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悠向前走的脚步顿了顿,旋即回身,从他们来时的这条路看到尽头,意有所指,“殿下想学会么?”

    贤王殿下轻笑,本因为子悠突然转身而停下来的脚步继续向前迈,一边走一边笑。子悠跟着他,也不着急问他要一个答案。

    “如今不是本王愿不愿意学了,应该是学不学得好了,子悠大人你说呢?”贤王走着,看到路边草丛之中有一个亭子,“去里面站一会儿吧,腊月底的皇宫外面还是挺冷的。”

    “嗬,殿下先请。”子悠弯着腰一只手伸向前方,让贤王殿下先行,二人熟识,也不相互推辞,贤王就率先走了进去。

    “子悠大人今日看起来与往日略有不同,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九殿下前脚迈入亭内,看了看四处通风的亭子,略不走心的问他。

    今日的他虽然面部表情还是冷冷清清、不沾染一点风尘烟火一般。他与子悠相识之际,子悠就如同一天外谪仙,难以接近、不好相处是他最开始的感觉。对他尊敬有余,只不过也生生多了些距离感,是他怎么也迈不过去的。

    只不过今日虽然还是满满的距离感,还是风华绝代的子悠大人,依旧不好接近。可是刚才确实也是子悠大人将他从众大臣里面拖了出去,如今也不厌其烦的跟他讨论这些,似有帮他答疑解惑之意,让他兀的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子悠没说话,只不过贤王殿下已经被他接下来的表情惊到了。

    先是微微扯了下嘴角,而后又有些许被他撞破的尴尬之意,只不过也没有避而不谈,疑惑道,“子悠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

    见他不拒绝反而大大方方得承认了,贤王殿下喜不自胜,嘴角的笑意大的不能再打。都有好奇心,即使是他也不例外,“子悠大人有何喜事,不妨说来听听?”

    “殿下何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子悠言词戏谑的说,今日的无意被打趣,子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问出心里话的人,“贤王爷此番难道不应该先在政绩上有所建树么?”

    “政绩岂是说有就有的,”贤王爷不赞同,“偶然看到子悠大人竟然还有如此一面,本王稍疑惑罢了。”

    “遇到了故人,闲谈了几句,刚才贤王殿下的话让子悠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她,随即可能有些许失态,还请殿下见谅。”

    “子悠大人可是在重提刚才本王所说学习一事?”贤王殿下更加好奇是什么人的什么言论竟然可以让他绷不住,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见到的子悠大人。

    “恩,”子悠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应道,“她的话说的极有意思,子悠印象深刻,也随之就表现的稍有疏漏,请殿下见谅。”

    “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贤王殿下表现得丝毫不在意,“只不过本王着实好奇,如何言行会让子悠大人时时都记挂着。”

    “唉,”子悠叹了一口气,“既然殿下想要知道,子悠也就不在隐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是子悠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罢了。”

    “子悠大人请讲,本王必定洗耳恭听。”

    “几年前,一秀才据说要进京赶考,路途遥远他又没多少可用的钱。可还好他会作画,且画技挺好。”

    子悠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一路上,秀才仅靠卖画或者给他人写字为生。一次路过一个县城,一名恶霸欺凌女子,他冲上去将那恶霸教训了一番。恶霸心里不服气,势力又广,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就查到了秀才的身份以及住所个处境,派了人来说是要买他画的一幅画,秀才同意了,跟他一起去往住处,给他取了画。然而没想到最后却被冤枉顺秀才偷了他的家传玉佩,秀才当时觉得青天公正就将此事捅到了县衙。”

    “然后呢?”说到这里子悠停了下来,贤王殿下随即追问道。

    子悠似乎是在想要怎么组织语言,许久才回答,“可是没想到那个玉佩的主人是当地县使大人的儿子。殿下可觉得此番对簿公堂,秀才又能有几分的胜算?”

    “……”贤王殿下也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看主审官,清者十分,贪赃枉法者,只有零分。只不过秀才当时知道他们二人的父子身份么?”

