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董家小爷
    从董明朗的话中看来,皇帝陛下与严太师的关系还未到毫无保留,坦诚相见的地步。

    不知皇帝当日谋划的是什么样的局面。

    以他的立场来看,安国公一死,陵王再无翻身之时,朝局中自先皇手中遗留下来的动荡因素可徐徐剔除。

    严太师将她大哥拉进棋盘做个异军突起的死士,不止是望星宇速死,还盼望的是京城再无董家人出现在朝堂上。

    这些,董明朗不会想不到。

    星宇觉得他大哥有未尽之言,作为候府长子,他不会只因一己私利便能抛家弃宅,弃父母家室于不顾。

    长公主,也许今后都见不到了,她爹这两日若来找她,该问的她还是得问。

    “到了。”马车停下,李鬼手挑着帘子对她说道。见窝成一团,她脸上恹恹的,又道:“准你吃三块桂花糕行了吧。”

    星宇慢吞吞地撑着起来,说道:“难道你不准我就不吃了不成,我嘴又没长在你身上。”

    “你敢吃我就能让你吐出来,不信邪就试试。”李鬼手站在车下,擎着胳膊等她,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星宇当然信邪,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赶紧闭了嘴,扶着李鬼手下了车。

    雨已经小了,不再是天塌了那般没命地往下泼,李鬼手全身湿透,打着伞就全偏到星宇那一边,二人由迎春楼后门进入,轻车熟路地上了五楼的寒光阁。

    星宇自眼疾复发后,目力虽较以往退步了许多,却因祸得福的于嗅觉上长进不少,还未进门就闻见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腥不腥,臭不臭,馊不馊的。

    推门一看,便明白了,李桑榆缩在角落里,席地而坐,周遭碗盘茶盏,翻的翻,扣的扣,一片狼藉,他自己也是蓬头垢面,衣服上不知沾的什么,又脏又油,哪里还看的出来原来的本色。怪味儿的源头,怕就是这个了。

    星宇咂咂嘴,迈进门的那一条腿半天没落下地去,回手掩了门又退出去。对李鬼手说道:“这天热了怕是会招蚊子吧。”

    李鬼手靠着门框抱着肩膀,一脸无可奈何,听他说道:“小时候就是个别扭性子,大了越发出息了。”

    “那他小时候闹别扭是怎么好的?”星宇摸着下巴问道。

    “有什么物件儿不合心意的烧了砸了,什么人冒犯了他,赶出去再也不见面就是了。”李鬼手翻着白眼说道。

    “敢情你是被赶出来的呀?”星宇探着脑袋凑近了他,促狭地说道。

    “啧,你还进不进了,不行咱就回去啊。”李鬼手假意要踹她,星宇往旁边一跳躲开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落他手里去的?”星宇又问道。

    “我从西北赶到京城,就听闻他放出消息来,三日内不见我就投河自尽,我能怎的,又从京城跑断腿去江南见他。”李鬼手道。

    “我说呢,耽搁如此之久,骑骆驼来也该到了。”星宇走过去挨挨他,又道,“依你看,他闹这一场是为什么呀?”

    “我二人太过相像,幼时常互换身份取乐,至亲之人也难分辨,只是他性情太过沉郁,其实内心至纯至善,对于寻常人际变换常常无所适从,才会举止无常,言辞不善。”李鬼手缓缓说道。

    想来李桑榆对他来说必是一等一的紧要之人,神情语气中的认真竟是星宇闻所未闻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鬼手又道:“你是不是同他说了红俏的事?”

    “嗯。”星宇答道,“他问我为何知道他不是你,我便告诉他了。”

    “这就是了,我与他多年未见,如今不但交了一群好友,还快有了家室,与你我而言或许是平常事,他却是难以接受,怪不得变成这样了。”李鬼手恍然大悟般的说道。

    星宇点点头,问道:“你们李家又是如何跟严太师扯上了关系,他又怎么成了宫中的太医?”

    “当年父亲骤然去世,李家历代只出一位家主,我便扯谎称有皇命召我入京,离了江南,没想到他没做几年家主,便来京城寻我。”李鬼手道。

    “是了,天佑五年爆发的那场瘟疫,江南百草堂可是出了不少力,严任重大力推举百草堂之功劳,先帝亲笔写了一副牌匾赐予你家,便是在那时与严太师有瓜葛的吧?”星宇问道。

    李鬼手低头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事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些,也许是吧,不然他那个脾气,纵是医术再高明,如何能在太医院里待下去?”

    星宇料想再问下去怕是会牵扯出什么秘辛来,李家百草堂传承百年,家大业大,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倒也不足为怪。且见李鬼手如此决绝,从来不以本名示人,行事作风也与江南百草堂兼济平生的理念无甚相合处,甚至颇有些嗤之以鼻,也许他离家的缘由不止是怜念幼弟那么简单。

    红俏也罢,李鬼手也好,与星宇皆是相识于西北,在西北以外的地方,在西北之前的时光,做过什么,认识什么人,三人互相之间都不曾过问。

    现在李鬼手既有意不愿如实相告,星宇也不会勉强,只是说道:“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过来。”

    李鬼手应了一声。

    “让小六打昏了弄去洗吧洗吧,你闻闻那屋里还能不能住人。”星宇想了想又说道。“我可许了他三间屋子,这德行以后别说能收个把租钱回来,我那十三进的院子怕是都要搭进去,可怎么得了。”

    “行。”李鬼手又应一声。

    见他心不在焉,星宇也没了要吃酒酿圆子桂花糕的兴致,自己去寻了小六吩咐了一通,便拉了李鬼手要回去了。

    将将要出迎春楼时,却见角落里一黑影摇椅晃,不知是人是鬼,星宇撒开李鬼手,走近一瞧,原是快要被她忘记的宋青书。

    真真是奇了,怎么她一戒酒,旁人便都知道了酒中的好处,这宋青书醉醺醺的,满脸通红,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不知是哪朝的戏文。星宇听了片刻,理不清个前因后果。反观他形容,迎春楼的饭菜到底是养人,宋青书竟是红泛不少,比着从前愁云惨雾的多情公子模样,虽是显得油滑了些,看着倒讨喜多了。

    养棵草要是开了花也是令人欣喜的,何况是个大活人呢,见这宋青书如今算是有了安稳生活,星宇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子欣慰之意,五楼那一摊子乱七八糟此刻也觉得没那么上头了。

    “老宋啊,酒好喝吗?”

    “酒不好喝。”

    “那你喝成这样?”

    “你喝多了,我没喝。”

    “早点歇着吧,别乱转了。”

    “看月亮。”

    “下着大雨呢,哪儿来的月亮。”

    “我指给你看,你看,那不是吗?”

    星宇当真眯着眼仰头望去,黑天黑地,落在脸上的水珠仿佛也染上黑的颜色。

    迎春楼后巷,三个体体面面的青年人齐齐抬头看着上方,寻找着不存在的月亮。

    月亮一直在那里,雨停了,便会出来,只是这个夜晚,他们三人是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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