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涌风动,吹起那一室清香。

    良久,殿内的两人都不曾再说过半句话。苏瑾瑜就这样看着星奴,好似如此就能将她看穿似地。而星奴则在心底里盘算着,回想着之前韩茹霜说过的那番话。

    该动手了吗?藏在大袖中的十指慢慢紧握成拳,神色有着些许的纠结。

    “嫣儿,咱们回吧。”倦意拢上心头,苏瑾瑜疲惫的瞥了星奴,起身就要离去。

    她到底是说出半句话来的,哪怕心底里有着再多的疑问,再多的愤怒,一旦当面对峙的时候,她会连话都忘了如何说。

    星奴规矩的欠身送她离开,从头到尾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行至殿门前,苏瑾瑜仿佛想起什么似地,侧过头极为冷淡的对着身后的星奴道了句,“你,好自为之。”话音初落,便不顾她的脸色是否惨白,直径退出了视线范围内。

    星奴干笑了几声,好自为之,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她想放手就能彻底放开手的。有些东西,得到容易放弃太难,就像是瘾,一旦上了想要戒掉可就难了。

    回去的路上,嫣儿有些沉不住气,尤其是在面对冲突时,她怎么也不愿意做那隐让的一方,更何况凭着苏瑾瑜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受这种委屈。

    “娘娘,为何不当面将话说个清楚?也好让她知道您不是个受欺负的主。”方才的教训她好似是有些忘了,才不打一炷香的工夫又起了妄言。

    苏瑾瑜走得极慢,听着嫣儿的话,她也在心中问着自个儿,为何不将事情说出来呢,明明就那么急切的想要知道是不是她做的。方才,她一听到星奴还要送杜松过来那瞬间,就觉得无需多言,就已然从其中明白了很多事。

    杜松的事,是她做的不假,可为什么要做呢,难道她真的是起了怀疑不成?

    想到这儿,不知觉的抚上小腹,然后又看了看现在的体态,丰腴了不少,就连凌云也曾笑话过她,是只养肥了的金丝雀。

    暮色降临,星奴吩咐宫人更衣,又挑选了几样较为体面的礼物命人送到韩茹霜所住的轩阁去。

    当韩茹霜正觉得诧异那会儿,星奴姗姗来迟,久日未曾出宫走动过,才走一段路就觉得累得慌,如此下来,这一行倒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送来这些,做什么?”韩茹霜看着那几件器具玩意儿,有些纳闷,随手拿起一个玉如意放在手中把玩着。

    星奴仔细打量了眼端盘中的礼物,这也是凌云当初赏赐下来的,搁在宫里有一段时间了都不曾用到过。今日就觉得韩茹霜帮了她做这么多事,也是该聊表下心意。

    只道世人爱金银,不知好玉价连城。

    “你这儿也该打点打点,不能寒碜了。”说着,星奴自顾的在厅内走动了起了。

    美人是没有资格独自居住宫殿的,她们往往会被安排在较为偏僻的轩阁中,两个或则三个住在一起。

    而韩茹霜也算好运,同她一起居住的美人前些日子被封了夫人,早已搬了出去。如今她一人独占这所轩阁,道也显得极为的空荡、寂寞。

    说道寒碜,韩茹霜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这在后宫中且不提她是美人,那韩氏家族的名望摆在桌面上,又有谁敢大放厥词说她寒碜。在朝堂之上,先皇在时那也是风光过的,若不是凌云不吃那一套,她又怎会落得只是美人的下场。

    在星奴的愕然注视下,她很快敛起了笑容,俯身道了声谢。唯今之计,她只能俯首称臣,甘于现状。

    “这些是本宫送你的,而这个是要你送给西宫那几位夫人的,你最不喜欢谁就挑谁来做,具体的应该不需本宫同你解释了吧。”

    星奴从袖中掏出一包粉末塞到韩茹霜的掌心内,里面是她托凌寒带来的能够令孕妇滑胎的药,她想知道是要多少分量才能人有惊无险。

    当然,她没有告诉韩茹霜真正的目的,就连那药包里的分量也是让大夫给配置好的,她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当试验。

    韩茹霜眸华瞥过星奴,接着落到掌心的那包东西,唇角露出一抹嗤笑,“怎么不直接下到她那里去,岂不一了百了。”

    “你能确定她是怀孕吗?连太医都没有放出口风,你断然下了判断,要是错了,又该当如何?”星奴背过身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瑾瑜那丰腴的模样来,摸不准她是否真的有怀孕,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胖了太多,都有些不太正常。

