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回京,崇仁坊崔府上上下下早就是清扫了一遍又一遍,就差点真如崔芮所要求的“连枝叶上也不得有半点尘土”了。.

    一行人候在崔府大门外,为首的便是隽娘。见马车驶过来,一行人纷纷拜伏在地,隽娘挺着大肚,只得在旁微微屈膝。崔慕与崔芮翻身下马,来到王氏的马车前,将崔瑾姊弟抱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扶着王氏下了车。顿时,有唤“阿娘”、“母亲”的,有喊“祖母”、“夫人”的,很是热闹。王氏见到隽娘,微微点点头,让人赶紧扶住她,眼光轻轻扫过封氏、崔安芨等人的脸,微微蹙了蹙眉,便淡淡地道:“都进府去吧!”

    立刻,便有健仆抬了一顶软轿出来,与后世上山用的滑竿相似,铺了厚厚的锦垫。王氏冷哼一声。身边的管事娘子忙喝道:“未见大少夫人已劳累,二少夫人身子不便么?赶紧再抬两顶来!”

    王氏这才上了轿,对崔瑾和崔瑜招招手,道:“好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崔瑾笑道:“祖母,让阿姊陪您吧,孙儿怕挤着您,就让阿耶抱着便好!”

    “这孩子真是贴心,来,瑜儿,先前的话还没说完呢!”王氏道。

    于是,众人跟随三顶软轿慢慢向主院而去。崔府颇大,从门口到主院也得走两刻(半小时),年纪尚幼的自然有奶娘或健仆抱着,但如封氏、郑氏等一向养尊处优,走了片刻便跟不上了,只得让奴婢扶着拖着。只有伯父和自家的那几位姨娘、姊妹们还算正常。

    崔瑾被自家老爹抱着,瞧着后面大大小小的女人(子),摇摇头,低声道:“阿耶,阿姊可不能像她们一样,走几步路便喘不过气来!”

    崔芮不屑地道:“世家子弟,即便是女子,不仅重琴棋书画,也要学习骑马射箭,没有健壮的身子骨,如何能做当家主母?阿耶自然也给你阿姊请了会武艺的女先生。.2yt.la”

    崔瑾这才放心。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女子又结婚早,身体稍微弱一些,便可能在生育时一尸两命。他想起阿娘,如今不过二十一二,但已怀孕四次,其中两次小产,自己是早产,如今又将生产,如此频繁地怀孕生产,身体哪里吃得消?前世的妻子凝玉会熬制各种养生汤,回头好生想想,将合适的方子记下来。

    主院正厅,崔氏二房儿孙满堂,除了四郎崔浩峰外放,其余各房均到。看着面色不一、情绪各异的满满一屋子人,崔瑾有些感慨。

    轮到孙儿辈拜见祖母时,王氏却让人将崔瑾抱到她跟前。有个与崔瑾年纪相仿的小郎在姨娘的指点下跪拜,转眼见了崔瑾,便指着他道:“姨娘,怎么他就不用行礼呢?”

    其姨娘涨红了脸,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却笑道:“十一弟,你莫非不知道十三弟腿脚不便不能走路么?”

    “呀,他便是那个天生痴儿?”小十一郎捂住嘴惊讶地道。

    “三弟,你便是如此教导自己的孩子?”不待崔芮发火,崔慕便冷冷地道。

    崔安芨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孩子一眼,忙赔笑道:“是小弟的不是,小弟必将严加管教,请大兄、二兄息怒!”

    “哎哟,孝子胡言乱语罢了,哪里就当真了?不过小十三郎的确是不良于行啊!”封氏站在一旁笑盈盈地道。.

    “哼!”王氏冷笑道,“果真是这几年我不在,这府里便没了规矩!”

    封氏这几年果真是习惯了作威作福,也养得有了脾气,不服气地道:“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孝子无心之语能当真么?”

    “来人,将封姨娘拖下去掌嘴十下,小三郎和小十一郎带下去抄写族规十遍!”崔慕倒是干脆,直接就唤人进来。作为崔氏二房嫡长子,爵位继承人,按律法,他有权在父亲不在时执行家法。

    “妾……我……我何有错?为何要罚我?”封姨娘顿时跳了起来。

    “再加十下!”崔慕板着脸,任其叫嚣。

    崔安芨一把捂住封姨娘的嘴巴,忙道:“母亲息怒,大兄息怒!姨娘不知礼数是该罚,不过她也一把年纪了,看在这些年勤恳服侍阿耶的份上便饶了她这一次吧!”

