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近午,枝上吵闹的雀儿也不堪腹中饥饿,唐玥估摸着大雄宝殿内的讲禅应该结束了,拉着白黎的衣袖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见外祖母吧。”

    “好。”白黎满口答应,驾着马转身下山。

    “待用了午膳,我们就去见你外祖父。”白黎凑在唐玥耳边低声道,眉眼温柔,“听说你外祖父好金石书画,我特意让人找了前朝赵世成的一枚印章,想来能入的了你外祖父的眼。”

    唐玥没好气都白了他一眼“合着我外祖父都有礼物,就我没有?”他给她外祖母备了宫中秘制的人参养荣丸,并雪莲人参灵芝何首乌等药材,给她小舅舅备了夙无星她师父亲手抄的道德经,就她没有?这算什么事!

    不满的嘟囔,因着生气她两颊上凝着新春桃色,分外妖娆。

    “呵呵,我的阿玥还是这么小气。”白黎被她瞪得心花怒放,那双水润的杏眸里只盛了两个小小的他,一如她心上只能放得下一个白黎一般,这样的认知让他格外高兴。

    “送给阿玥的礼物,早已备好,只是得等阿玥入我平王府大门,此物才能给你。”白黎声音低哑,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看着唐玥的眼神微微晕开一种深渊般的神采,惹得唐玥情不自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他的唇上还留着她的味道……待她稍微清醒,微恼他竟然勾着她时,便赌气的在他唇上咬了下去,力气微大,却也见血便止。

    听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唐玥满意的冷哼了一声,继续乖巧的坐在他怀中,似一切未曾发生。

    “阿玥可是想好了一会怎么与外祖母说我这伤的借口?”白黎戏谑道,他倒是不介意被咬上一口,反倒是他的小姑娘,啧啧……这借口可得好好找找。

    “平王风流,小女子怎敢揣测。”唐玥扬眉,直接把锅扔白黎头上。

    想要她认输,想得美!

    白黎一时语塞“这话不许乱说。”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这锅真背在自己身上了,他那几个舅子还了得?不得拆了他骨头熬汤喝?

    嗯哼。唐玥微微勾唇,一脸魇足。

    崔外祖母看到白黎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自己外孙女早说了这位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只淡定的挑了挑眉毛,开口道“平王也来了。”一不行礼,二不给好脸色。

    白黎能说什么?这可是外祖母!一脸孝顺的上前见礼。

    至于赵氏和杜氏,显然就没崔外祖母这般功力深厚了!一个喜形于色,不住都嚷崔薇上前凑,另一个喜不自禁还勉强压制住高兴,眼神儿不住的瞅着白黎,就快把他吃了一般。

    崔嬛和崔薇……

    崔薇心里只有王熙也便罢了,见了白黎这般风流倜傥的少年也不过是心里赞叹几句,在她心中仍旧是熙哥哥最要紧的。

    可崔嬛就不一样。

    她自认出身比唐玥好,毕竟一个姓唐,一个姓崔,四大世家的门楣还是很值些面子口碑的,再者论容貌,唐玥纤瘦,五官虽然出挑,但在崔薇眼里那就是瘦弱太过,不宜做主母,只不定有什么毛病呐!不如她自个儿,自小经心调理面色红润,唇不点而朱,两腮不施粉黛则如桃花。加上她年纪虽然稍小一分,但是身材却没有任何缺陷,该有的一样不少,纤腰不足一握。

    不是她自夸,当年若是认准了主母的肚子,她都能入宫做皇后的!

    因此,娇俏的眼神儿不要钱的往白黎身上丢,恨不得整个人都能扑上去,在白黎怀里欲拒还迎。

    可巧,白黎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直到归家,崔嬛也只能搅着手帕泄愤。

    倒是唐玥,唇角微勾,高兴了一路。

    也不知道白黎和崔言两人路上说了什么,这一入府,崔言就拉着白黎想去他书房,让白黎也见见他收藏的道家经典,看得唐玥眼角微抽,她可是知道都,白黎以前就一煞星,道家经典?他看个毛线啊!他知道的那些道家经典都词句,那都是夙无星平日里没事在他面前装的时候说的话!全京城谁不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白黎那就是个煞星啊!

