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眼看着天色渐渐漏了白,早早洗了把脸,退了房。直奔南城门,赶着刚开城门便出城。

    回到临安村已是辰时,一进村,路上碰见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心不在此,也不去深究,快步奔回家。

    一路上的焦灼在看见自家没有关的篱笆门时,九姑娘没出息地滴下两滴眼泪。只因为门口扶着篱笆站着的娘亲似乎没有昨日那么意气风发了。

    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擦一把眼泪,紧走几步远远地叫了一声,“娘。”撒了欢地跑了过去。

    梁洛施听得一声喊,就见九儿没缺胳膊没少腿地跑过来。那粉扑扑的小脸在清晨的光线里朝气蓬勃。梁洛施不禁欣慰地笑了笑,随即看到她身上那件衣裳,便沉下脸来,在九姑娘到门口的那一瞬间,不等她扑到身上,先厉声大喝一句,“跪下。”

    九姑娘闻言一震,噗通一声跪在大门口。扬起脸来,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娘。”

    梁洛施被这一声叫的心都要化了,强稳住心神,关上篱笆门,喝一声,“知道错哪了吗?”

    “我……”九姑娘看着娘亲因生气铁青的脸,上下起伏的胸腔。心里一万个后悔,自责,愧疚。若不是自己惹是生非,娘亲怎会如此憔悴。可坐牢,有可能会砍头的大罪九姑娘怎忍心让娘亲知道,她终是笑了笑,“娘,昨日送药耽搁了,城门关了,便在城里留了一夜。”

    九姑娘将将说完,就见娘亲转身回房拿出藤条来。想也没想便抽到她身上。

    九姑娘只觉得一声带着风的劲儿落在身上,皮肉撕裂的疼。她想辩解,一张嘴,身上的皮开肉绽更疼的她脑子不听使唤。终是她错了,挨打也是应该。想到此处,咬紧牙,任由藤条抽打在身上。一下,两下……

    梁洛施手中藤条如雨点一下一下抽来。九儿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被抽的瑟瑟发抖。可一想起娘亲为了夜不归宿责罚自己,便觉得甘之如饴。好想再闯几次不大不小的祸,那样,便能挨打。这样也挺好。

    打了有那个二十多下,梁洛施停下来,冷冷问九儿,“第一次挨打,可有怨言?”

    九儿煞白的小脸抬起,咬着唇摇头。就见娘亲看也不看自己,转身去小厨房去了。

    九儿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每一处都是疼,撕裂一般的疼。被藤条抽烂的衣服零零落落挂在后背上。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格外的疼。

    九姑娘有些委屈,撇了撇嘴,终是没落下泪来。

    回屋洗洗伤口胡乱擦了点药,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就见娘亲坐在院里树下的小桌前,桌上放着一碗面。

    她呵呵傻笑了几声,忍着一背的疼跑过去。没心没肺地端过面来就吃。

    在低头的那一刹那,泪都滴到了面里。她一哭便味觉失灵,这一顿吃不出面是什么味,犹记得记忆里的味道很好,她一边落泪一边埋头吃的喷香。

    梁洛施在九儿低头吃了一口面之后突然想起刚才只想着快点让九儿吃到饭,稀里糊涂忘记放盐了。正等着九儿抬头抱怨没盐的时候,却见九儿越吃越香。心中百转千回,低头看看自己泛红的手掌,顿时愁肠满腹。是打的疼了吧?还是说下手重了?练功没见少淘气,挨打怎么那么老实。她满腹心酸,这么懂事,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九姑娘吃完面,满足地抬起头,故作姿态地打了个哈欠,便起身进屋去睡觉了。

    梁洛施默默收起碗来,看着九儿因为挨了藤条疼痛到僵硬的背影,默默流下一串泪。

    小厨房里洗完碗。回屋换上出门的衣裳,上身是紫色缎面绣梅花的窄袖短衣,下身一袭紫绸绣边长裙,外套一藏蓝色对襟褙子。对镜挽起云髻,妆奁里取出步摇,轻扫峨眉,略施粉黛,收拾停当出门上了早已停在门口的小轿上。

    九姑娘躺在屋里装睡,左右背上疼的要命。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蹑手蹑脚走出门去,往娘亲房里瞧,却不见人在。莫不是娘亲出门问诊去了?她这般想着,去小厨房把菜洗好,饭做好,将近午时却还不见娘亲回来。心想着,与娘亲的最后一顿饭怕是吃不上了。心中尤是可惜。

    临安村里除了二牛家,能去城里的只有胡家的驴车。这个点二牛自然是在苏城,九姑娘便只能借胡家的车去自首了。

    九姑娘走到胡家的时候,胡海棠正坐在院里绣花,见她身影,马上起身将她推出门去,拉着她走了老远才说,“云裳,你怎么回来了呢?昨日你杀人的事钱家已报官了,今儿一早苏城衙门已发来通缉令到我家。让我爹抓你回去受审呢。你怎么就跑来了呢?趁我爹没看见,你快跑吧。”

    “啊?”九姑娘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竟不给她一个自首的机会。再看胡海棠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便问,“你呢?钱家可把这事牵扯到胡家身上了?”

    “那倒没有。”胡海棠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道,“太婆倒是说了,让父亲看见你便先把你带到她那里。”

    这样说着,一语惊醒梦中人。胡海棠意识到了其中关窍,拉着九姑娘便到了太婆屋里。

    胡太婆饭后正在打盹儿。听胡海棠风风火火来了,眼睛都不睁,哼了一声,“没规矩的小丫头,嫁人了若还是这般,婆家会说娘家没把你教好。”

    胡海棠被说的戳住了痛处,小脸儿一垮,扔下九姑娘道,“太婆,云裳给您带来了。没事我先出去了。”说着,就气鼓鼓地退出门去。

    这一会儿胡太婆才坐起来,顺手倒了两杯茶,招呼九姑娘近前来坐,“丫头,可见过钱府的人了。”

    “见过了。不过是些睚眦必报的小人。”九姑娘近前坐下,端起茶抿上一口,“海棠的婚事尽早退了的好。”

    胡太婆就笑她,“你这是抓狐狸惹了一身骚,还有功夫担心海棠的事?”

    “杀人偿命,既然通缉令都下了,我还急什么。”九姑娘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总觉得今日茶香与往日不同,略带着些腥臭。不及细想,满心都是通缉令发到村里的苦涩,有个杀人犯的女儿,可要娘亲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啊!再看看为她着急的胡太婆,眼珠子一转道,“那钱文远似乎是与别家结亲了。才急着要退了与海棠的婚事。”

    九姑娘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根据的。昨日钱家来退婚,那么急头掰脸,账房先生和苦力都挑好了,若不是她出来搅局,那事估计都办成了。当然,这个理由还能说是牵强,可昨日她去钱家,钱文远一见她,不问门第便一口一个纳妾,九姑娘更坚定了这一点。钱家不光有了新婚事,而且多半是攀的高枝。再加上钱老爷对付她有恃无恐,试想一个商人怎么能不怕惹官司,那多半是攀了官家的亲了。

    当然,这是九姑娘自己的分析,并没有讲给胡太婆,依着胡太婆的心思,或许退婚当日便知道了。九姑娘这番话不过是看看胡太婆的反应。

    这一看,果然,胡太婆并不惊讶,轻描淡写地应了她一句,“这事需得从长计议。”

    九姑娘得到答案,便不多说了。钱家的事终是怨自己太过冲动。其实对付钱家的法子千万个,她却选了最直接的一个,更巧的是所有的巧合都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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