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到三天之前。

    桧山镇在和之国的西南部,是位于原来风之国与川之国边界的一个小镇。这里经历过几场战乱,人烟更加稀少了,加上时间正是上午七点,所以更加冷清,只偶见路边乞丐和流浪者。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一个少年武士带着一个少女正在没命的逃跑着,身后一队约有十人的武士正在追赶。这两个少年相貌极为相似,应是孪生兄妹,都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原本追赶的时候,多半逃亡者会喊“救命”,而追赶者会喊“站住”。但这两拔人全都一声不吭,一方闷追,一方闷跑。

    少年武士见自己的妹妹体力不支,竟然双手横抱对方,时而飞身在屋顶或是树上穿行,时而如风似电般的奔行,仿佛身上并未背负任何重物。而一众武士们身上只佩双刀,竟然一时追赶不上,眼见距离反而越拉越远。

    当二人转过街区踏上小木桥时,前面桥中间出现了一名五六十岁的僧侣。这名僧侣身材极矮,说是“三寸钉”也毫不为过,大约只有六岁孩童般高矮,身材极瘦,满脸皱纹宛如一只老蛤蟆。加上一对三角眼,让人看了只能得出三个评价:猥琐,猥琐,极度猥琐!

    那老蛤蟆般的僧人正坐在桥边,手中翻动着一本书卷,正看得如痴如醉。

    不知是否巧合,这个老蛤蟆般的僧人正好将二人的去路给拦住了。若是跃起从僧侣头上掠过则不但会减慢速度,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在树林之中尚可,但在这空旷之地跃起来,无疑会成为身后武士远程攻击的活靶子。所以,只能冲过去!

    在日本,僧侣是一个很受人尊敬的职业,被认为是睿智、博学的象征。加上对方是一个老人,还是个侏儒,所以那少年武士不愿冲撞僧侣,因此女孩高喊:“让一让,让一让。”

    那老蛤蟆动也不动,依旧在看着书,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

    看佛经看得入迷,还是说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又难道是对方的同伙?少年武士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是少年的脚下去没有丝毫慢了,依旧在不停的飞奔,对方相距不过五十米,对于少年武士来说,不过是两息的功夫就要撞上了。

    少年武士的目光极佳,此时五十米的距离已然看清,那老僧手中拿的并非是什么佛经,而是一本画册,封面上是一男二女相拥在一起的画像,只是……衣服穿得似乎少了一点点,封面上方还有四个大字《亲热天堂》。

    那少年武士脸上一红,心中暗怒:这个老不正经的,就算不是追兵,也一样该死!

    如果这个念头被那老蛤蟆听到,一定会大声喊冤的。看本不正经的书就该死么?

    可惜少年武士根本不会跟对方解释,已经将自己的妹妹交到左手,右手握紧了刀。

    就在距对方十米的距离时,少年武士一刀挥出。

    十米远时拔刀,但斩下之时,人已到了对方身前。距离和角度刚刚好,似乎没有因为左手抱了一个人而有丝毫的阻碍。

    这一刀,如电似箭,快得不可思议,又挟着劲风如山一般压下,刀上隐约闪现着刀芒,正是斗气附着后的效果。

    只有四级以上的武士才能做到将斗气附于外物之上。这少年武士并未尽全力的随手一刀,已是厉害的杀着。如果那老猴子挨了这一刀,势必一分为二,死无全尸。

    可惜……“叮”的一声脆响,刀已停住,离那老蛤蟆只有半尺远。

    一只枯瘦的小手抓住了刀。刀竟然无法下落分毫,同样也无法抽回。

    少年武士自从出道以来从没有遇到过如此高手,但少年武士傲骨天生,遇强则强,不惧反怒:“好啊,果然是个伪装的高手。”

    但那只老蛤蟆一样的僧人却比少年武士更生气:“哪来的野小子?你小心点,这本书可是绝版的珍品,有钱也买不到……”

    少年武士用劲回夺,那刀就如生根一般固定在对方手中。那老猴子的小手只不过孩童般大,有如干枯的树枝,但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少年武士心中暗惊,嘴上却不饶人,讽刺道:“什么珍品?纸灰而已。”