    送走了闲杂人等,白黎连杜氏儿子的面都没见,直接和崔言一起进了二门,拜见崔外祖父,崔外祖母倒是拉着唐玥去了楔园里唠嗑。

    反正晚膳时候,崔外祖母对于崔外祖父看白黎那跟看亲孙子的眼神十分诧异,拉着崔外祖父去了一侧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也承认了这个外孙女婿,虽然唐玥和白黎都觉得,认不认这事压根没什么重要的,反正他俩该成婚还是药成。

    又不在崔家出嫁是吧……

    “小姐,主子,郑大人来了。”杨柳接了门房的通报,立时便来回禀两位主子,没办法,这位大人一向是见谁都黑着脸,她家小姐又背地里做了那些事,她现在见着人就心虚,还怂,只盼着小姐能赶紧打发走才是。

    “谁?”唐玥一时还有些懵,白黎这次过来带了个厨子,惯会做她喜欢的素食,尤其是一手江南甜点,什么红薯球,绿豆沙,豌豆黄,荷花酥的,每个不过指甲盖大小,每样一个,摆了一个碟子给她,白黎说了那都是给她的……

    哦,还有一碗糖蒸酥酪,入口是浓郁的奶香,加了软绵的蜂蜜,葡萄干,花生碎,还有玫瑰花酱,唐玥一边吃着一边听白黎讲故事,总觉得岁月静好,郑肃希是谁?早忘得九重天外去了!

    “郑肃希?”白黎倒是脑子还清醒着,替唐玥擦了擦嘴角的点心屑,吩咐杨柳把人带去花厅,他们现在在唐玥的小院子里,唐玥是女眷,虽然郑肃希来的目的是她,但是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是来拜访唐玥的,只能折中,说来见白黎,顺便替自己姑母带些东西给昌乐郡主。抬出了太皇太后的牌子,加上他又是郑家的嫡长子,门房哪里敢拦,一边去回禀唐玥白黎,一边立刻报给崔家外祖父外祖母。

    “带人去花厅等着,我一会就来。”白黎吩咐道。去的人却是风铃,没法,她怕杨柳等人露馅,让郑肃希看出什么就不好了,再说了,见人的是白黎,风铃去正好!

    “唔……”唐玥支着手看他,在烛光下,白黎越发肌肤如玉,君子如松了,“你打算怎么说?咱们俩总得口供一致才行。”

    白黎在唐玥眉心敲了敲“还口供一致?你忘了郑肃希是干嘛的?”

    “他领的职位可是刑部侍郎!专司审问之事。你在他面前……啧”白黎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眼神戏谑的看着唐玥“我倒是没事,怎么着他也知道,姜觅的事和我没关系,不过你就不一定了,那是你好姐妹,说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你啊,自求多福吧!”白黎笑着等看她笑话,心里却期待着小姑娘的撒娇,只要跟他撒个娇,不就是个郑肃希吗?他一准打发走!再也不敢问这事!

    唐玥换了个手撑着,薄唇轻勾,她的眉天然便是温婉的小山眉,却因着眼神,让眉锋也有了几分冷冽,像极了出鞘的长刀,“安弦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她扬眉轻语,红唇如血,轻笑时候万分勾人,像是九幽里来的彼岸花妖,勾着人喝血。

    白黎心思一颤,这丫头……可得好好藏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有些好奇了C奇他的小姑娘要怎么应付郑肃希这个烫手山芋。

    “呵。”唐玥一甩衣袖,颇为放纵不羁,“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诗经,写情,写尽男女情怀,然,发乎情,止乎礼,故为思无邪。

    郑肃希,哼!

    唐玥冷笑着起身,衣袖翩然如出鞘的刀剑,在雨夜里开出嗜血又冷然的霜花。

    “郑大人,好久不见。”

    郑肃希在厅内,她在厅外。

    厅中烛火通明,厅外,夜色浓稠。

    他穿深色素衣,她着月白纱衣。

    一个面黑如包公,一个笑靥如花。

    俱是心思深沉。

    “昌乐郡主。”

    郑肃希见礼。

    “明人不说暗话,郑大人此来之事我已知晓。”唐玥一抖袖子,进了花厅,顿时花厅里的烛光都似冷了几分,身后风铃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唐玥,便不能有丝毫懈怠。

    果然,郑肃希闻言呼吸为之一滞,尚未斟酌好说辞,唐玥已然再度开口“我也不欲与郑大人打太极,姜觅姐姐之事,郑大人觉得,根在谁?”她言之凿凿,看着他的眼神凌厉无比,整个人都散发着如刀刃剑锋一般的冷。今日她来,是带着恨意来的。

    他突然就懂了,她说的……是他。

    罪在他,根……自然也在他。

    他涩涩开口“根……在我?”

