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韵睁开双眸,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她不愿醒过来,害怕面对锥心的痛苦,可在梦中,没有陈玄锡,没有那些自认为美好的事物,更多的便是那无边的恐惧和纠缠。且在她耳畔总有人在呼唤着她,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经过这几日的调理,身子已经不再那么的酸痛了,僵硬的四肢有些胀痛。双眸迷茫的环顾着四周,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她不再是她了。

    搁于被褥之下的双手缓缓移动至小腹前,空荡荡的感觉让她不禁会心一笑。没了也好,没了便也自在些,本就没有怀有多少的希冀,如今就算是没了,她也没有感到过多的难过,只是心底里总归残留着一层薄薄的负罪感。

    待身子有些缓过劲来时,李沐韵这才挣扎了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一手掀开垂下的轻纱。不知为何,寝殿里居然连个守值的宫女也没有,难道她这个落水的凤凰还不如鸡不成?

    过了须臾,仍是未看到有任何人进出,无奈嗓子有渴的难受,只好凭靠着自个儿的力气起了身。

    双脚刚沾在地上不久,殿门轻声的推开,李沐韵蹙着双眉抬眸望去,见是个脸生的宫女,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的诧异,平日里这都是端午近身伺候着她,事无巨细,她都不曾推脱于其他的宫女,今日怎的就偷懒了呢。

    宫女有些畏惧,一路都是垂首走来,并未察觉到李沐韵已然站在她的面前,她搁下手中的药碗,便朝着床榻走来。

    底下的眸子瞥到那双出现在她眼底里的鞋子时,她不过稍稍抬眸凝了李沐韵一眼,惊骇的忙跪到在地,不住的磕着头,“皇后娘娘吉祥,皇后娘娘吉祥。”言语中有些些许的恐惧。

    双眉蹙的更紧,李沐韵淡淡的应了声,认真的端详着这个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宫女,好似从未在合德宫见过她,便让她起身问话。

    “端午去哪儿了,让她进来伺候本宫更衣吧。”李沐韵淡淡的说道,转身翻了翻挂于屏风上的衣衫,她不喜太过艳丽的衣裳,便想让端午寻件素雅的来。

    话一出,宫女并未有所举动,而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双唇蠕动着望着李沐韵的身影。她不过是刚来这儿不久的宫女,也不知是份殊荣还是悲哀。素来胆怯的她,不知要如何开口说出那件事,又害怕自己的无心惹起些许不必要的争执。

    李沐韵疑惑的侧过头,见到宫女一副若有所说的模样,更是加深了心底的不安,轻移至她的面前,略带愠意的问道,“在本宫面前不要藏你那些心事,有什么话就直说,若不愿说出来那就出去想好了再进来同本宫解释。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端午究竟是去了哪儿?”

    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宫女,被李沐韵这么一呵斥,整个人都扶在了地上,惊恐的颤抖着身躯,话语极不利索的从齿缝间挤出来,“端午姐姐,她,她病了。”

    她病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异常难受的落定在李沐韵的心坎中,究竟是真的病倒了,还是被责罚到下不了床了呢。

    泪水朦胧了她的眸华,自打见到这个脸生的宫女时,就不断的在思量。合德宫又是否会上演之前的悲剧,但她绝对没想到,把这灾难引到了端午的身上。

    全身微微轻颤着,李沐韵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凝着宫女继续问道,“此次受到皇上责罚的一共多少宫人,可是有出了人命的?”上一次,更换了所有的宫人并挨了板子,这回不知他又会出什么手段来折腾。

    宫女磕了磕头,小声到不能再小声的回道,“半数宫人被送入了暴室,半数则是去了浣衣局。有几个挨了板子到现在都没能下床,端午姐姐是后来才责罚的。因着伺候主子未尽心尽力,才会让皇子嗣早早的离开,挨了三十大板,并差了内务府记下这一事,若下次再犯,那便是人头落地之日。”

    话虽是轻若细蚊,经过那层冰薄空气再传入李沐韵的耳中,已化作千万把利刃一刀刀扎在她的身上,从头到脚无不是痛苦难当。

    难怪在梦境里总是那流淌不息的血水,原来那并非是她的念想,而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的身旁。她伤害了他的子嗣,所以他借着此名义来伤害她身边的宫人,那些同她毫无关系却间接替她背负上沉重枷锁,最是伤人的手段。

