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荆景阳帝四年年祭,晚宴设在皇宫里的奉天殿。奉天殿除了祭天大典的时候比较热闹,再有的就是年祭这一天了。

    雪已经下了大半个月,在往年来实属罕见。中间陆陆续续的停了几次又出了几天的太阳,除了最开始那四五天的鹅毛大雪,最后来的这几天也就是洋洋洒洒的意思意思。

    宫里宫外人头攒动,今天是年祭老天也不负众望,停下了这些日子的大雪,阳光温暖的透过云层笼罩着这一片白茫茫的大地,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泽。

    几个宫人拿着扫帚结伴来到宫墙外,哆哆嗦嗦的打扫着墙边的积雪,一个身穿蓝色宫女服的小宫女弯着腰向四周偷偷的看了看,随即轻步跑向旁边另一个正在扫雪的穿紫色衣服宫女的身边,手肘顶了她一下。

    紫衣女子没有防备被她顶的一个踉跄,在她眼疾手快伸出了手扶住了紫衣女子。紫衣女子在她的搀扶下椅了几下稳住身子转过身来看向她,不满的疑惑道:“你撞我干什么?”

    蓝衣小宫女扶着她,对于刚才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将她拉到一边离其他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偷偷的再次看了看四周,开口小心翼翼的说:“菲儿姐姐,妹妹我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

    “小雅你说,”紫衣女子伸手拍下方才沾在身上的雪花,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不过事先提醒你一句,不该问的不要问,问了你姐姐我也不知道。”

    “菲儿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我怎么可能让姐姐你难做呢,”小雅放下搭在菲儿身上的手,犹豫了半天才陪着笑容扭扭捏捏说道:“菲儿姐姐,你进宫比我们这些小宫女早两年,大荆的年祭也是第一次有幸见识,而且听说今年静清司的主持也会来,姐姐你知道么?”

    听了小雅的话,菲儿的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偏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就拉着小雅往一边再走了几步,放下拉着她的手,厉声道:“谁会来谁不能来,不是咱们做下人的可以随时议论的,一切都是皇上决定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菲儿的突然变脸让小雅瞬间慌了,语无伦次的慌忙解释:“不是……我,我不是……”怎么都说不对小雅敲了两下自己的头,继续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别人是谁?”菲儿问道,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所以然,小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确实是在敏妃宫外听到小宫女们在一起讨论的,菲儿又是比她们分位高的三等宫女,她自然是要压不住心里的好奇来问问了。

    “说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在外面随意说话,”菲儿斥责道,再次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不论知道什么都不能随便说,皇宫里面处处都是眼线,想死的快一点那可是很容易的。”

    菲儿的话刚落,就可以看到小雅的脸上已经泛白,嘴唇更是没有了一丁点的颜色,双眼无神的看着菲儿就好像是被吓到了。

    菲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以后别管那么多事情,就不会有错了。”

    小雅看着菲儿想要继续说下去,就被那边不知道是谁的喊声打断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么点蓄都做不好,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一个黄衣宫女站在宫门口,冲她两个喊道。菲儿放下在小雅头顶的手,颤巍巍的转过身:“对不起,静姑姑我们这就去做。”说着拉了一下仍旧站在原地的小雅的手,二人拿起一旁被她们放在地上的扫帚,一溜烟的跑开了。

    大荆皇宫宫女分四等,服装也有讲究。一等黄色、二等红色、三等紫色、四等蓝色。菲儿身着紫色为三等宫女,小雅身着蓝色为四等宫女,她们所称的静姑姑身着黄色,为一等宫女。

    菲儿是景阳帝身边的三等宫女,虽然说见景阳帝的机会也不多,可是跟景阳帝身边的一二等宫女可是接触比较频繁的。所以当小雅知道那个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证实。

    毕竟黎阳北郊的富饶兴起,在她们眼中是很让人羡慕的,再者静清司主持据说也是大荆的能人异士,多少人想去见识他一面,能得到他的指点,也是万幸。

    而最后出来的这个静姑姑的来历也是不容小觑,她是苏妃的奶娘,苏妃最初还呆在将军府的时候,这个奶娘就一直在照顾着她。

    静姑姑看着她们两个逐渐开始忙碌的样子,看了看宫外逐渐露出来地面的道路,转身回了宫里。

    正午时分,宫墙外渐渐的热闹了起来,各色各样、各种规格的马车在宫墙外停下,身着官服的各个大人往宫内赶去。

    这些日子即使大雪封路、行路艰难,可是这年祭是一年一度的事情,且兹事体大,在他们的眼里也是不能耽搁的。黎阳城内驿站客栈客满,今日午时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宫里。

