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城。
韩天递完家信便逃命似的窜出了营帐，身后果然传来将军拍桌子踢杌子骂骂咧咧的动静，一盏茶杯碎在他刚抬脚离开的地方。他缩紧了脖子，在门口似石头般伫立。
虽说这块地盘将军最大，但骂皇帝的话让太多人听到也还是不好哈，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手下，他得维护将军的形象和名声。
说起来皇帝也真是太过分了。
莫名其妙又给大小姐指一桩婚事把将军气得整日念叨“还是让这个兔崽子拱了我家白菜”“混账玩意儿”云云，人似乎算不上什么人中龙凤，而且竟然这么匆忙，连让将军回去送大小姐出嫁的余地都没有他掰手指头算算，这封家信送来那头起码已经连回门都过去了
将军真是可怜。
这一日晚上，守在营帐外快被冻死的韩天终于接到了一封邸报，连忙乐滋滋地冲了进去。
“将军，皇上召咱们回京了！”
一脸苦大仇深抱臂坐在桌前的男子这才抬起头，猛地一拍桌子：“臭老头终于把老子的请功奏章递给陛下了！”
韩天一脸淡然装没听见。
嗯，武将文官本就不是一路人，傅首辅是文官里的第一位，常挨骂又有什么稀奇。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走？”
“废话，当然是现在了！”
“是！”
广袤荒凉的大地上缓缓现出一列身穿黑甲，肃杀之气甚隆的兵士，肆意地在如同被巨兽吞噬的北地夜晚中驰骋，犹如一支能斩破万物的利箭，飞速地向着京城方向靠近。
风中偶尔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
“混账小子，回去之后老子非打断他的腿！”
略显轻快的声音很快应声：“可是大小姐要是护着他怎么办？”
男子沉默良久，闲闲地开口。
“愿望总要满足，打不了他，打断你的腿我看也不错。”
“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
戴着幕离一身白衣的女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最终在一家挂着“济风堂”三字牌匾的医馆前停了下来。
“敢问季老大夫可在？”
冬春交接，不慎染上风寒的人格外多。济风堂中的伙计忙着抓寻常风寒的药，正脚不沾地，闻言看也不看那女子便指向里面：“看病往里走，这会儿没人！”
待女子施礼道谢掀了帘子进去，伙计不经意地往那头一看，心头却有些讶然：他们常州城什么时候也有这等风姿的女子了？瞧上去倒像个诗书之家的太太或是小姐。
想着又摇了摇头。
太太或是小姐又怎会一个人来看诊，说不定是青楼里的姐儿呢
季老大夫年近五十，一个人坐在堂中时不时犯春困，女子进来的时候他便睡得正香，待听到椅子的轻微挪动声才惊醒，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姑娘觉得哪里不适？”
隔着幕离看不清面容，可其余地方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季老大夫只好先行问诊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讲究的女病人不愿轻易将真容示人也是正常。
女子却隔着幕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软，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媚意：“小女子不是来看病的，是有事想请教季老大夫。”
季老大夫皱眉，上下打量她：“难不成是同行？”
什么人会来医馆请教事情？他又不是教书先生。
季老大夫并没有收徒的意思，看着这年纪轻轻摆弄媚态的女子就有几分不喜，语气中也带了出来：“若是如此，姑娘请回吧，老夫才疏学浅可教不了你。”
女子又笑了起来。
“老大夫猜错了，小女子也不是来求学的，只是有一位您诊治过的病人与小女子相关，想问一问那位病人的情况”
屋子里有些暗，角落处架起了一盏照明的小灯笼，烛火随着女子轻声言语微微颤动，眉头紧皱的老大夫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像是隐忍着怒气。
待得她说完，季老大夫便沉声道：“老夫是大夫，自要为病人负责，怎能将这等事情告与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女子站了起来，手伸向自己的腰间，似是要解开衣服一般。
季老大夫脸色大变。
这女子声音娇媚，姿色说不定也尚可，若是为了故意诬陷他做出衣衫不整的样子让左右四邻看了，别说行医，他以后正常过日子怕都难了！
