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待一般人而言,那是天下至宝,无人不想将它据为己用。可,在凌云的眼中,那不过是一块承载他无数悲痛的破石头罢了。

    他之所以愿意用和氏璧作为代价而轻易付出,不外乎有着他自个儿的理由。命既是陈俊救的,那么作为等值,他用和氏璧交换,不过是一物抵一物。顺便也好借着归还和氏璧,从而化解这数年来积下的宿怨。

    将军从宫中回来亦带回一个消息,说是陈俊当场即表示愿意好好参酌一番,且表示几日后会出榜文作为他的答案。

    这个情景,自是凌云所乐意见到的。简单得吩咐了几句将军,便让尚喜伺候着更衣梳洗。这王府里知道他了然无碍的除却景昊之外,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事到如今,一切都盖棺定论,他也是时候告诉苏瑾瑜这一切了。脑海中浮现她的倩影,越是想早些见到她。

    苏瑾瑜有些懒散的躺在软榻上,心里直纠结着要如何去解决她和陈玄锡之间的事。今日,陈懿又过来将这事重提了一遍,惹得她心烦意乱。

    嫣儿端着茶果进来,远远就看到她那皱起的眉心,不由顿了顿身形,“小姐,心中若是烦得紧,不如暂且放下,凡事总会有个办法来解决。”她将茶果放在小茶几上,轻声道了句。

    苏瑾瑜翻起眼睑瞥了她一眼,若是当真能做到不想不问不听,那这些万千烦恼又怎会时而颤着她不放呢,笑着摇了摇头,“承诺过的事,又怎能轻易放下呢。你不是我,不懂这其中愁苦的滋味。”

    嫣儿倒也不再出声,见她今日还不曾前去东厢房,复叮嘱了几句。

    苏瑾瑜简单得收拾了下衣裙,她当真是糊涂了,平日里不管如何心烦都会过去陪凌云,今日也不知怎的,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嫣儿在旁提醒,只怕她得到了傍晚才会记起来。

    都这些日子了,每日诊脉之后太医都会说上一些无关重要的话,对于为何沉睡不起的缘故,他是一无所知。

    嫣儿知苏瑾瑜心情不好,特意绕了远路从花园穿过。闻着那道路两侧的花丛,她更是亲自摘取一朵递了过去,“小姐。”

    苏瑾瑜看着那朵绽放正浓的鲜花,不免弯唇淡笑着接了过来,放在鼻翼下细细闻了一番。有些事本就不难,偏偏是有心人将它想做了天下难事,指尖捻着花茎,似有所悟得凝了眼嫣儿。

    嫣儿说得那句‘放下’也并不无道理,她的心的确是放不下,可记忆却是可以永无止境得忘却这一切事情,这其中更是包括脑海里全部的记忆。

    就如同这支不久便枯萎的鲜花,凋谢之后它仍能够作为干花被保存着,直至十年、百年。那么,一旦她忘却这些允诺的事,岂不是就能够逃避更久,哪怕一辈子都不必去履行。

    苏瑾瑜放下花朵,扭头便瞧见了那湖碧绿的湖水泛着丝丝涟漪。微微皱着眉,步履甚慢的挪过身去。

    嫣儿似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连忙迎上去拦住了去路,“小姐,我们应该去东厢房了。”她不知道苏瑾瑜到底是要做什么,也许是观赏锦鲤,也许是……她不敢乱说话,只好在旁边提个醒。

    苏瑾瑜举手推开她的臂膀,淡笑着凝向身后的湖水,“别拦着我,我只是想过去看看而已。”说完,她便绕过身走了过去。

    脚尖抵在边缘,踌躇着该如何纵身下去。虽说嫣儿是忠心于她的,却又不想那般做作,且她是耿直之人只怕说不来慌话,正如上次一般,担心会让她再自残一次。

    “嫣儿。”苏瑾瑜提高嗓音,唤来身后担忧的嫣儿,“再多帮我一次吧。”

    她侧眸望向嫣儿那双充满惊诧的眸华,右手轻覆上手背,“不会再有人能帮我渡过这一关了,我能做得只有自求。我不想嫁给太子,所以,我只能从这儿跳下去,希望能够洗去这段时间的记忆。”

    趁着诏令还未颁发下去,她只能如此对待自己。她怕水,又有谁能想到她会主动投湖呢。眼下,四处无人正好寻了个天时地利,只等嫣儿颔首答应。

    “去四周瞧瞧有没有人经过,待会儿听到落水声再过来救我。嫣儿,不需为了我再多做什么,有些伤即便好了也是会留下疤痕的,那样子,多难看啊。”

    苏瑾瑜面色平静的说道,轻移眸华,仔细一瞧便能看到嫣儿脖颈处淡淡的伤疤,这是她所尽得最大力,那道伤疤怕是要陪着她一辈子了。

    嫣儿似有所悟的颔首答应,也许,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转身离开,迎向长廊处走去,那儿能够一眼瞧见花园全景,若是有婢女经过,还是能够拦得下的。