    “这药只对孕妇起作用,要是她没怀孕吃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又为何不放手赌一下,也许,她藏的太深。”韩茹霜盯着那药包看,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星奴听着她这么说,虽然心里觉得是有些道理的。可这么一来,就违背了她当初的意愿,她不仅仅要苏瑾瑜失去孩子,更要让她从此一蹶不振。

    他日若是因为韩茹霜贪图一时之快,草草下了药令她流产,依照凌云对她的宠爱,这个后宫为她陪葬都不为过,这不是星奴想要的结果,她不会就这样轻易推她走上悬崖边口。

    “假如她腹中的胎儿要是没了,你认为皇上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脚吗?你要知道皇上心思缜密,他又怎么会任凭心爱的女人饱受痛苦而无动于衷呢。且不说谁生谁死,单单这个后果都不是你我能够轻易承受的了。她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她心软耳根子软,迟早会死在自己手里的,你又何必心急呢。”

    星奴这番话把韩茹霜说得一愣一愣,她的确是没有往深层处想,被仇恨蒙蔽的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个烫手的山芋。

    这个计划,到底还是按着星奴的心意而进行着。隔日,长信殿的王夫人就传出了有滑胎的迹象,宣了好几位太医进殿请脉,谁也不敢耽搁了。

    凌云得悉这个消息时,正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听着尚喜匆匆来报,却也并未表现得有太过心疼,吩咐尚喜去查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且又差人送了不少的炖品过去。

    如果是滑胎的话,胎儿应该是可以保住的,他相信太医们不会带来一个坏消息同他听的。

    其他几位夫人纷纷赶了过去,她们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王夫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从太医那儿说是服用了生寒之物所以才导致的。

    这个理由,令人熟悉,当初吴美人流产那会儿不也正是打着这个名堂吗。

    韩茹霜知道王美人只是动了胎气,腹中的胎儿依然是好好的,不免有些生气,那包药她可是全数倒了进去,怎么才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有些气急的去锦绣宫找星奴问个清楚,她冒着重大的危险去做那些事情,星奴还要摆她一道,又如何让她消气。

    宫女刚刚奉上官燕,星奴还未抬手饮用,就看到了韩茹霜满脸怒气得冲进了殿内。她倒也不气,令宫女悉数退了出去,转手就将官燕推了推。

    “正好,这碗官燕能给你降降火。”一切如她所想,王美人并没有因此而流产,她倒也能够放心不少了。

    韩茹霜冷笑声,“药我放了,你倒是给个解释,为什么没有流产……”身子往旁侧一坐,丝毫没有看那官燕半眼,她上这儿来又岂是为了讨这么一碗东西的。

    “方才本宫就听宫人说了,这件事迟早会给你个交代,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本宫心里记着欠了你一个人情。”星奴笑着走到韩茹霜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为何这么做的目的还真的是不能告诉韩茹霜,要骗人,就得先骗过身边人。

    见星奴这般说,韩茹霜知道执意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但看着星奴脸上那自信得意的神情,也只好暂时选择相信她一次,毕竟她不会无聊到去同人家开这种攸关性命的玩笑。

    韩茹霜不便久留,就匆匆离开了。

    星奴重新回到座位上,再看了看那碗官燕顿时就没有了兴趣,启唇便唤来殿外的宫女,“本宫听闻关雎殿的宸妃身子不太好,你吩咐御膳房炖些补品送去吧。切记,尽快送去也好让她早些康复。”

    宫女浅声应答了句,恭顺的退了出去。

    那盅炖品送到关雎殿时,苏瑾瑜正好在习字,她命嫣儿将炖品端来也只是打量了几眼就让方才送来的宫女给退了回去。

    “难得容华有着身孕还惦记着本宫,这盅炖品还是让容华自个儿补身子吧,本宫实在是吃撑了,不敢再吃了。”

    苏瑾瑜重新执起毛笔,继续在宣纸上书写着。嫣儿得令,就将东西重新交还到宫女的手中,亦是说了几句较为体面的话。

    宫女并未见过什么大场面,又哪里能够知道她们之间的那些恩仇。只认为是两位主子无聊得紧,时不时的爱做些差遣人的活计。

    当她折返回锦绣宫的时候,炖品已是凉了不少,本是想就这样倒掉了事,却不想有人在前方等候着,带她去了寝殿问话。

    星奴欣赏着蔻丹,当看到那一整盅炖品摆放上桌时,显然是有些惊愣,心底里却也有着几分窃喜,她果然是没有猜错,苏瑾瑜已经起了疑心,又怎会轻易得服用从锦绣宫拿出去的东西呢。

