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闻讯赶来,一直陪着蔡煜沉默地看文房最后化为一片灰白的余烬。她没有出生劝解面色痛苦的蔡煜,因为她知道,这把火烧掉的,是曾经过去的美好。

    夜里,东风将白天的烟尘缓缓吹散,校尉蔡斯在宫门口接收到赐给武昌军节度吴英雄的四十箱书籍画册。

    这些东西并没有送回吴府,而是按照吴英雄的指示,全部堆积在了原本挖掘入宫的半截地道之中,为了防止雨后渗透的积水损坏这些无价之宝,吴英雄让蔡斯连夜用灰石和挖出的泥土回填地道,务必使地道内没有一丝空隙,最后还用石碾子夯实了入口的地面,蔡斯带领众亲卫一直干到次日午后方才完工。

    两日来,城内局势愈加混乱,若不是宋军就在城外,恐怕金陵早已逃散成为一座空城,各营军心浮动,唯有黑云都世受过恩,全军尚且完整,还在坚持着宫城的守御,不过以吴英雄估计,宋军入城换防则必有空隙可以利用,到时带领亲卫从侧门闯进去当有十足把握。

    第三日,蔡煜头戴白帽,赤足,袒露上身,背负荆条,双手捧着唐国玉垒,率领知左右内史殷崇义、徐铉、张泊等四十五人出降。曹彬命蔡煜回宫收拾行装,两日后登船赴开封,亲自向宋皇赵匡胤请罪。

    宋兵随即开进金陵。

    注:每到战乱年代,南方总比北方安定,而成为文物收藏的集中所在,而天下统一又常常以北征南,战乱导致了巨大的文化浩劫。历史上因此而产生的最大破坏有两次,一次是梁元帝焚书,一次就是蔡煜焚书。无数的文物典籍不再重现,无疑是我华夏文明之殇。下面引用一个据有反讽意味的真实掌故:

    南朝梁元帝萧绎撰写的《金楼子》一书,不少篇是在收集先奏诸子、六朝名家的思想上的基础上加上萧绎本人的解释而撰成,弥足珍贵,被蔡煜搜求到并珍藏于建业文房。为此,他还百感交集,写下了《题金楼子后并序》,序曰:梁元帝谓:王仲宣昔在荆州,着书数十篇。荆州坏,尽焚其书,今在者一篇,知名之士咸重之,见虎一毛,不知其斑。后西魏破江陵,帝亦尽焚其书,曰:文武之道,尽今夜矣。何荆州坏焚书二语,先后一辙也。诗以慨之:“牙签万轴裹红绡,王粲书同付火烧。不于祖龙留面目,遗篇那得到今朝。”《全唐诗》卷8,中华书局1960年版。《全唐诗》在篇后补:“枫窗小牍云,此诗同书藏内库,今朝误作金朝,徽庙恶而抹之,后竟如谶入金。”

    卷四步行夺得胡马骑第七十七章斩姬

    夜深沉,金陵城里一片死寂凄惨的景象,只有街头的无赖仿似老鼠一般四处乱钻。随着宋军已然接管城墙防卫,唐军退回各处军营听候处置。

    城外的升州西面行营大帐之中却是热闹非凡,众将一边开怀畅饮,一边对各色环肥燕瘦的江南美女上下其手。底下的军卒除了上城墙戍守以及监视各处唐军大营的之外还未得到进入金陵的将领,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盼着早日入城开荤。将领们便优先享用了失败者送来的战利品。从汴梁到江南千里跋涉,陕口之战、采石之战、常州之战,多少北地健儿血沃江南,终于迎来了大胜。立下奇功的曹翰尤其被一众将领推杯换盏的劝酒,和潘美两个直喝得舌头发麻。

    帐中随意堆积着徐弦奉命送来各类金银珠玉,帐顶高悬着散发柔和光芒的巨大夜明珠,此乃是从光政殿中取下的稀世重宝,此刻拿丝带随意挂在中军帐上,原本颇富韵味珠光,反而不及帐中熊熊燃烧的篝火那般明亮。

