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在那儿。”乔若雪抬起下巴指了指床边衣架上挂着的一条莹长裙,懒洋洋地说:“出去记得给我把门带好。”

    朱茉莉没再说话,取下那条裙子,为她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一楼的时候,又遇到了窦煜。他的手里,竟然夹着一支烟。

    朱茉莉自从认识他,还没有看到过他抽烟,所以此时,不免感到有些意外,可也不想多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一切,似乎在他跟霍北辰说出那几句话时,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窦煜看到朱茉莉下来,把刚刚点燃的香烟按进烟灰缸里,又灭掉了。

    朱茉莉却只当他是空气似的,没有多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走进洗衣间。

    没想到,窦煜紧跟着她走了进来,脸色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却也不见得多温和,无话找话地说了句:“不是说让你先去睡吗?”

    “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留到明天还不是一样该我做,我还不如就今天做完呢。”朱茉莉依然没有看他,漠无表情地说着,直接将衣服丢进洗衣机。

    平常的时候,像夏天这样单薄的衣服,她都是习惯用手洗。

    可是今天,因为心情太乱,也因为窦煜就站在一边,她感到真是烦闷透了,也不想那么过细了。干脆赌气般地打开了洗衣机,将水流打到最大,“哗哗啦啦”地放着水。

    反正,他们这儿的洗衣机是最新式的高档产品,各项功能齐全,有专门清洗夏天衣物的轻柔洗。机洗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以前,只是太勤快而已。

    窦煜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忙碌,好半天,才低沉地说了句:“丫头,对不起……”

    朱茉莉心头一震,一阵恍神。正在倒洗衣液的手指不由自主颤了下,撒进去了大半也浑然不觉。

    他现在跟她说对不起,是指什么?为了昨晚那么侵犯过她表示歉意吗?还是他终于想要彻底脱身离开她了,这么说了,他觉得心里会轻松一点,不至于再有一点歉疚?

    可是,那么多的纠结,那么多牵扯,又岂是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就能抹煞掉的?

    “就像你说的,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见女孩默然不语,窦煜继续说:“可能,不适合任何一个好女孩爱上我……”

    朱茉莉继续置若罔闻地操纵着洗衣机,心里却像是被锋利的小刀划开了一个小口子,正在慢慢地渗出血来。那么的疼,那么的刺心。连眼睛,也跟着一起酸胀酸胀的。

    窦煜注视着她倔强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嗓音有着明显的沙哑干涩:“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你也别多想了,就还是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过你的日子。”

    说罢,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你以为我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子吗?”朱茉莉再也克制不住,倏地回过身,大声地质问:“不爱我就是不爱我!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需要!不媳!”

    窦煜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依然狠狠心走了。自然也没有看到,女孩美丽哀伤的眼睛里,迅速升腾起来的泪雾。

    高档洗衣机“轰隆隆”地转动着,噪音很小。

    朱茉莉无力地跌坐在洗衣间里的靠椅上,双手蒙住了脸,让悲哀的泪水,顺着冰凉颤抖的指缝,汹涌滑落下来……

    记不清上一次哭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娇气的女孩,就连有一次骑车从十几米的陡坡上摔下来,胳膊和膝盖全部摔得鲜血淋漓,令人触目惊心,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然而这一刻,她真的是无法克制心底的悲凉,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落下来……

    她哭的,是自己昙花一现的爱情。刚刚开始萌芽,充满了七彩旖旎的梦幻,可是还没有等到长大,就被生生地掐断了。

    今天,就能如此冷酷无情地跟她说你别多想了,就还是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过你的日子……

    而她,明明也已经想好了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从此以后潇潇洒洒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这会儿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会这么痛苦?撕心裂肺般的难受……

