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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菜的王大妈,卖花儿的李小娘,担担的宋大爷,杀鱼的钱三娘,算账的孙账房

    “启明初年,七月二十,拙于生事,无米下炊,王李氏欠陈佑彬银钱三百两,大字不识,由陈佑彬代笔,若无力偿还,家中三十亩良田,房屋两处,可做抵债。”

    “。。。李巧巧,不堪恶霸骚扰,孤身无援,幸得陈佑彬相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一生做抵。”

    “。。。宋四梁,急症突发,陈佑彬慷慨借其救命之资一百两,思及年迈,恐偷生难得,生前未还清,死后父债子偿,立此为证。”

    几张欠条念完,堂内先安静了会儿,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不良于言的宋大爷,见他老当益壮,健步如飞,离着陈佑彬三步远,两脚就走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这就要辨说分明,要是大爷不止会“阿巴阿巴”就更有气势了。

    其余几人也醒过味儿来了,最是心有不甘的便是正当青春年华的李巧巧,“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不死,吴三爷本是姑奶奶的金主儿,被你搅和的三个月未来,还该着姑奶奶几晚过夜费还未结,内里竟还转动着此等的心思,姑奶奶竟是小看你了。”

    王大娘也不落下风,“天杀的,我家哪儿有三十亩良田把你,你这是要我子子孙孙都给你做苦力当长工,老娘跟你拼了。”

    喊打喊杀声一起来,星宇就开始走神。张师爷连着喊了她几遍,才回过神来。

    “拉开,拉开。”星宇吩咐衙役道,“再打人该死了,耽误老爷结案,耽误大家吃饭。”

    几名衙役便上前去从拳打脚踢里把陈佑彬捞出来,拿水火棍将最起劲的几人岔开,勉强维护了公堂秩序。

    “黑帐房陈佑彬。”星宇一声重喝,唤回了陈佑彬被打散的几缕魂魄来,就是她叫魂的功力有限,无力聚齐他的三魂七魄来。

    不容陈佑彬喘息,星宇又道:“去年钱大人还在京兆尹衙门当值时便接到报案,你谎称是人家陈掌柜失散多年的亲侄子,蒙掌柜不弃,与你谋职做保,在一友人客店做账房,让你得以在京中置业安家,你倒好,仗着个不清不白的名头,就敢从每日银钱进项中昧了许多去,后来东窗事发,送官之前就几乎被东家活活打死,不是陈掌柜的念及你读了几年书,四处求人,你哪有命来本官这公堂之上胡闹?”

    黑心的陈账房哪料想到自己的老底儿会在公堂之上被抖个干干净净,才聚的点儿魂,这又飞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能干人儿,傻子似的愣在当场。

    “心术不正,钻律法之纰漏,胆大包天,罪一也;颠倒黑白,污蔑无辜之人,罪二也,欠条作假,蒙骗乡里,枉读圣贤,罪三也。”一黑木令箭自堂上抛下,掷地有声,“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左右,将此罪大恶极之人先行收押,听候发落。”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陈三的魂险些也要跟着陈佑彬一同去了,“小的是猪油糊了心,脓血蒙了眼,辜负嫂嫂多年来接济之恩,是小的冤枉了嫂嫂。”说着转向一旁跪着的绪娘又拜,“嫂嫂饶命啊。”

    却听绪娘一声冷笑道:“上头坐着大老爷你不拜,拜我做什么?”

    其余众人也是乱了阵脚,都是些平常地市井小民,真有做大买卖的心力不成?跟着陈三左爬右爬的跪了又跪,拜了又拜,方寸大乱,可伶又可叹。

    “老爷,老爷,我老婆子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啊。”跪在陈佑彬身后,也是自始至终未出一言的钱三娘说话了,像是一直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嗓子眼,这会儿终于通气儿了一样,“老婆子听见他们要拉了绪娘见官,心里着急,跟着一起来撑场子的呀。”

    星宇翻了翻手边的欠条,并未见钱大娘与陈佑彬之间的干系,便问道:“既如此,为何不早说?”

    “大人说话太快了,他们说话也太快了。”钱大娘憨憨地笑着。“插不进嘴啊。”

    敢情这是才回过味儿来,星宇苦笑道:“陈氏,她所言可属实?”

    “回老爷,钱大娘确实是担忧民女安危跟来的。”绪娘立马说道。

    “是呢,是呢,早上刚开摊就来了。”钱大娘一拍手,“坏了,鱼摊没人照看,大人,咱能回了不能?”

    “咱再等会儿。”星宇安抚着,转眼变个脸又道:“至于你们几个嘛,贪财忘义,实在可恶,各打三十大板,游街三日,退堂。”

    一时之间,打板子的打板子,数数的数数,挨板子的挨板子,稀稀拉拉,拉的拉,拽的拽,就都下去了。钱大娘颠着步子回去卖鱼了,绪娘却是仍跪在那处,抬眼望着星宇,没有走的打算。

    “多谢大人。”绪娘盈盈下拜,抬起头来还是热络络的目光。

    “职责所在,不必多礼。”星宇从堂上走下,将绪娘扶起来。

    “敢问大人,可见过因了旁人一句话便去死的人?”绪娘的态度怪异,没有分毫劫后余生的后怕。

    “不曾见过。”星宇这样答了,大概不想多费口舌。

    “如果那人是心上之人呢?”绪娘自语道,脸上的神情是一个思绪飘在九霄之外的人有的。

    星宇歪着头,认真思考片刻,“黄泉路上孤冷,却是人人偏不过的必经之途,怎么也要拉了一起做个伴。”

    “原来当初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吗?”绪娘喃喃自语。

    星宇抬脚欲走,听见身后绪娘一句话,顿住步子。

    她说:“绪娘姓兰。”

    “兰越盟的兰?”