    子悠下车的时候看到了一辆看起来早已经侯在宫墙外的已久马车。与他们所乘的马车不同的是,那辆马车上没有任何表示是哪个官员的标志,也不算太大,简简单单的装饰。

    子悠下了车,江楚拿走放在下面的轿凳,跟在子悠后面,子悠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动,江楚站在马车旁看着子悠向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走到马车旁伸手在上面敲了两下,马车一侧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来,露出青絮那张精致的脸。

    “子悠大人来的可是有些晚了。”青絮一手凑着帘子向远处望去,“这效率是可以的,路面都露出来了。”

    “……”青絮话中有话,子悠听的清楚,雪已经被渐渐扫个干净,他现在还来的这么迟。

    “子悠大人,待会的事情可是做好心理准备了?”没听到子悠的回答,青絮也习惯了,想到待会可能面对的事情,青絮问。

    “青絮姑娘这是对子悠不放心?”

    “子悠大人毕竟还是朝堂重臣,就这样轻率的答应了下来,青絮我这心里头,还真是有点难以安定下来。毕竟若是待会子悠大人突然间不想继续下去了,我这捅出的烂摊子,自然还要我自己去给它填补完整。心里担忧此事,难道不应该么?”青絮浅笑,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

    “子悠为何会应下帮助你们一次,想必青絮姑娘是知道原因的。子悠可信不可信,姑娘心中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再者事到如今就算子悠想临阵逃脱,青絮姑娘想要再换人岂不是也来不及了?”子悠毫不留情的戳破现在的真实情景,也算是提醒青絮,即使她后悔,现在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子悠的话听的青絮心神恍惚,还没来得及接下一句就听到子悠询问:“锦书姑娘今日未来么?”

    青絮压下心头的那一点恍惚,将帘子往上拉了拉侧了侧身子,让子悠可以看到马车里面,浅笑着勾唇说:“这不是在这里呢。”

    子悠点头,看到马车内一女子正靠在一旁假寐,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下,又有一块石头被提到了心头:“今日既然决定是由子悠出面,那么到时若是发生了其他的突发状况,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们护好自己便好,无需顾忌我。”

    “子悠大人如今仕途正好,皇帝恩宠、百官尊敬,前途一片光明。就不怕今日之事不成,反落得一身骂名,又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招来对手,在青絮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是不是得不偿失,子悠心里有数,”子悠说着话,视线偷偷的瞟向马车内部,“况且二位姑娘都觉得贤王殿下可以,为何到了子悠这里,就百般怀疑呢?贤王殿下身份更加显赫,到时候牵涉岂不是会更广?”

    “贤王殿下跟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有些事情他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毕竟对他来说,若是成功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是子悠大人呢?”

    彼此早已明了对方的身份,青絮也不再隐藏自己,她向来是睿智的,跳梁小丑一样的事情,她不屑于去做。

    “若是子悠说,子悠的想法也与两位姑娘不谋而合呢?”子悠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视线时不时的瞟向锦书,似有意又似无意:“青絮姑娘只需要知道,子悠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会妨碍你们继续你们的计划,也不会放弃自己要做的事。”

    “所以子悠大人方才说的让我们顾好自己,是因为觉得我们所谋之事并不在同一战线是么?”青絮笑着反问,目光悄悄的看向一旁假寐的女子身上,颇有深意的说:“只不过青絮我倒是觉得,我们与子悠大人是一致的呢。”

    “如此甚好。”

    青絮轻笑:“所以说呢子悠大人方才的话可是十分的见外,要是本姑娘理解不错的话,子悠大人与我等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虽说现在是秋后,了也不至于蹦哒不了。子悠大人让我们弃战友于不顾,可是有些难度的。”说着还扭头看向车里的锦书,“锦书,是这样的吧。”

    子悠没有听到锦书说话,却透过青絮撩起帘子的空隙之中,看到那个闭眼假寐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她的面纱今日只遮了半张脸,露出的父母饱满精致,柳眉眉梢轻轻扬起,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那到时候若是有紧急事情发生,子悠还是要感谢两位姑娘出手相助了。”

    “听子悠大人这话说的意思,子悠大人似乎是盼着还有别的事情发生。”青絮挑眉道。

    “世事难全,难免会有疏漏,再者青絮姑娘方才不也是心头难安?子悠到不觉得青絮姑娘是因为在下而心绪难平的。”

    青絮浅笑,脸上满满都是笑意,“不愧是子悠大人,算计人心来,还是有一招的。”随后再次看了看身侧仍旧在假寐的锦书,冲子悠说道:“今日我不与锦书一起,两人难免目标太大,不知道子悠大人愿不愿意替我照看她一二呢?”