    曹彬向来以廉洁自许,徐弦送来的珠宝他没有私取一件,只将南唐的国玺送给赵匡胤报捷的同时,选择了最好的两件宝物,一枝七尺高的血珊瑚和一块上品玉璧,用快马送到开封府晋王府上。此外江南各州县居民户籍、山川图册等赵匡胤喜好之物也命有司迅速准备,尽快送往开封。

    而剩下的宝物,则全都堆积在此刻的庆功宴上,任凭南征众将自取。

    为了笼络宋军众将,徐弦特意挑选了最好的宫中舞姬二十人送给曹彬,全都是名震当世的舞姬窅娘训练的,又得蔡煜亲手调教过的可人儿,此刻正在帐中轻歌曼舞。

    只因女子月事寓意血光之灾,古时军中最忌女色。故有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尤歌舞的怨句,倒不唯独埋怨主将贪图享乐,更有指责其不顾将士生死之意。

    自从南征以来,除了有数几个大将外,大半年来许多将领都没碰过女人,哪怕见到只老母猪都要多看两眼。一见这么多舞姬,众将哪里顾得怜香惜玉,不少将领原本瞧不起曹彬文质彬彬,也不避忌主将在座,随手将身边的舞姬拉入怀中肆意轻薄。这些女子原是蔡煜和周后亲自挑选的,样貌品性无不是上上之选,在宫中也颇有地位,还从未遇到这般羞辱,一个个不免惊得花容失色,将军们上下其手之际,偶尔还发出几声惊叫,更加刺激得这些半生厮杀的军汉们兽性大发,若不是挨着曹彬面子,只怕还有更过份的举动。曹翰和潘美更各自横抱绝色,也不理会曹彬尚在上座,径自回账去了。其它众将虽然不敢如他二人这般嚣张,却也肆无忌惮的毛手毛脚。

    此情此景,比起南唐宫中优裕安稳的生活何似天上地下,舞姬们开始还强作欢颜,到得后来个个脸有悲戚之色,叫人垂怜,咿咿呀呀唱出的曲牌,早没有了欢快之意,只让人感到无尽哀怨。

    曹彬冷冷地看着帐中众将,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怒喝道:“来人,将这些江南舞姬全部推下去斩了!”

    这道将令委实太过突兀,众将一时还未回过神来,有的还嬉皮笑脸朝怀里的美人儿身上啃去,痛得娇弱美人儿深蹙眉头,却又不敢反抗,惹得这班撕杀汉更加放肆地大笑起来。

    见在旁侍卫的牙军没有立即执行军令,曹彬脸色更沉,对着牙军校尉匡嗣喝道:“还不动手,要不要我亲自来办?”

    匡嗣忙不迭连声答应,当即带领牙兵将这些舞姬全数绑起,就连那些被被众将拉在怀里的也不放过,拽着头发强行来了起来,一共十八名江南舞姬,全都按倒在大帐正中,听候曹彬发落。

    适才叫声喧天的帐中顿时安静下来,众将都望着曹彬,不知这位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主将摆的又是哪门子谱。

    曹彬冷冷眼神环视帐中,喝道:“汝等江南女子,既然来我王师献舞,为何又故作悲声,分明是心怀故主,不服王道。”他在军中威信不高,有意敲打众将,却偏偏投鼠忌器,此刻便存了杀鸡儆猴之意。

    这番含糊话语扣下泼天大罪,叫那被如狼似虎的军士们按着跪倒在地的一众女子如何分辩了,一个个脑中只有空白一片,她们不过是被失败者送给胜利者的战利品而已,只能忍辱吞声,曲意逢迎的玩物。眼下遭逢的情势就连在想象之中也从未遇到,更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听这凶神恶煞的宋将道:“统统推下去斩了!以儆效尤!”十八名舞姬方才放声大哭起来!

    至此众将才面面相觑,心知这位都部署大人是动了真怒。唯有右军护军王侁不动神色地将一杯浊酒一饮而尽,颇有些惋惜的目送这些绝色妖娆凄凄惨惨的被推出帐外,不多时,十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托盘中呈了上来,曹彬方才“哼”了一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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