偏生几个伙计都在外面抓药，他也不敢喊得太大声，忙低声斥道：“你想做什么？年纪轻轻，别学得一副下作的样子！”
这等恶言恶语丝毫没能引起女子的波动，她仍在笑，却是从腰间解下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递给了季老大夫。
香囊上没有什么花纹，入手却沉甸甸的，季老大夫怕她乱来是以没推拒这个香囊，还在其示意下解开了香囊的一角。
一片金叶子不小心掉了下来。
季老大夫瞪圆了眼睛，感觉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金子
他迫不及待地将香囊全部解开，一包满满的金叶子便露了出来，照得昏暗的房间都亮了起来。
行医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金子，可那一向都是别人的，且也不过是零星半点。
常州，实在是太小了。
老者的眼睛红了起来，捧着香囊的手微微颤抖。
这么多金子，他便是再赚上十几辈子也不可能赚到，可眼下，只要说出一些消息便能得到吗？
女子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肯定地点了点头：“老大夫，这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金叶子反而是其次的。只要您照实说，这东西自然是您的。”
真的么？
理智还在怀疑，可金叶子带来的视觉冲击却让季老大夫彻底将理智挥手赶走，事无巨细地讲起他曾诊治过的那家人的情况。
末了不忘叹息：“可惜没过多久那家的进士夫人就在大火里丧生了，留下的那孩子听说是跟亲戚走了，也不知道如今过的日子好不好”
“天灾面前，谁也没有办法。”女子柔和地打断了他，起身告辞。
掀开帘子出去的一瞬，屋内头上夹杂着几根白发的老头爱不释手地捧着荷包，连亲了好几口。
她笑笑，在伙计好奇的眼光里施施然出去，没有回头。
“大人果然说得没错呢，他怎么会生得出儿子呢”她喃喃低语，话中似有庆幸，又似有嘲讽。
是夜，常州城相思坊的济风堂忽然走水，因火势太大又远离井水，兵士们将大火扑灭的时候季老大夫已经死在了里面，烧得面目全非，唯有手中紧握着一物，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白衣女子悄悄离开，将香囊上的灰拍了拍，重新系好，低语道：“那消息对大人重要，可这金叶子，对小女子重要呢”
韩天递完家信便逃命似的窜出了营帐，身后果然传来将军拍桌子踢杌子骂骂咧咧的动静，一盏茶杯碎在他刚抬脚离开的地方。他缩紧了脖子，在门口似石头般伫立。
虽说这块地盘将军最大，但骂皇帝的话让太多人听到也还是不好哈，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手下，他得维护将军的形象和名声。
说起来皇帝也真是太过分了。
莫名其妙又给大小姐指一桩婚事把将军气得整日念叨“还是让这个兔崽子拱了我家白菜”“混账玩意儿”云云，人似乎算不上什么人中龙凤，而且竟然这么匆忙，连让将军回去送大小姐出嫁的余地都没有他掰手指头算算，这封家信送来那头起码已经连回门都过去了
将军真是可怜。
这一日晚上，守在营帐外快被冻死的韩天终于接到了一封邸报，连忙乐滋滋地冲了进去。
“将军，皇上召咱们回京了！”
一脸苦大仇深抱臂坐在桌前的男子这才抬起头，猛地一拍桌子：“臭老头终于把老子的请功奏章递给陛下了！”
韩天一脸淡然装没听见。
嗯，武将文官本就不是一路人，傅首辅是文官里的第一位，常挨骂又有什么稀奇。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走？”
“废话，当然是现在了！”
“是！”
广袤荒凉的大地上缓缓现出一列身穿黑甲，肃杀之气甚隆的兵士，肆意地在如同被巨兽吞噬的北地夜晚中驰骋，犹如一支能斩破万物的利箭，飞速地向着京城方向靠近。
风中偶尔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
“混账小子，回去之后老子非打断他的腿！”
略显轻快的声音很快应声：“可是大小姐要是护着他怎么办？”
男子沉默良久，闲闲地开口。
“愿望总要满足，打不了他，打断你的腿我看也不错。”
“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
戴着幕离一身白衣的女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最终在一家挂着“济风堂”三字牌匾的医馆前停了下来。
“敢问季老大夫可在？”
冬春交接，不慎染上风寒的人格外多。济风堂中的伙计忙着抓寻常风寒的药，正脚不沾地，闻言看也不看那女子便指向里面：“看病往里走，这会儿没人！”
待女子施礼道谢掀了帘子进去，伙计不经意地往那头一看，心头却有些讶然：他们常州城什么时候也有这等风姿的女子了？瞧上去倒像个诗书之家的太太或是小姐。