    “呵呵,自然是不知的,若非那样,秀才又怎么会眼巴巴的自己自投罗网,”子悠轻嗤,声音满满都是冷意,“可惜了当时的秀才,本以为父母官会是个清官,可没想到自己全身心的信任,击了鼓鸣了冤竟然是给了他们正大光明抓捕他的理由。”

    “秀才输了?胜算为零?”听到这里,贤王殿下就算再愚钝也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个故事里面的秀才十有八九就是子悠大人自己了。

    “何止是输了,简直是一败涂地。”思及往事,子悠的声音压抑非常,“县使大人得知他要进京赶考,将他的案子往后一压再压,案子不结束,秀才就怎么也不能离开县衙。”

    “登科考试,就这样错过了?”

    “差不多吧当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要么就是说今日有其他更重要的案子要来查,要不就是说县使大人外出巡视去了。就这样秀才被困在那个地方,困了几乎一个月,完美的错过了登科考试。”子悠埋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一连三天,登科考试。每次开始结束的时间县使都会命人在秀才的耳边说上无数次,直到看到秀才脸上的愤怒他才会让人停下来。”

    “然后呢,秀才就这样认输了?”虽然话是这样问,可是贤王殿下心里也是不信的,秀才不应该是如此容易认输之人。

    “然后秀才被以盗窃罪论处,”子悠的话似乎是从天际传来,遥远又没有灵魂就好像他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大荆盗窃罪处罚是按照被盗物品的价值来计算的是吧,贤王殿下。”

    “是,”贤王殿下应道,“大荆注重人品行修养,盗窃罪处罚甚重。凡一般贵重物品,三十到五十大板,等待打完,就算是一般的将士可能也会少了半条命。特别是御赐圣物,是会连坐的大罪。”

    “殿下说得一点都不错,”子悠继续着没有生机的叙述,“而当时所谓的那秀才偷得东西,听当时的县使大人说,敲是前年皇上御赐之物。”

    “怎么会这么巧?”

    “殿下也觉得巧?”子悠冷笑,“刚好那秀才也觉得此事甚是巧合,再加上县使大人刻意误了他的登科考试时间,秀才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然后呢?”子悠再次停下来,贤王殿下正听的是重点,怎么愿意在这个时候听了一半就没了。

    “然后那对奸父恶子就勾结起来,以御赐之物判了秀才死罪,择日执行。”

    “听到这里,秀才必定是没有死的,子悠大人,秀才又是怎么逃走的呢?”

    “逃走怎么会有那么容易,”子悠刚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贤王殿下的一句话给了他继续说话的契机,“最可悲的是,秀才当时虽然誓死不承认自己偷了东西,还不知道内情的他继续上诉以表清白。”

    “……”贤王殿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故事中的秀才确实是子悠无疑,只不过怎么听,都觉得故事里的那个人跟眼前的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然后就是再多的请求都被县使大人的一句话挡了回来,数次的碰壁让秀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可是还没有给自己找好后路,县衙的处决书就下达了,斩立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再后来呢?”贤王殿下迫不及待的问。

    “然后就上法场了,等待午时三刻斩立决。”子悠回答,风轻云淡的态度让贤王殿下开始怀疑,难道说的不是他自己?

    “……”这要他怎么接?贤王殿下决定先听他讲。

    “午时三刻,青天白日,县使大人亲自监斩,就这样秀才临死的时候,才问县使大人为什么。县使大人摒退了身旁的刽子手,才跟他说他们的夫子关系,而后还提醒他,来生眼睛要擦亮点,不要再次触犯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些人简直该死,朗朗乾坤怎么会有这样的视王法于无物的人存在!”

    没有附和贤王殿下发的牢骚,子悠继续说,“随即秀才才懂,这怕是别人故意设的套子,然后他更天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钻了进去,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顺带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怕是更多的是对官员的失望吧,”贤王殿下喃喃自语,“一心一意信任的人最后却得知他才是最终的刽子手,心里的失望怕是积聚了不少吧。”

    子悠舒了一口气,这么些年首次谈起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当时差不多已经绝望,不止在怪自己识人不清,更多的还是将人生想的太美好。”

    “那秀才最后呢,被救了还是死了?县使大人如此罔顾法纪,秀才能活着的几率应该不大了。”

    “殿下说得对,如此惨局,秀才心冷了,对这个国家也失望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反抗,就这样死了感觉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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