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愤愤不平地从宫中出来,直到房遗爱的宅子,仍是一脸的愤恨。.一见他的脸色,房遗爱便知道结果。给他倒了一盏茶,递给他,淡淡地道:“你又不是不知,当年圣上是何等宠爱你四王兄?不仅经常带着他四处游幸,甚至一日不见就要派自己养的一只名为‘将军’的白鹘去送信,一日之内鸿雁往返数次。又每月赏赐大量的财物,数量之多甚至超过了太子殿下的规格。家父、魏大夫等大臣上疏劝谏,还惹得圣上不悦,道他们不尊重越王,并严词质问。家父等人不好辩解,唯有魏大夫据理力争,圣上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因私忘公。但这又如何?仍未因此削减你四王兄的开支,而是取消了对太子殿下的开支限制,这不等同于变相地维持了你四王兄逾制的花销么?哼哼,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为,谁又不清楚?如此厚宠,也怪不得他不服气,以为太子殿下不过是占了个嫡长的位置,不然那位置便是他的了。如今,是不是又将重来呢?”

    李治握着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他……只是,现在想让他消失可不容易,很有可能还没得手就让阿耶察觉了。今日,阿耶警告我,不许打搅四王兄,除非拿到有力证据。哼!证据?就算咱们捉到那张先生,难道他不会说是姓张的胡乱攀咬?然后,又来个服毒自杀?对了,那个贺兰楚石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自杀身亡’,或许,从他口中可以取得一些咱们感兴趣的线索和证据。”

    房遗爱点点头:“这个不必交代,崔家已经让人分班次一眼不眨地盯着贺兰楚石和那些靖江郡王府的宫人内侍和护卫。”

    他叹了口气,很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次,恐怕要引起世家的不满了。这几日若是有人就此进言倒也罢了,就担心大家保持沉默,那表示,以博陵崔氏为首的五姓七宗已经对大唐李氏失望。还有咱们这些勋贵之家,还有依附在五姓七宗的大小士族,他们又会如何想?这些年,大家对太子殿下很满意,而小十三郎对大唐的功劳也是看在眼里,可以说,由小十三郎处得益甚多。别说其他,单单是咱们这些跟随他的儿郎们,便心里不服啊!”

    李治垂下头,闷声道:“这些话,我也直言不讳地告诉了阿耶,可是,他还是心疼他那个儿子,以为并未酿成大祸,只要不让他上朝,不给他权力,再敲打敲打,便能让他安稳下来。呵呵,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执迷不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看来,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查找证据!”房遗爱耸耸肩,无奈地道。随即问道:“那么,圣上准备对潞国公如何处置?”

    李治撇撇嘴,冷笑道:“训斥,罚俸禄,停职,闭门思过三个月,并让他到齐国公探望小十三郎。.但是,我却道,他最好不要去,免得长安人民一人一口唾沫就会将他淹死!”

    房遗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双掌一击,连连道:“对,就这样办!对外传出消息,说潞国公的好女婿贺兰楚石想攀附齐国公,但被婉拒,便在潞国公跟前说齐国公的坏话,翁婿二人合谋派人在东宫谋害太子和齐国公,好在得天保佑,发现及时,太子无恙,齐国公身受重伤而大难不死。如今事发,潞国公将贺兰楚石推出来,说自己根本不知情。”

    李治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狠厉,咬牙补充道:“另外,有人看到十余年前企图残杀手足、刚刚放出来的靖江郡王最信任最贴心的张某人多次通过第三人与贺兰楚石互通消息,如今,张某人逃匿失踪,但据可靠消息,此人尚未来得及逃出京城,若有知情者,请及时向官府报告,提供线索情况属实者,一律重奖!”