    她的良心由此不断的煎熬着,五指上系着一条幼小的生命,尾随在其后的是更多人的性命。熬的过那不过是数年的辛勤劳作,怕等到能离宫的日子,已然被折腾的失去了半条性命,熬不了的无疑是早早的踏上那条不归路。这一生,她欠的人太多,太多了。

    李沐韵举起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衣柜,冷冷的对着宫女说道,“替本宫去取一件素白的衣裳来,本宫要去探望端午。”有些事,不是她种的因,却也是她成全的果。要怪,只能怪这地方太过无情冷酷,要怪只怪命中所定,强求不得,埋怨不得。

    宫女从地上起身,在身上擦了擦那双惹了灰尘的双手,直到干净了这才打开衣柜挑选了一件最为素白的衣裳来。

    经过丧子之痛,李沐韵全然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打扮妆容,只取了一支玉簪绾起了万千青丝。踏出寝殿时,守在门外的宫女欠了欠身,小声的说道,“娘娘,皇上已在来的路上,还望娘娘留在寝殿内。”

    李沐韵睨了她一眼,佯装未曾听到似地,自顾的走了过去。宫女再胆大也不敢拦下去路,只是硬着头皮的随了上去。

    前脚刚踏出合德宫的殿门,就遇上了前来的凌云。身后的宫人纷纷欠身行礼请安,而李沐韵则是一动不动凝视着凌云那张脸颊,一点点的放大,一点点的让她感到恶心。

    风再大也是无法吹入她的心扉的,天气再寒冷,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走吧。”李沐韵侧头对着身后的宫人说完,便举步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尴尬的停留在原地不曾移动半分。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再三权衡之下,仍是倾向了左侧,对于皇后如此胆大失礼的举动,各自心里都万分的疑惑不解。

    李沐韵回头见她们悉数呆在原地不动,厉声指责了几句,“在这宫里,你们究竟是听何人的差遣,若是不愿留了,差本宫一声便可。”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凌云听着李沐韵的那番话,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宫人扬了扬下颚,示意她们随上去。而他则也是快步追着李沐韵的脚步,想不透这会儿她是要去哪儿。

    久病初愈,身子百般的不适。没走多久,身下的步伐也是放慢了不少,正好给了凌云追上的契机。

    逮了个机会,凌云便差遣了宫人送李沐韵回宫,却被她狠狠的打落了双臂,拧头怒视着凌云。

    尚喜见势头不对劲,忙走到李沐韵的身旁,俯身在她耳畔劝谏了几句。话还未说完,李沐韵伸手就将他推开,“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本宫身旁唠叨这些话,难道就不怕本宫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本是一片好心的尚喜,顿时被这番指责蒙了头脑,他不敢置信的看了几眼,缓过神来忙跪在地上求饶。

    将这一切悉数看在眼里的凌云,脸色凝重的盯着李沐韵,此时的她像极了不受训的野马,任凭他人怎么劝阻,她都置若罔闻。

    “没了孩子,皇上可以让整个合德宫翻天,那本宫这次的大不敬又是否能逼得皇上亲手处置了本宫呢。”李沐韵朝着凌云一步步走去,唇角的笑意不住的加深,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便不会有多大的恐惧。

    若是死去了,那也最好的一个选择,至少没了现在这般的折磨于痛楚。

    可,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是那个当日在梅树下的男子,心口隐隐的痛着,李沐韵不由抬手扯住那块让她快要无法呼吸的地方。

    胸口一热,一股腥甜便从嗓子底下涌出来,鲜血喷在凌云那玄紫的衣袍之上,萦绕在身的力气顿然犹如抽丝般点点化去。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宫女惊恐的睁大了双眸,看着李沐韵吐血后跌倒在地上,那双眸华充斥着丝丝怨恨盯着凌云,直到筋疲力尽这才阖上。

    凌云叹了声,从宫女手中接过李沐韵的身子,打横便将她抱起,还不忘差遣尚喜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他知道,今日这股气若是不让她发泄了去,指不定她还会做出什么伤己之事。若是如此,他情愿用这几口鲜血换她的心平气和,至少,在这件事情之上,作为皇上的他并没有做错。

    一早,他就亲口告诉过她,他是在乎孩子的。可她却情愿将它亲手送入地狱,也不愿让他降临到这个世间,凭借这一点,他能相信她是当真不知晓,却不能不去惩罚那些宫人。

    杀一儆百,如果能让她学会如何在这个皇宫里生存,那么这点代价是不值一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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