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董家小爷
    安国公的家宴定在六月十六日,正是他家老夫人七十岁大寿。

    周朝开国皇帝尚武,京城中老派亲贵宗族无一不是祖上曾立下赫赫军功,才有了后世子孙的富贵绵长,虽不乏霍家这等没落失意之族,大多还是很有些铁血豪情在的。

    现任的安国公嘛,若是还在边关,只怕董家如今的名头盖不过他家去,国公爷孙应捷,其人于治军打仗上很有一套,董慎每每在星宇面前提及,多是称赞之语,星宇知道他爹荒唐归荒唐,也是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主儿,既然他给了好话儿的,必是错不了的。

    安国公另外一件为人称道的品行便是孝顺,八年前因着母亲病重,心急如焚,未得诏令赶回京城侍疾,蛮族各部趁虚而入,边关告急,幸得嘉定关将士上下一心,领头将领临危不乱,布阵有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而化解了那次危机之人,此时正扶着嘉禾长公主自董府大门内缓缓而出,星宇心内感慨,董家若不是他爹这个闲不住的折腾性子,当年尚了公主的驸马郎如何能得了一品军候的位子呢?

    “星宇见过父亲,见过长公主殿下。”星宇自阶下撩袍拜倒,向他二人行礼。

    “起来吧。”董慎下去扶起她来,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说道:“怎么皇宫里不管饭吗,见你一回瘦一圈。”

    “那哪儿能啊,我哪儿就那么金贵了,进了宫还能饿着。”星宇笑道,暗暗观察着长公主的脸色,这般瞧着,是比之前要好多了,且看她今日愿意出门,想来心中郁结已是开朗了。

    “肯定是又挑嘴来着,说了你多少次,辣的少吃,那玩儿意伤胃。”

    “有什么真爱吃的也要克制些,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嘴里塞满了不算,一手护着碗里的一手扒着盘子沿儿,那个生相你自个儿琢磨难看不难看。”

    ……

    董慎本来口才就不差,年轻时是有名的碎嘴子,这会儿数落起她来更是滔滔不绝,星宇听得直勾着头,忍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大哥董明朗出来,他爹才住了口,扶了长公主上车,一行人往安国公家所在的方向而去。

    星宇与她大哥今日都是骑马,身为董府长子的董明朗理所应当地居于队列前首,星宇不好缩在后面,便跟在他大哥的马后面。

    她今日着一身黛绿色常服,头戴玉冠,腰间未配任何兵刃,挂一颜色稍浅的绣花荷包,胯下枣红色骏马,被风沙吹苍了的肤色由着红俏这些时日的调养也白嫩了不少,便是与翩翩公子董明朗并排,竟也没有被比的矮一截去,虽输了一段风流雅致,却胜在眉目间多出的几分坚毅疏阔。

    行至安国公府前巷,就见刑部尚书梁大人家的马车堵在巷子口,董府的一行人便等在后方停住,等着梁府大小家眷一一安顿完毕,下人牵了车马去安置,腾出空地来,董府的也前后脚跟着进了安国公家的大门。

    安国公领着两位少爷在门口迎客,一番见礼过后,这才随着人流往府内而去。

    京城十处胜景,孙国公家独占四五。

    未至前厅,目之所及不过偌大国公府园林景观冰山一角,便已令众人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今日晚宴摆在国公府的后花园中, 历来园林大家讲究曲径通幽,园中造路修桥宜曲不宜直,通往后花园之路更是一步一景,游廊蔓折,有亭翼然,上得游廊,出得亭来,便见流水小桥,草屋瓦舍,又是另一番野趣。

    再说这后花园,竟是建在一片湖泊中央,众人刚刚转过重叠的座座假山,还未感叹完爬山虎碧绿藤蔓掩映下的种种石雕,处处奇石,眼前忽的豁然开朗起来,湖风习习,水波粼粼,眼下还未成气候的暑热早被吹散殆尽。