    房遗爱扬扬眉:“那行,咱们就赶紧加印那人的头像,让人张贴到各坊间。”

    于是,李世民还在纠结中,长孙氏还在痛苦中时,半日内,长安城街头巷尾已经开始四处传言靖江郡王伙同潞国公谋害太子殿下和齐国公,如今却因证人失踪,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无法给某些人定罪。

    某小二见到悬赏令上的那人,大吃一惊,对人道那人经常前去他所在的茶肆,独自一人要个雅间,一壶茶都喝不完就离开,然后,立即有人就要了那个房间。那小二道:“某就奇怪了呢,那人要一壶茶,一盘点心,点心往往没动,那么好的茶也不喝完,这不是有毛病么?瞧着那模样,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现在想来,可不是借着咱们的茶肆传递消息呢!真正是可恨,居然敢谋害咱们贤能的太子殿下,谋害下凡辅佐大唐的齐国公!”

    又有人不满地道:“咱们圣上不是一向英明神武么,这次明显就是靖江郡王和潞国公在幕后指使,怎么就不惩罚他们呢?”

    “哎,你就不记得了?”有人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当年那位还是越王的时候是何等受宠?但凡东宫有的,他王府都有,他王府有的,东宫却不一定有,连诸位大臣都看不下去了,但又若何?若非他企图刺杀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哦,还刺伤了蜀王,也不会被贬为庶人。”

    “真是呢!以为他被关了十余年应该悔改了,不料刚刚解禁,便又开始害人,难道害了太子殿下,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么?”有人很是愤恨。.如今,太子李承乾很得人心,大唐人心目中,这位太子最最贤能、和善、孝悌、仁爱、勤俭。

    又有人叹息道:“哎,可怜先天父母心啊,手心手背都是弱,伤了哪一个,都心痛。又见那个儿子并未受伤,故此才心软不忍重惩另一个儿子。”

    “这不是会让那个不孝子更猖狂无忌么?”有人愤愤然,“就算是平头百姓家,也不好如此偏驳的,不然,会引起兄弟不和。那些大家族,最是注重长幼之分……”还未说完,立即被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那人也立即醒悟过来,哎哟,俺的娘也,圣上他老人家也不是嫡长,而是……呵呵!上行下效,那么,是不是他那四儿子也是如此想的呢?糟糕,俺们是不是找到了真相?得,赶紧回家去吧,免得惹祸上身!

    听到传言,李世民立即命人传唤李承乾和李治。李承乾规规矩矩地请安,然后便一言不发。但前去传唤李治的宫人却回禀,晋王殿下道,他奉命闭门思过,正在抄写《史记》,还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故此,他正在深刻地反省自己十余年来的言行,请不要打搅他。

    李世民一听,就知道李治这是以自己不许打搅李泰的话来搪塞自己。“逆子!”他将手中的茶盏一砸,李承乾轻轻叹了口气。

    “阿耶,这套茶盏是表弟亲手烧制给您的,碎了一个,便不成套了。”李承乾心痛地道。

    李世民手一顿,怒视着他:“你也想气死朕!”

    李承乾站起身,垂下头,躬身道:“儿子不敢!”心头涌起淡淡的讥讽。难道,自己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仍是比不上那个志大才疏自命不凡的李泰?难道表兄这些年所做的贡献,还比不上那个不学无术居功自傲的侯君集?是啊,不忍,难道就忍心自己的长子和女婿受伤?

    看到长子脸上的淡漠,李世民心头一阵刺痛,徒然地倒在座椅上。突然想起,这舒适的座椅,也是自己那个女婿进献的,还有跟前的案桌,还有桌上的文具,还有地上的波斯地毯,还有……好多好多。自己,真的错了么?但是,作为父亲的自己,不过是想保全一个儿子。侯君集,当年跟随自己出生入死,虽然没啥才能,又不太会为人处世,还心胸狭隘,特别护短,但是,自己还是秦王时,他便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立下大功,又在玄武门事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自己心目中,他不仅仅是臣子,更是手足。自己如此为难,怎么承乾和稚奴就不体谅体谅呢?

    李承乾沉默不语。半晌,李世民摆摆手:“退下吧!”