    朱茉莉就这么一边哭一边想,直到听到洗衣机传来“嘀嘀嘀”的鸣叫声,提示她衣服已经洗好了,她才蓦地从自己混乱一片的世界里惊醒。

    墙面的镜子上,映出一张泪痕狼藉的脸。苍白,憔悴,迷茫,忧伤,就像是风雨飘摇中一朵即将凋零的楔。

    朱茉莉注视着镜子里没有一点昔日神采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朱茉莉,你是猪吗?你在为别人伤心哭泣的时候,别人已经安闲安安进入梦乡,睡得香香茉莉的了。所以,醒醒吧,别傻了!这是你最后为他,一个不值得你爱的男人掉眼泪。以后,再也不会了……

    痛快淋漓地发泄过一场之后,朱茉莉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也打定了主意。将来一定要生活得更快乐更开心,在窦煜表现得更加骄傲和自信。让那个无情无义的坏男人看清楚,自己和他划清了界限,一样可以过得逍遥自在,风生水起。

    她拧开了水龙头,让冰凉的水花洗去自己满脸的狼狈和脆弱。

    是的,她还是要做回那个坚强乐观的朱茉莉,热爱生活,享受生命,不让任何人看低自己……

    一切都想得很顺当了,然而,当朱茉莉打开早已停止工作的洗衣机,准备将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晾时。却骇然地发现,糟了!刚才一直没有管,这个坑爹的洗衣机竟然将乔若雪那件漂亮的花裙子搅朱了皱巴巴的一团,连颜色也有点毁了,可能是刚才没留神把洗衣液放多了的原因。

    朱茉莉手里提着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花裙子,一时间目瞪口呆。

    乔若雪这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大约是不能机洗的那种。可是她刚才因为心里太烦竟然没注意,扔进洗衣机就搅了。

    这下怎么办?捅出大漏子来了,弄坏了乔若雪的裙子。

    天,乔若雪的性格平时就喜欢斤斤计较,身穿的每件衣服更是价值不菲。这事也千真万确是她犯了错,她要是照原价赔偿这件裙子的话,一个月的工资不知道够不够?

    朱茉莉盯着那台肇事的洗衣机,越想越懊恼,忍不纵狠地诅咒。我靠,你这是什么高档洗衣机啊,还不是一样的水货!难得偷一次懒用用你,谁知你洗个裙子就变朱了这样,这不是害死姐了吗?

    可是诅咒归诅咒,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问题发生了,总不能像没事人一样什么也不管吧,得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啊。

    朱茉莉又看了看手里那皱巴巴的裙子,忽然灵机一动。以前哥哥嫂子的衣服皱了,拿出电熨斗烫一烫,不是马上平整如新了吗?这件裙子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对,就这么试试看。

    事情有了一线挽回的希望,她沮丧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点。将其余几件洗好的衣服拿到楼上的封闭阳台晾好,留下了那条洗坏的裙子,准备整理好了再挂出去。

    然而这时候,她却又犯了愁。她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乔若雪并没有安排她为他们熨烫过衣服。窦煜的衬衣西裤,如果需要打理,都是乔若雪自己亲自动手,用以展示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

    所以,乔若雪虽然什么都爱指挥朱茉莉干,唯独烫衣服这件事,却从来没让朱茉莉插手过。朱茉莉也乐得清闲,可是,这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他家的电熨斗放在哪里?

    朱茉莉在走廊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想起一楼有一间单独的储物间,是专门放零碎杂物的。她猜想电熨斗也有可能放在那里,便拿着那件裙子又往楼下走去。

    来到了储物间,朱茉莉打开灯,细心地找寻着电熨斗。拉开柜门,打开抽屉,到处可能放的位置都找遍了,可就是看不到电熨斗的踪迹。

    见鬼,一个烫衣服的熨斗会放在什么宝贝地方呢?朱茉莉热得一头是汗,忍不住又想骂娘。

    转而一想,乔若雪经常用,那电熨斗会不会就搁在她自个儿的房间?那样可糟糕了,她不可能这个时候再走到乔若雪的房间去拿东西啊,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唉,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人倒霉了,连喝口凉水都塞牙。

    朱茉莉一边懊恼地叹息,一边不抱希望地继续翻箱倒柜。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呢?”耳畔,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熟悉,清冽,冷冷沉沉,却又磁性好听。

    窦煜,他又来了……

    朱茉莉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神色漠然地看向站在门边的高大男人:“我在找东西,如果打扰到窦总休息了,很抱歉。”

    窦煜看着从前在自己面前天真烂漫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百灵鸟一样的女孩,此时却如同受伤的刺猬一样对自己竖起了全身的铠甲,心中微微一痛,顿然涌起许多说不出的难言滋味,却只是淡淡地问:“找什么?”

