哪里比得过夜流觞自由逍遥?

    沈衣雪眼睛中是哀怜的神情,雪暮寒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只是,他想不出如何回应,也就装作没有看到罢了。

    “改日陪我去圣兽宗一趟,看看他们那里是否还有制作映月飞虹琴弦的月尘宝丝,若是没有,那还得去找灵宝斋!”雪暮寒道,“好了,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是,师父”沈衣雪应了一声就准备退下,出门之后第一次想起,帮雪暮寒将房门掩上。

    沈衣雪刚刚合上房门,还未及转身,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衣雪,你可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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