    唐玥嗤笑,撇开头去不见他,她眼中似有泪光,闪闪的有些像星辰,语气缓然低了一个度,带着绵长又绵长如绵延不绝的山峦那般的惆怅与韵味“原来郑大人……心知肚明啊……”

    她拖长的语调,更似冷刀入体,让郑肃希痛得撕心裂肺。

    “既然知道,郑大人找我做什么?”

    她不解,语气单纯至极。

    明明无辜的模样,却伤人至深。

    郑肃希突然觉得,无怪她和白黎能走到一起,他们……是一样的人。

    “情者,难自禁。”唐玥低声开口,带着笑意,只这是嗤笑还是不屑,说者无心,听的人却有意,难自禁啊……可不就是害在了这个禁字上?

    郑肃希心痛,只觉得胸腔之中一阵有一阵擂鼓一般的钝痛。

    “但是!”她突然拔高语调道“我从来不认为,情难自禁是一个人推脱自己责任的词!尤其是……只能做不能认的人!”

    “发乎情止乎礼,很难吗?”她犀利的眼神如针尖一般刺入郑肃希眼中,一句一句如同天神对他的审判。

    “你知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唐玥厉声斥责,带着黄泉的恨意,仿佛是姜觅在世,对他的控诉!“女子贞洁,你这是要她以命相偿啊!”

    “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无非就是不想嫁给你了!”

    “有错吗?你拿陛下,拿太后,拿所有人压着姜家同意这门婚事,可你想过她吗?”

    “你了解她吗?”

    “你真的认识姜觅吗?”

    “还是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流于皮相,流于那一幅迟早会衰败的皮相?更甚于!”

    “你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

    “她能让吗面上有光,替你打理后宅琐事,为吗在官场上游刃有余!”

    “这是你要的吗?”

    “所以,在她不听话的时候,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惩罚她?哪怕是她的命……”

    唐玥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当年她所有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姜家,姜觅,郑肃希,郑家……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族的事。

    郑肃希不可能脱离郑家,可姜觅却不能再做姜觅了。

    她方欲言又止,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又停息了下来,再见又能如何?不过早有预料的分离……

    他们再无可能了……

    哪怕是回了京,姜觅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父亲?又该怎么面对流言蜚语?做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快乐吗?还是做一只在枝头向往自由的麻雀更快乐?

    唐玥想,如果是她,宁肯在枝头做个朝不保夕的麻雀,也好过被剪断翅膀做一只终日被豢养的金丝雀。

    郑肃希不是白黎,白黎会跟她将朝堂上的所有,他觉得夫妻一体,他不愿意让唐玥如他母亲一般做个金丝雀,他想要唐玥……哪怕他不在身边,也能带着平王府的人做出正确的决定。

    朝堂是一滩浑水,身在其中,没有任何可能不被牵连。

    可郑肃希不一样,他觉得男主外,女主内。他的妻子只需要守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一亩三分地啊……

    唐玥突然讥笑,觉得他真的好恶心,不想在见这个人了!

    她带着失望道“觅姐姐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对你失望是没错,只是杀她的人,不是你……”真假参半,她开了口“姜家只怕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我也是觅姐姐死后,伯母告诉我的……”

    郑肃希只觉得心一颤一颤的疼“谁?”

    谁害了她?让他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唐玥闭目,眼泪自眼角划过,带着哭腔,绝望的道“姜家,三房。”

    “觅姐姐……”

    “死于家宅争斗,与你无关。”

    “方才……是唐玥执妄了……”唐玥道,转身对着郑肃希行礼“唐玥无状,望郑大人海涵。只是唐玥希望,日后郑大人还是不要再提觅姐姐了,也不要再找唐瑿,唐玥无可奉告,只祝郑大人前程似锦,再得佳人。”

    她甩袖离去,突然觉得……她想白黎了。

    分明才分开不久,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赢了又如何?打发走了郑肃希又如何?

    当年啊……永远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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