    老蛤蟆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左手上的书。

    一阵微风吹过,书如烟尘般随风飘散而去。原来刚才少年武士的一击,刀身虽然被对方抓住,但附于其上的斗气却透了过去,将对方手中的书给震成了粉末。

    “我的亲热天堂珍藏版!哇……”老蛤蟆收回了夹刀的手,竟然捧着灰烬嚎啕大哭起来,接着趴在地上,双手捶地,“你赔我的书……你赔我的书……”

    那少年武士又是好笑又是惊疑。此时老蛤蟆背对着自己,似乎破绽百出,但少年武士却说什么也不敢轻视于他了。

    但此时,少年武士也无暇再去理会那老蛤蟆。因为缓了这么一缓,追兵已然到追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多谢慧滨大师,多年前见过慧滨大师一面,想不到如今又有缘相见。” 领头的武士是个中年武士,左腮上长了一颗痣,痣上有几根毛,非常显眼,他对老猴子般的僧侣行了一礼。然后,他转身对那少年武士高叫,“竹中明绘,如果不想你和妹妹竹中美奈子命丧当场的话,立刻投降。”

    “给我抓住这野小子!”慧滨从地上跃起来,指着竹中明绘悲愤的叫道“贫僧好端端的在这里看书,又没惹着你们,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宝贝?”

    “大师,对不起,是我们鲁莽了。美奈子在此赔罪。”竹中明绘没有说话,一旁的妹妹竹中美奈子施了一礼说道,“我们只是误会你是追兵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愿意赔偿。只是书已经毁了,我该赔什么才好呢?”其实毁书一事与竹中美奈子无关,但她一口一个“我们”,似乎是自己的错一般。

    竹中美奈子说话温文尔雅,让人听了好不舒服,慧滨顿时消了大半的气。他三角眼一转,笑嘻嘻的说道:“不赔贫僧的书……也可以。贫僧刚才在书中看了许多章节,不如,你和我一起复习一下书中的情节就好了。”

    “复习?”竹中美奈子一脸不解的样子,“怎么复习……”

    “够了!”竹中明绘断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妹妹美奈子单纯天真,但竹中明绘却久在军中,成天与男武士们打交道,这样的荤话她岂有不知的道理?

    “士可杀,不可辱!”竹中明绘拔出刀来,“就算打不过你,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此时,包围圈已形成,竹中明绘只能护在妹妹身前不敢妄动。竹中美奈子对竹中明绘哀求道:“姐姐,他们要的是我,你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

    “美奈子别怕,我不会抛下你的。” 竹中明绘安慰完妹妹,转身对武士头领说:“新谷隼士,你也曾是我父亲的手下,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何必苦苦相逼。”

    新谷隼士面无表情:“你父亲无罪,你也无罪,但你的妹妹却是妖魔后裔,具有妖魔的血脉。将她交给我,我放你走。”

    竹中明绘悲愤道:“我妹妹和我同父同母,她是妖魔的后裔,那我是什么?我父亲是什么?我的先祖竹中千兵卫早在三百多年前就侍奉大名,他也是妖魔吗?”

    新谷隼士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在你先祖娶的妻室中有妖魔存在,所以这种血脉流传下来现在才觉醒吧。”

    竹中明绘还想再辩解,新谷头领一挥手:“不必再说了。武士只听令于主公,你要辩解找主公辩解吧。至于你父亲,是我们武士的耻辱。剿杀血继者的时候,你父亲没有少出力,但当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女儿也是血继者的时候,他却选择了隐瞒,不忠者不配做武士。我数到三,你快放下武器。一……”

    竹中明绘凄然一笑,“我妹妹的血继只能救人,难道这也是妖魔所为吗?好……我投降。”将手中刀往地上一抛。

    众武士眼中盯着竹中明绘,全神戒备良久,眼见手中刀已抛下,不由略微放松了一下,目光也被刀所吸引。

    竹中明绘等的正是这一良机,在刀刚触到地,略微弹起的时候,突然出脚一踢。那刀如箭一般直射新谷,速度之快,竟比弓箭还要快三分。

    “破!”。刀洞穿一名武士后直射新谷。

    新谷也是久经杀场的勇士,这一招虽然来得突然,但他急忙躲闪,明绘人也如被机关弹射一般随着刀而到,只比刀慢了半拍而已。竹中明绘刀上斗气闪耀肉眼可见,直劈新谷,“再斩!”。