    “正是。”

    星宇听见了自己的身世,是董慎不愿她知晓的那部分。

    当夜,星宇提溜了两坛酒,翻墙进了怀王府。

    第二日同怀王爷赵琪,勾肩搭背的又去了迎春楼,似乎是一整夜的畅饮未能尽兴。

    “好好的日子好好过不成吗,折腾个什么劲儿。”赵琪打着酒嗝抱怨着。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喝了这杯,还有一坛。”

    “喝,谁不喝谁孙子。”赵琪跟着起哄。

    这日迎春楼的生意尤为的好,刑部尚书大人家的大公子正是二十八岁生辰,邀朋结伴地摆了几桌酒,请的都是京中年岁相当的公子们。

    小辈之间没有诸多的规矩,选了三楼最大的一个厅,肆意纵情,无人约束,好是自在。

    星宇与赵琪来时,他们正酒至半酣,星宇也只为喝酒,并没有挑雅间,便在一屏风与梁家酒席隔开的空桌处,捡了一张来坐。

    星宇自恃千杯不醉,看也不看桌上没碗大的酒杯,就着酒坛喝得前襟皆湿。再看赵琪,昨夜的酒两坛他顶多喝了两口,进了迎春楼也只得了点儿酒味儿好闻,醉是没醉的。他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想夺过星宇手中的酒坛,把自己灌死过去一了百了。

    霍艳有喜,自是没谁能比他更高兴,赵琪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怀王府下给星宇的请帖,的确是霍艳的意思。霍艳与星宇交好,赵琪没有半点反对之意,令他感到受挫的是,自家媳妇在不慎跌足动了胎气,折腾了几天,才好些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霍家的父母娘舅,不是近在咫尺的夫君,而是这位表了又表的董家三少爷。

    赵琪的纨绔只在玩乐两项上,本性不坏,现在收了心,是个最务实的,娶了美娇妻,竟是没有旁人拈花惹草的心思。霍艳是自家人,赵琪希望自家人的依仗会是他这个一家之主,他自知资质尚浅,还未到成为别人依靠的那一步。董星宇的存在确实是让他接下家业之后,渐渐显出来的一府王爷的担当,备受打击。

    真要是个靠得住的佼佼君子,品行高洁之士还则罢了,赵琪是没看出星宇哪一点值得姑娘惦记,奇怪的是,从西北到京城,最不缺姑娘惦记的还就是她。

    从请帖送出去,霍艳就靠在小院里春凳上等着,目光巴巴望出了外间十几道院门,赵琪坐在另一张春凳上巴巴望着她。怕她水米不进的架势饿着自己,饿着肚中无辜孩儿,时不常递块糕点到她手里,霍艳回过神来说一声“多谢夫君。”,再很给面子地咬一个小角算作回应。糕点的使命便止于这一个小角了。

    那小子倒好,怀王府最好的一辆马车派出去,回来的还是个空厢子,说什么公务在身,呸,赵琪这辈子就没见过她处理公务,西北的军务不就是例子,哪一回不是拖到再拖一刻就要被徐清明砍死的地步,才点灯熬油地收拾出来?

    “公务?狗屁公务,董星宇要是真勤快,老子怀王爷让给她来当。”赵琪气的跳脚,空手而归的下人们只能低着头由主子发邪火儿。

    “现在做了京兆尹,果然不一样了,晚晚既答应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霍艳等了大半日,精神却是很好,“坐了这么久,真是有些饿了,王爷咱们吃饭吧。”

    赵琪见霍艳兴致勃勃,不忍拂了,就坡下驴地跟着吃饭去了。

    中饭吃完了吃晚饭,晚饭吃完了,正喝着茶,一抬头看见换着花样骂了千百遍的董星宇蹲在墙头上,嘿嘿嘿冲着他俩乐,赵琪一口茶没咽下去全喷在霍艳的裙子上。

    “您还来干嘛呀,要在我府中过夜不成?”赵琪一肚子邪火,霍艳满眼的欢喜令他无法发作,憋出个古怪至极的表情,回身再要倒茶,碰倒了茶壶,桌上茶水横流,又流霍艳一脚。

    星宇从墙上跃下,仍是笑嘻嘻的。

    “晚晚。”霍艳“嗷”的一声就哭开了,“你可来了,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一边说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奔到星宇身前,拉了她的袖子蒙住脸。

    不止赵琪,连星宇都吓了一跳,由着表姐扯着她的袖子,一身狼狈地嚎啕大哭,不知该怎么安慰。

    霍艳也不需要安慰,哭了会儿自己抽抽嗒嗒便好了起来,肩膀还一耸一耸的,胡乱擦了两把脸,极快地说道:“我困了,去睡了。”

    “六月雨似的,来的快去的快呀。”赵琪瞧着霍艳扶着丫鬟的手去了,心中又是一道惊雷劈过。

    霍艳去了就没再回来,真是只为见星宇一面。

    星宇熟门熟路地坐下,拿过桌上的茶杯倒空了,又抵在身上拿衣服擦擦,就自斟自饮起来,三杯酒过后,依样给赵琪倒了一杯,对他说道:“明日陪我去打场架吧。”

    “不去。”赵琪很坚决。

    “为何?”

    “不敢。”赵琪很诚实。

    而坚决又勇敢的赵琪陪着星宇喝了一夜的酒,除了不敢真让自己醉死过去,没离开过她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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