    子悠还未说话,只不过清楚的看到那边假寐的女子眼睫毛轻微的眨动了两下,心里暗笑:“能有佳人相伴,子悠自是欣喜非常,只不过还需要锦书姑娘同意不是。”

    “今日之事,子悠大人可是至关重要的,”青絮说着,眼光偷偷的睨着锦书,暗自叹气道:“再说今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锦书留在子悠大人的身边也有一个商量说话的人,她又怎么会拒绝?”

    “若是如此,子悠自是不会拒绝,”子悠说着才光明正大的盯着马车里的锦书:“不知锦书姑娘意下如何?”

    被人点了姓名,锦书缓缓的睁开眼,正视着前方:“子悠大人如今是黎阳城里的青年才俊,无数达官显贵想将自家的女儿送到大人的跟前,锦书这要是随着大人走这么一遭,岂不是会对子悠大人的名声不利?”

    青絮坐在锦书的旁边,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听着她说的话,心里不由得发笑。锦书说的确实也是事实,听闻他刚接任掌司使的晚宴之上,多家显贵就向其表达了想要拉拢之意,说起拉拢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结为姻亲。听说白凤大人还当众为其说媒,足以可见子悠在黎阳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人之言,与我等何干?”子悠轻声道:“感情讲究两厢情愿,子悠本无意。名声什么的也是给外人看的,子悠自然是不怕他们说什么的。更何况锦书姑娘本就是天人之姿,能与姑娘同进同出,与子悠而言,也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子悠大人莫不是拿我们锦书来挡自己的桃花了?”子悠的话前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若是加上这最后一句,有些意思听起来就不一样了,青絮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立马接了一句出来。

    “……”锦书侧目,扭头与子悠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站起身,掀了马车最前方的帘子走了下去。

    “子悠大人,谢了。”锦书走下马车,来到马车一侧子悠站着的地方,一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青絮看着锦书的行动已经得知了她的答案,冲子悠挑眉,说了这么一句。

    “应该的。”子悠偏头应了一声,再回头就看到锦书与青絮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锦书意识到子悠的目光,扭头冲他说道:“子悠大人请。”

    二人跟青絮打了招呼以后,子悠就带锦书离开,二人一阵无言的走到了子悠方才停马车的地方,江楚意会,跟在二人身后向宫门走去。

    今日进宫,子悠等大臣是以臣子的身份进去的,而锦书则是大荆的客卿。年祭并不只是大荆官员之间的事情,向青煜阁这样的门派,许多国家都是礼遇有加的。

    跟在子悠的身边进来,一路上走过来也算是畅通无阻。子悠刻意放缓了脚步,锦书只顾着瞧两边的布置,没有注意到子悠故意的动作,以至于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子悠凑近她的说法头颅,以及他那满是戏谑的问话:“锦书姑娘看着这四周能看到往昔的踪影么?”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子悠大人问这话岂不是有些不合时宜?”锦书静了静心神,盯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话虽如此不错,也只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已。”

    “子悠大人到底是想说什么?”子悠的心思很深沉,她多年之前就领教过,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二人并不是互相算计的关系,她更不用担心子悠会算计到她的身上来。

    “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子悠继续缓步往前行走,锦书站在原地,隔了许久才听到子悠从空气中飘来的话:“锦书姑娘,若是再站下去,怕是会天黑了都到不了了。”

    锦书看着前方子悠矫健的身姿,心思一动跟在他后边跑了过去。子悠的步子迈的并不是很大,好像是在刻意等她一样,锦书追上去以后,欲言又止。

    “锦书姑娘是将实话已经告诉你们少阁主了么?”正当她犹豫再三,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子悠淡淡的开口,截下了她的话茬。

    锦书一愣,立刻意识到子悠是在指什么事情,愣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在她点头的一瞬间,就看到子悠好看的眉眼上染了一抹和煦的笑意,平日里清冷的样子消减了不少下去,随之是子悠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七殿下,如此甚好。”

    锦书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子悠就挪开了凑近锦书的脑袋,虽然还是再继续往前走路,可是明显的可以感觉到子悠身上逼人的气势减弱了许多。

    锦书在一旁摸了摸方才被他的呼吸划过的耳垂,也忘记了方才想要跟他说的话具体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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