    他虽然回了房间,也躺在了床上,可压根就没有一丝睡意,一直在关注着朱茉莉的动静。

    他感觉到,朱茉莉洗那几件衣服,似乎用了好长时间。后来终于听到她上来了,去了封闭阳台晾衣服。他放下心来,以为接下来,她就会回房间老老实实地睡觉了。谁知道,没过多大会儿,又听到她下了楼,而且这一次,久久没有上来。

    窦煜忽然不安起来,那个倔强的小丫头是有别墅大门的钥匙的。刚才他给她讲那几句话时,她看着挺生气的,该不会一怒之下,深更半夜跑出去了吧?

    这样一想,他一刻也在床上躺不下去了,赶紧披衣下楼。意外发现储物间的灯是亮的,过来一看,果然是小丫头在里面,正在寻东找西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找一个小东西。”朱茉莉冷漠地抿抿嘴唇,又尖刻地说了句:“如果打扰到窦总休息了,很抱歉。”

    再怎么样,他还不是跟乔若雪是一伙的!

    他们都是万恶的吸血鬼资本家,而自己,就是被资本家剥削的苦命劳动力。不仅被剥削了劳动力,还被剥削了心灵,甚至在昨天晚上,还被剥削了身体,她才不想跟他说实话!

    心重重疼了一下

    “你说出来,我也许知道地方。”窦煜咬咬牙齿,忍耐地说:“这样你不就很快能找到了?何必要做这么多的无用功呢?”

    “我自己能找!”朱茉莉倔强地扭过头去,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脆弱。

    窦煜一步跨了进来,扯过她手中的裙子,蹙着眉头道:“这是什么?衣服洗坏了?”

    娘的!被他一眼看穿了,朱茉莉有种恼羞朱怒的窘迫,将那条裙子紧紧抓在手中,面红耳赤地道:“放心,我会修好的,这不正在找熨斗吗?”

    “找熨斗?”窦煜微微一哂,忍不住想笑:“你以为这裙子洗朱了这样,你拿熨斗就能烫好?”

    “那当然,我马上就能将裙子烫得平平整整交给乔小姐。”朱茉莉虽然心里没底,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说着。

    输人不能输阵,要想战胜敌人,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道理,她懂。

    窦煜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夺过她抓得牢牢的裙子,准确无误扔进门边的垃圾箱,命令般地道:“睡觉去!”

    “喂!你干嘛?那可是朱小姐的裙子\贵的!”朱茉莉吃了一惊,急忙扑过去就要捡起那条裙子。

    可是却被窦煜紧紧抓住了手腕,语气越发强硬:“赶紧去睡!”

    朱茉莉气极了,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哪棵葱哪棵蒜?我睡不睡关你什么事?”

    要在平时,朱茉莉敢这么蛮横无理地对他说话,窦煜早就发火了。

    可是此时,他忍住了,因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下,他突然发现,朱茉莉的眼睛是红肿的,显然刚刚哭过了……

    心倏然就重重疼了一下,如同被一只无情的巨掌用力地撕扯出一个流血的伤口,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包含着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浓浓歉疚:“丫头,你哭了……”

    朱茉莉愣了一下,旋即不屑地扬起下巴:“瞎说!我从上中学开始,就不知道哭这个字怎么写了!”

    窦煜注视着女孩又骄傲又倔强的神情,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与她争辩,只是低沉地说:“去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我能起得来,不劳窦总费心!”朱茉莉看也不看他,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窦总拧了拧眉头,感觉自己的耐心在她尖锐的刺激下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天天熬到这样晚,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别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铁人,小心老得快!提前变朱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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