    “哎,真是母子情深啊C让人感动!”崔芮连连感叹,皱着眉头对长子道:“瑾儿,记得前几日你与为父探讨‘无规矩不成方圆’。”

    崔瑾道:“是儿子读到《孟子·离娄上》中‘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句时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规矩,懂规矩,守规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行动,若没有一个规矩来约束,而是自行其是,社会就会陷入混乱。大到国小到邻里间的日常相处,无时无刻不受到法律,约束。这约束便是一种圆。只有人人自觉遵守律法,严守道德,才能形成良好的社会风气,社会才会圆满。”

    “瑾儿,你可是推崇法家?”崔慕有些不悦。要知道,崔氏可是儒学传家。

    崔瑾笑道:“儒家是以‘仁’‘礼’为主张,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国家统治的基础是道德。而法家则是主张‘法’‘势’‘术’,主张以法为本,用严刑酷法来稳定社会秩序,加强朝廷的控制,从而使国家富强。侄儿以为,儒家之主张有些理想化,因为人无完人,连圣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这时,便需要律法来约束大家的行为,但法家又过于苛严。所以,侄儿与阿耶探讨时说,治国执政应当以儒教化,以法治国,儒法并治才能让国家安定。朝廷设立御史台是为了规劝君主,设立刑部是为了惩治犯罪,也正是此理。”

    崔慕的眉头皱起又松开,终于点头道:“倒是有些道理。以后你但凡有何不懂之处,可来寻伯父!”

    “是!”崔瑾恭敬地道,又从床榻上爬起来,面对王氏伏下身,“孙儿不能因行动不便就失礼,在此孙儿给祖母磕头请安,望祖母身体健康笑口常开!”早在小十一郎出声时,他便得了老爹的眼色,所以才一直未开口。但是,规矩便是规矩,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

    “好孩子,快起来!”王氏本就最心疼次子,对崔瑾也是爱屋及乌,见他如此懂事,又怜又爱。哎,老天不长眼,让如此乖巧的孩子受了这些年的苦。

    崔瑾父子这一打岔,崔慕心中的怒气也消了许多,摆摆手,道:“今儿看在三弟的面上,封姨娘便在佛堂静养一月,吃斋念佛,修心养性,何时醒悟何时出来。小三郎和小十一郎也是,何时抄完两遍族规何时出来。来人,请封姨娘去小佛堂,带两个小郎君下去!”

    封氏还要争辩,被几个健仆捂住嘴巴便拖了下去。

    “多谢大兄!”崔安芨弯下腰拱手道。若生母真被当众掌嘴,自己这张脸也不用要了。他暗暗恼恨,若非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会发生此事?

    经过一番敲打,府里上下都提起了心。

    崔芮甚感无趣,道:“瑾儿,你伯父此番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你要不要去瞧瞧?”

    崔慕也厌烦内宅琐事,便道:“听闻你在书、画、琴上有些天赋,伯父也想观之,若真如你父所言,伯父带回的字画随你挑几幅去。”

    崔瑾眼前一亮,又见老爹对自己使劲眨眼,笑道:“侄儿不敢妄言‘天赋’二字,不过是遵阿耶之命,以琴棋书画磨练心智。”

    不错,不错!崔慕抚摸着短须,连连点头。

    按辈分,一一见过,崔瑾大礼拜见婶娘小王氏,又见过伯父的妾室薛氏、董氏、段氏,而那孙氏不过是如同通房之类的奴婢,只是因为意外育了庶四子崔少阳才有些地位,但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其后便是三房、五房的人了。随后又是一大堆的姊妹兄弟。虽然已随老爹数次回崇仁坊崔府,但除了见过三叔崔安芨、五叔崔文钦,其余人等,崔瑾均未见过。因为崔芮不屑于那几个庶出兄弟,自然也不愿儿子与他们的子女多接触。

    一切妥当,才随伯父到书房。其嫡长子崔理也一同前往。崔理肖父,不过十岁大小的孩子,总是一脸的严肃,只是那偶尔咕噜噜乱转的眼珠才显出几分孩子气。崔瑾趴在老爹肩上,看着崔理轻轻地笑起来。崔理瞟了一眼,见父亲未曾注意自己,飞快地眨眨眼裂开嘴做了一个鬼脸,随即立刻恢复小老头儿状。好可爱的孝子!崔瑾乐得在老爹肩上打颤。此后,他才知这位大兄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实则腹黑逗逼的小家伙。在此后,他才知,原来大兄是深得伯父真传啊!自己的老爹与伯父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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