想着又摇了摇头。
太太或是小姐又怎会一个人来看诊，说不定是青楼里的姐儿呢
季老大夫年近五十，一个人坐在堂中时不时犯春困，女子进来的时候他便睡得正香，待听到椅子的轻微挪动声才惊醒，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姑娘觉得哪里不适？”
隔着幕离看不清面容，可其余地方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季老大夫只好先行问诊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讲究的女病人不愿轻易将真容示人也是正常。
女子却隔着幕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软，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媚意：“小女子不是来看病的，是有事想请教季老大夫。”
季老大夫皱眉，上下打量她：“难不成是同行？”
什么人会来医馆请教事情？他又不是教书先生。
季老大夫并没有收徒的意思，看着这年纪轻轻摆弄媚态的女子就有几分不喜，语气中也带了出来：“若是如此，姑娘请回吧，老夫才疏学浅可教不了你。”
女子又笑了起来。
“老大夫猜错了，小女子也不是来求学的，只是有一位您诊治过的病人与小女子相关，想问一问那位病人的情况”
屋子里有些暗，角落处架起了一盏照明的小灯笼，烛火随着女子轻声言语微微颤动，眉头紧皱的老大夫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像是隐忍着怒气。
待得她说完，季老大夫便沉声道：“老夫是大夫，自要为病人负责，怎能将这等事情告与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女子站了起来，手伸向自己的腰间，似是要解开衣服一般。
季老大夫脸色大变。
这女子声音娇媚，姿色说不定也尚可，若是为了故意诬陷他做出衣衫不整的样子让左右四邻看了，别说行医，他以后正常过日子怕都难了！
偏生几个伙计都在外面抓药，他也不敢喊得太大声，忙低声斥道：“你想做什么？年纪轻轻，别学得一副下作的样子！”
这等恶言恶语丝毫没能引起女子的波动，她仍在笑，却是从腰间解下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递给了季老大夫。
香囊上没有什么花纹，入手却沉甸甸的，季老大夫怕她乱来是以没推拒这个香囊，还在其示意下解开了香囊的一角。
一片金叶子不小心掉了下来。
季老大夫瞪圆了眼睛，感觉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金子
他迫不及待地将香囊全部解开，一包满满的金叶子便露了出来，照得昏暗的房间都亮了起来。
行医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金子，可那一向都是别人的，且也不过是零星半点。
常州，实在是太小了。
老者的眼睛红了起来，捧着香囊的手微微颤抖。
这么多金子，他便是再赚上十几辈子也不可能赚到，可眼下，只要说出一些消息便能得到吗？
女子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肯定地点了点头：“老大夫，这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金叶子反而是其次的。只要您照实说，这东西自然是您的。”
真的么？
理智还在怀疑，可金叶子带来的视觉冲击却让季老大夫彻底将理智挥手赶走，事无巨细地讲起他曾诊治过的那家人的情况。
末了不忘叹息：“可惜没过多久那家的进士夫人就在大火里丧生了，留下的那孩子听说是跟亲戚走了，也不知道如今过的日子好不好”
“天灾面前，谁也没有办法。”女子柔和地打断了他，起身告辞。
掀开帘子出去的一瞬，屋内头上夹杂着几根白发的老头爱不释手地捧着荷包，连亲了好几口。
她笑笑，在伙计好奇的眼光里施施然出去，没有回头。
“大人果然说得没错呢，他怎么会生得出儿子呢”她喃喃低语，话中似有庆幸，又似有嘲讽。
是夜，常州城相思坊的济风堂忽然走水，因火势太大又远离井水，兵士们将大火扑灭的时候季老大夫已经死在了里面，烧得面目全非，唯有手中紧握着一物，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白衣女子悄悄离开，将香囊上的灰拍了拍，重新系好，低语道：“那消息对大人重要，可这金叶子，对小女子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