    “是!”李承乾温顺无比地道,顿了顿,又道,“阿耶请保重。”

    李世民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难道,某真的错了?”张内侍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晚上,李世民来到长孙氏寝宫内。长孙氏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李世民叹口气,安慰道:“观音婢不要着急,某会把此事处理好的。”

    长孙氏摇摇头,恳求道:“二郎,妾身只是为未曾教导好青雀而自责,为青雀执迷不悟而心痛。二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真是青雀之错,该如何判罚就如何判罚,不然,有一还有二,下一次,不知又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十指连心,长孙氏一边说,一边流泪。可是,不能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伤了其他儿女的心啊!今日,城阳、高阳、新城几个女儿已经在自己跟前哭诉,说阿耶不公,有人谋害大兄,阿耶还护着坏人。

    高阳更是道:“阿娘,房老二和表兄一向交好,这次谋害大兄和表兄不成,那些人必然不甘心,会不会转过来去还房老二呢?哦,还有杜家老二也和表兄好,城阳姐姐,赶紧送信到江南去,让杜家老二小心一些,身边可不能离了人,还有吃食千万千万要留心,不然哪一日也被人下了毒就完了,杜家老二可不像表兄那样有天上的神仙保佑呢!”

    她这么一说,吓得城阳公主脸色发白,一向稳重的城阳公主抱住长孙氏的手臂哀求道:“阿娘,儿不要做小寡妇,杜二郎对儿很好,儿不想改嫁!”

    高阳公主也呜呜地哭起来:“阿娘,儿好担心房老二,他一定在替大兄和表兄追查真凶,那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岂能放过她?阿娘,儿好怕,儿也不想当小寡妇。呜呜呜……”

    新城公主咬着手帕,见到两个姐姐开始哭,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一想到或许明日兕子也要进宫哭诉,长孙氏更是头疼。兕子从小便黏崔瑾,知道有人害他,岂能善罢甘休?

    李世民颤抖着手,嘴唇抖索着:“观音婢,你……难道不知,若真要追究,青雀或许便真的废了。”

    长孙氏咬咬牙:“是他自己酿下的恶果,自然是他自己吃。难道,为了他一人,就伤了其他儿女的心?为了他一人,就寒了大臣和百姓的心?当日,二郎难道没见到玉恒是何般模样?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连身体都僵硬了,若非,若非是神仙保佑,岂能再次复活?但是,这次侥幸得活,谁知道下次是否能再次躲得过?玉恒对得起我皇家,对得起大唐,皇家不能对不起他啊!”

    连长孙氏都如此说,李世民沉默半天,只得点头:“罢了罢了,明日便令人将侯君集关押起来,青雀,便围了郡王府,不许进出,随时听候审问。”

    次日早朝,无人对李承乾和崔瑾被害之事上奏,更无人弹劾李泰和侯君集。李世民心头“咯哒”一声。再看崔芮、长孙无忌和卢承庆等人,都是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其他来自五姓七宗的大臣均是沉默不语。李世民便只得开口让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卿汇报案件追查情况。

    御史中丞与大理卿表示,一切听从圣上的安排。刑部尚书咧咧嘴,不甘不愿地将已经掌握的情况作了汇报,表示,因为贺兰楚石尚未认罪,那位张先生未曾捉拿归案,故此,具体情况不好胡乱猜测。

    李世民环顾四周,见其他大臣今日是打定主意不开腔了,心中暗怒,沉声道:“崔卿家,此事直接牵涉到你家长子,你可有何要求?”

    崔芮心中暗自冷笑,站起身,走出队伍,拱手道:“但凭圣上裁决,微臣无任何要求,博陵崔氏也无任何异议。”

    长孙无忌板着脸,袖着手,垂着脑袋,微闭着眼,似乎已经入定。

    卢承庆的手抖了抖,捏紧袖中的奏折,想到昨晚自家女婿让人传来的话,又坐好。

    最爱直谏的魏徽似乎今日嗓子哑了,极为难得地保持沉默。开玩笑,自己虽然喜欢出风头,但也不是不懂得看脸色,那事儿,自己可千万不能掺和。只是啊,圣上这次可办得不太地道,会让天下人寒心啊!

    李世民冷着脸,握紧了御座的扶手,磨着牙齿,厉声道:“难道今日天下太平,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要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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