    “宸妃,可都说了些什么话?”漫不经心的问着,丝毫不让人看出她的异样来。

    宫女不敢说谎,老老实实得就原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星奴听,就连嫣儿说的那番话,她亦是一并儿给说了出来。

    星奴佯装有些心寒,她拿过那盅炖品看了看,是上好的血燕,比起方才她服用的官燕还珍贵了不少。

    “罢了,她既如此不信本宫,又何必如此挖苦呢。”说着,在宫女的注视下星奴一口一口得将这盅血燕全部服下。

    宫女简单的收拾好之后就退出了殿内,她知道星奴有个习惯,就是在服完补品之后喜欢喝上一杯淡茶。

    在她泡好淡茶再次跨入寝殿时,前脚刚跨过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双手一抖就将那盏茶摔在了地上。

    星奴倒在地上不断的冒着冷汗,她使劲的揪着小腹,喊着疼。

    殿外的宫人们闻讯纷纷赶了过来,一时间锦绣宫乱成一团。

    一天之内,就有两名妃嫔险些小产,这让原本就很是心烦的凌云勃然大怒,下令让太医院好好检查检查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难不成小产也会传染不成。

    太妃得悉这件事情后,嘴上虽说是无法原谅星奴和凌寒所做的一切,可心里到底是记挂着她的孙子,知道星奴险些流产,她焦急得赶到了锦绣宫。

    那时,太医们正轮流着给星奴诊脉,太妃只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会是谁下的手,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几位太医一致断定是中了毒,太妃气愤得将锦绣宫的宫人全数抓了过来,一个个盘问究竟是给喂了什么。

    那名宫女又哪里敢说假话,只好老老实实得说出了之前的那些事,连韩茹霜到过锦绣宫也没落下。

    太妃听到星奴是在吃过从关雎殿拿回来的炖品后,开始产生了不适之后,就命人去将凌云请了过来。她知道,没有经过凌云首肯贸然去关雎殿要人,只会让这件事火上浇油。

    “皇上,该问的哀家都问了,这个宫女说是服用了宸妃处退回来的炖品后才引起的小产,哀家不知道宸妃会不会下这个毒,却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今日,哀家就问皇上一句,这人抓不抓得,问不问得?”太妃铁青着脸,那双眸子被怒火取代,好似是要烧了眼前这一切。当她侧过头看去榻上的星奴时,又浮现了几分柔情,那个孩子她一定是要保住的,那个才是她的孙儿啊。

    虽然矛头直指苏瑾瑜,但无论如何,凌云自然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面对太妃的质问,却也不好太过于偏袒包庇她,毕竟,此时受伤的人是怀孕的妃嫔。他若一味的偏袒,只会惹起其他妃嫔更多的不满。

    “此事,朕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这人,朕会亲自将她送到太妃面前,也请太妃不必过于担心,凤体重要。”良久,凌云才勉强给了太妃一个承诺。他不会容许那些侍卫去将苏瑾瑜压过来,到底是没影的事,加上心中的信任更不愿让她蒙上这般的屈辱。

    苏瑾瑜正安逸的在寝殿内习字时,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多大的事,若不是凌云突然到来,只怕她一直不知道星奴中毒这件事。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细细的审视着凌云那拧在一起的面颊,好似是明白了什么。从容的走上去请了安,尴尬地冲他笑道,“是出事了吧。”

    凌云一言不发,遣走了所有的宫人,他抱着苏瑾瑜嗅着她脖颈处的馨香,方才笼着的那些烦恼逐渐消散开来。

    这样的她,他要如何不信呢。进宫到现在,从未见她争过什么,就连当初星奴的地位都是她求来的。说她会下毒去残害,始终欠缺了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会没事的,我相信你。”凌云开口轻声安慰着苏瑾瑜,一只手轻捋着她的后背。

    苏瑾瑜有些愣怔,随即笑着复捋着他背,“有你一人信我,那便足矣。”

    毒绝对不是她下的,至于是谁下的,她不知道却也不能排除是星奴在那儿自导自演着一场戏。上次,她不正是为了杀如嫔连腹中的胎儿都算计了吗,这次她故技重施,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要惹人怀疑她吗?

    这个代价,又是否太过沉重了点呢。第一个孩子离开,可以说是无心,那么这个孩子再离开,她也许是真的无法再拥有第三个孩子了。

    苏瑾瑜靠着凌云的背,享受着短暂的舒适。接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她得养足了精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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