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轰地炸响在耳畔,听见的那一刻张锦棠整个人都狠狠震了一下,连带着心跳都漏了好几拍,紧接着,身体又灌了铅一般,沉重到挪不动分毫。

    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艰难地转过身,循声望去。

    就在通往天子殿的一座石阶上,坐着一个青年,身穿囚服,蓬头垢面的看着脏兮兮,手腕脚踝上都有触目惊心的伤疤,那是年复一年被手铐和脚镣生生磨出来的。

    不过虽然没好好拾掇,但仍无法掩盖他那副不错的相貌,加上他始终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大大方方阳光开朗,让人看着很舒服。

    但就是这么一个阳光帅气的青年,所有人所有鬼族却好像目睹了什么毁灭性灾难,一个个都呆在了原地,甚至还有恐惧的抽气声传出。

    片刻后,还是张锦棠呆滞地说出了那个炸响在所有人心中的名字:“赵……应天……”

    赵应天笑容满面地朝她招手:“哈喽师姐,是不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啊?哦不对,一百多年前,你还是来地狱看过我的,只不过是来告诉我你把王辞给逼死了。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

    他笑意蓦地变深,深得像把刀子,一下子就狠狠插到人的心窝里去,“我说,等我出来,一定要杀了你!”

    张锦棠霎时面如死灰,脸简直比鬼族还要惨白可怕,她哆嗦着后退,结结巴巴地说:“越狱了……赵应天……越狱了9不快把他抓起来!”

    鬼差们这才反应过来,却都是纷纷看向阎王。

    阎王终于收起懒散,稍微严肃起来,道:“赵应天,你好大胆子!”

    “没的没的,我胆小如鼠惜命如金,所以这就赶紧溜喽!”赵应天站起来,朝所有人吹了声口哨,而后往上一跃,消失在了纵横交错的石桥石阶之间。

    阎王低喝:“休走!”随即亦不见了踪影。

    “追!”张锦棠也立刻带人追上去。见此,判官立刻安排道:“黑无常带鬼差将白泽押回牢房,剩下的随本官援助阎王大人,捉拿妖蛊王!”

    “是!”

    话音刚落,天子殿中人就走了大半,黑无常指挥鬼差押送白泽,更没有时间再顾及王辞和罗莹。

    鬼差们七手八脚地将白泽抬起,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小心,生怕出什么差错。

    白泽一直闭着的眼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缝,漆黑的眼珠子缓缓滚动着,向王辞递去一个眼神,耷拉着的嘴角缓缓扬起。

    王辞微微张嘴,正要说什么,白泽蓦地仰天一嚎,怒吼之声震耳欲聋,甚至要将天子殿顶都掀开了去,同时虎躯一震,摆脱了鬼差们的束缚,重重摔在灼热的桥面上。

    黑无常颜色大变,叫道:“不好,它要逃走!快放锁链!”说话的同时,他已将腰间的手铐甩了出去,不多时,几个鬼差亦用自己的武器支援而来。

    但白泽显然是早就在积蓄力量,却见它又是竭尽全力的一吼,大殿当即被震得椅起来,沙石石块雨水般坠落而下!

    紧接着,它全身散发出洁白如玉的光,不仅将飞来的锁链当当几下挡去,甚至身上的锁链都被震断成好几截,落在地上。

    离得近的鬼差接触到这光,都撑不住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罗莹虽然站在最后面,都未碰到这股白泽用法力聚集的光,但她法力太弱,当场就眼睛一合陷入了昏迷。

    待光散去,桥上便没了白泽的身影,只剩一堆断掉的铁链。

    见此情景,黑无常恨得咬牙,怒喝道:“快追!”

    东倒西歪的鬼差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硬撑着起来,慌慌张张地追捕白泽。

    赵应天和白泽都曾经她最亲近的伙伴,如今一个越狱,一个逃跑,都在她面前真切地发生了!

    情绪实在过于复杂,她都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面对空荡荡的天子殿,王辞在第一时间镇定下来!

    她回头看一眼罗莹,还是决定就这样将罗莹放在这里。整个幽冥界不知会陷入怎样未知的混乱,无论如何,天子殿终归比较安全。

    她确定四下无人,蓦地跑起来,霍地冲下金红色的深渊,在滚烫的空气中化作一只冰蓝的蝴蝶,飞翔的姿态轻盈优雅,速度却快得不像话,在昏暗的虚空中留下一串星星点点的冰蓝色轨迹,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她越过幽冥界的城市上空,沿着忘川河一路前进。离开城镇后就没有了光源,但只要循着河水的潺潺声飞行,也不会迷失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血红的灯海,颜色并不鲜亮而是昏暗的,但在这黑暗之中已经够明显了。

    靠近一看,哪里是什么灯,分明是忘川河畔盛开了无数的彼岸花!它们妖冶妩媚的花朵绽放着微弱的红光,从忘川河两岸连绵到天际,那浩浩荡荡的架势似要吞噬掉天地,组成的红叫人窒息!

    王辞在花海之外停下。

    过了鬼门关,由判官审核身份通过后,亡魂便会排队穿过彼岸花海,然后喝下孟婆汤忘却一切,载踏上奈何桥去转世。

    这片彼岸花海能引渡亡魂,但更重要的作用是让亡魂迷失自己,乖乖跟着鬼差去投胎。

    毕竟能一心决然舍弃今世一切的人实在不多,他们即便死了,多多少少还是会留恋凡尘,名誉地位也罢,爱人血亲也罢,他们总是有牵挂的东西,所以亡魂去投胎的的路上,经常会有打退堂鼓说要回阳间的。

    但是进入彼岸花海,他们就会暂时忘记这些,因为那些红色的花朵有迷惑灵魂的作用,所以王辞没有轻易踏入其中。

    她只等了一会儿,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回头,彼岸花的红光下,赵应天的笑容竟不妖冶,反而显得格外温暖。他从来这样,笑容里没有刻意的嘲讽,或是俗世的那一套虚情假意,简简单单,阳光灿烂。

    他随手折了一朵彼岸花簪在她鬓边,说:“刚出来没什么送你的,这个先凑合一下吧。”他说话的方式轻松愉快,好像自己只不过刚从家里出来,坐公交车赶来赴约罢了。

    王辞没心思应他,把花从头上拿下来,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赵应天耸耸肩:“有朱厌和白泽在啊,我还顺便放了一些关系好的狱友,给阎王他们捣乱是足够了。”

    他的狱友?没灭过几个门派杀过几个家族,还真没资格跟赵应天关在一起!

    这些人要是逃出来,绝对是要天下大乱!

    但王辞问的不是这个。

    她皱眉说:“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9有白泽为什么帮你?你跟它进行了什么交易?”

    “不是我跟它,”赵应天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而是我跟那个土匪头子。”

    “什么土匪头子?”王辞有不详的预感。

    “我想想啊,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思考片刻,又做恍然大悟状,说道,“哦,好像是贺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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