    尚喜对府中的地形也并非很是熟悉,这些日子他经常呆在东厢房里,并不到处走动。通往倚霞阁的路,上次也是经婢女指引才能够到达的。

    如今,让他再带一次路,却逐渐变成了在王府里兜兜转转。两人行至花园外边时,尚喜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湖边的苏瑾瑜,不忘向身后的凌云提醒了句。

    顺势望去,凌云远远得望着她的身影,愈发觉得她并不是在观赏湖中锦鲤,看着她不断磨合着脚下的土壤,很是担心得加快了身下的步伐。

    他深知,苏瑾瑜此刻俨然是找不到第二个办法全身而退,为了避免罪及家人的罪罚,她唯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凌云的及时出现,敲拦住了苏瑾瑜跳河的念头。她只感觉身子仿佛被人抱起,莫名的旋转半圈,当她站定时才惊觉出现在眼前的人,竟是沉睡多时的凌云。

    呆愣得望着他,苏瑾瑜半天说不上来话,眸华涩涩,吞吐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眼来,“还疼吗?”眸光移至他的胸膛,定定的望着。

    凌云轻笑着执起苏瑾瑜的手,往心房上放去,摇着头表示全部都好了。四目相对,他才知,经过生死一劫,之前所谓的那些解释,此时全然抛至九霄云外。

    “丫头。”

    忍在眼眶多时的泪水,终于随着他的那声轻唤,而滴落至土壤之中。高兴得栽入他的怀中,笑着落泪。

    站在身后的尚喜看着他们两人如此,不禁羞赧得转过头去避开。当他看到长廊那处投来的那道眸光时,显然有些惊愕。

    原来,这次投湖是有着精心策划,难怪,怎么会轻易拦下她呢。不过,如此甚好,至少见到了他们彼此之间无需再为对方多加承受痛楚。

    苏瑾瑜不再询问凌云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五指紧紧的扣着他的手指,仿佛是握住了此生的幸福,不舍得松开。

    她默默的同自己说过,如果凌云能够渡过这一劫,那么她便不会再生他的气。就让那些怨念,全部随着病痛一块儿消散而去吧。

    两人一齐来到倚霞阁,嫣儿和尚喜并未随他们一起进去,而是选择呆在了外面的花圃中闲谈。

    “没有我的日子,你凡事都需亲力亲为。如今又我在,你只需呆在我的背后即可。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受半点的伤害。”凌云反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

    苏瑾瑜笑着颔首,是以,这些天她都已疲倦的很。今日又听闻凌云这一番话,心里便是明白那些事他已然是全部知晓了去,不然,他又怎会不多加询问半句为何有轻生的念头呢。

    那一刻,她觉得,在他的面前,她变得好透明。仿佛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他就能想到她心里所想的事情。

    苏瑾瑜含笑着,反皱起双眉,唇瓣也因此而稍稍抿紧,眸华偷偷地瞄了几眼面前的凌云。

    “还是放不下?”凌云紧了紧手掌的力道,轻生询问了句。

    忽而,苏瑾瑜失笑出声,故作担忧的神情终究是让他会错了意。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郁结的心情也算是有了好转,她有些得意的站起身来,看向凌云,“我在想,是不是每一个表情,你都能猜出我的心思。可答案,却不是,幸好,我还没完全被你看得透彻,不然,这辈子你定是吃牢了我。”

    仅是捉弄的把戏,却让苏瑾瑜笑的很是开怀,自从来到这儿之后,只怕这是她唯一一次笑的这般忘我了。

    凌云并未作响,淡淡着扯着笑静看苏瑾瑜敛起笑容。这才扯过她的手腕往怀中一拉,双臂缚在她的腰间,“那你又是否猜的到,我心中在想什么?”

    苏瑾瑜微微皱了皱眉冥思,“你心里怕是在想,几日不见,怎就变得如此胆大,连皇上都敢作弄了……”说完,她瞧见凌云那满含深情的眸华,瞬间将余音堵在了嗓中。

    那药虽然是治好了他身体里的伤痛,却并未如愿得将他那满头银发一并儿治愈。颇为怜惜的抬手抚上那束起的发丝,轻柔的理了几下。

    凌云见她的左手始终没有彻底治愈,眸底闪过一丝疼痛。松开她的身子,仔细的握住左手,那是与着右手不同的感觉,仿佛没有丝毫的生气在其中。

    “回去了,便让他们给治治,这年的旧疾都能根治,这些小伤应该是难不倒的。”说着,他举起她的左手,在手背上俯身一吻。

    苏瑾瑜有些敏感得收回了手,这只手就算治好了又怎么可能完好如初呢。季秋当时说过的话,她并非已然忘却。

    讪讪的笑了几声,转身就往里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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