    这园中无论选了哪一角单独拿出,皆可自成一派,偏偏建造之人心思巧妙,取千般好处揉入一园之中又兼处置得当,让人眼花缭乱之余又不显狭隘,尽显大家风范,实在是妙绝奇绝。

    眼下时辰尚早,晚宴开始前,为妨不测,国公府并未过早地撑出游船来,只在几处空地亭台摆了瓜果茶水,告知各府的小辈们自行赏玩,如在自家。

    其余的如董侯爷长公主这等身份年岁的便由安国公本人领着去旁边的一间院子里闲坐叙话。

    少年人聚在一起总是要热闹些的,星宇见她大哥被几个清贵公子围着说话,想来是自小一同读书的好友,便没有上前叨扰,朝他使了个眼色,自去一旁闲逛。

    见不远处的凉亭上无人,星宇走过去抓了两把吃食揣在怀里,又倒了杯茶端在手里,便往那无人处去了。

    几年不见,国公府的规模扩展不小,凭着记忆里的微末枝节,星宇还是找到了当年那株梨花树,茕茕立于偏院一角,满树白花已落,硕果未结,树身愈加粗壮,比之当年,更能掩人耳目。

    星宇藏身于树后,仰面躺倒在树周围起的花台上,透过密密枝叶看着上方星星点点的蓝白天空,一边从怀里摸出糕点来吃,偶尔有风吹落细小的绿色叶片,打着旋坠下,钻进她的衣服领子,这懒出天际的人有摸东西吃的功夫,却不愿意伸手拂去那叶子,任细密密的痒痒往心里钻。

    不开花的梨树里怕是走不出精怪来了,似乎这等物事没有传出过夏日里出来作妖的怪谈。

    只是不知道月光里豺狼幻化的人形,有没有惧怕日光这一说。

    “班兄,你可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星宇坐起来,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手捂着胸口说道,语气倒还平稳。

    而那方立着的班长生却丝毫没有冒犯了他人的自觉,抱着手臂,眼波流转,脸上却极力忍着笑意,配着他今日富贵人家的打扮,不是登徒子也是登徒子了。

    再看星宇,她的吃相虽不及董慎所说的那般不堪,也算不上文雅,不知是不是缘自婴儿时被扔在破庙里两日水米未进的缘故,到大些,无论吃什么,总要先塞了满嘴,才开始咀嚼吞咽。幼时从她祖母到师父,想尽了天法子才扭过一二来,勉勉强强可以领出去见人。

    便在此时,身处这左右无人之处,班长生才得以看见穿戴齐整,包了满嘴吃食,腮帮子鼓鼓涨涨的董星宇了。与平常那位举止得体,假模假样假正经的董将军董大统领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真真是难为他忍笑忍得辛苦。

    “你说你像不像秋天屯食儿的松鼠,抱了一堆果子往窝里赶,半路上被人抓住了,就塞自己一嘴,咽不下去也不能好了别人,是不是?”班长生满脸的带笑,膈应人的话张嘴就来。

    星宇没接茬,因为嘴被占着了,就着两口茶水好容易全咽下去,便道:“松鼠屯不屯食两个腮帮子也那么大,我看你方才与梁晓声一帮人聊斗鸡聊的兴致盎然的,怎么现在改捉迷藏了?”

    “是啊,就找到你了不是。”班长生也坐在花台上,声音里仍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看今日梁小公子的情绪像是没有那么消沉了,还是班兄会劝人。”星宇拍打着身上的草叶,随意说着。冷不防地一抬头,却见班长生目光幽深地望向她,没来由心里咯噔了一下,偏过头躲了去,若无其事地又说道:“班兄不回去,待会儿梁小公子该找你了。”

    “说的也是,这就走了。”班长生站起身来告辞,离去时的背影显得落寞孤寂,看得星宇心里空落落的,却说不出来因由。

    奇了怪了。星宇想着,又躺倒在花台上。

    吃饱喝足睡大觉乃三大乐事,前两项都做了,这第三项焉有不做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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