    新谷刚闪过刀,正是旧力已失,新力未生之机,中间难免出现一个停顿,眼见就躲不过去。旁边两护卫手中*双刀齐出,劈向竹中明绘的手刀。竹中明绘的手刀撞上*,两把*竟是如朽木一般折断。

    并非竹中明绘的刀好,而是竹中明绘在*上附着的斗气使得她的*更加锋利,更加坚硬。就算是拿着一把木刀,她也有把握将精铁制成的兵刃斩断。

    其后的两名武士反应也是极快,在前面两*断之后,完全没有迟疑,弃刀扑上去以身护卫头领。

    竹中明绘如鹰般在两武士中间滑翔而过,仿佛未受到丝毫影响。如鬼魅一般闪现在新谷身前。

    身后,那两名以身挡刀的武士惊恐的发现,自己似乎比平时矮了许多。再一细看,原来身体已然从腰间一分为二。自己的腰部以下与身体分离,肠子和血流了一地,偏生一时还死不了。饶是他们身经百战,在临死之际也不禁满地打滚惊恐的大叫起来,周围的武士们也都面容失色。

    竹中明绘的*已经掷出。但大凡武士多身带两把刀,这把短刀因为带在肋下,称之为胁差,又称胁插,刀身长度只有正常日本刀的三分之二左右。明绘此时手中拿的正是那把胁差,站在新谷身前,疾刺前行后约十米停顿下来,身形停顿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新谷惊魂未定,他身手不如竹中明绘,但是眼光却极厉害。之前竹中明绘完全有机会再进两步,就可杀死自己,不知为何,却在身前停下了。

    难道顾念往日的袍泽之谊?新谷想到这里有点惭愧。

    “明绘,好久不见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新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左方来了一个年轻男子,面容俊朗,一袭黑衣,手上一柄漆黑的长枪,背上一张弓,正是三少主武田川。他身后两名武士约三四十岁,一人持弓,一人持枪,虽是属下身份,但气度不凡,傲然而立。

    原来竹中明绘不是顾念什么袍泽之谊而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来了外援。刚才竹中明绘故然有机会杀死新谷,但是却也难免被武田川所制。

    竹中明绘是个杀伐果决之人,既然决心对敌,又岂会容情?

    这时,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群武士源源不绝的涌入这里,约有三四十人,正是武田川的属下们。

    竹中明绘心中黯然,自己不过是个四级武士,而武田川也是四级武士,单只他一人,已是自己的劲敌。而他身后两名武士,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属下,但实则是武田川的师傅,皆是六级武士。自己如何能逃脱?

    “明绘,放下武器吧,你是逃不掉的。”武田川不紧不慢的说道,似乎对方已是囊中之物一般。

    “哼,不试试怎么知道?”竹中明绘似乎下了决心,突然顿了一下,全身不动了。

    “糟了!”武田川身后那两名武士一惊。别人不明就里,但这两名六级武士的眼光却很老辣,见闻也很广博,他们知道,竹中明绘用的正是竹中家的独传秘术“血祭术”!此术可在短时间内极大的刺激人体,激发潜能,使人的力量猛增数倍。只是这招的副作用太大,不用持久,且用后全身会刺痛虚弱,甚至吐血而亡。因为故老相传,这招是用自己的血献祭,以换得力量,故而又名“血祭术”。

    那名持弓的武士迅速作出反应,只一瞬间,箭已上弦,就要射向竹中明绘。竹中明绘此招需要一点时间蓄劲,只要在其蓄劲成功之前打断便可。

    “住手!”武田川一把拦下了持弓武士,“莫要伤人!抓活的!”

    虽然持弓武士明知让竹中明绘蓄劲成功会有极大的祸患,但他听令已成习惯,依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其余武士听令之下,依言扑上,要生擒竹中明绘。

    另一名持刀武士喝道:“不可,散开!”说着一拉武田川便向侧边滑行而去。身形如游鱼一般,灵动无比。他说“不可”的时候,刚拉起武田川, 说完“散开”时,已带着武田川到了五丈开外。

    “血祭术!”却见明绘蓄劲已毕,猛一抬头,双眼赤红,面部肌肉扭曲,如同野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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