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五月初十长安北城门

    繁华落尽,此时城楼上鸦雀无声。守城的将领卑躬屈膝在一少女面前。

    成琳云双拳紧握就这么站在城楼之上。烈烈东风吹刮着她的衣袂。拂过她如出水芙蓉的面庞。此时她紧咬唇,阖眸对着荒鸿离开的方向。

    末了,她睁开涨得生疼目道,“走便走了,有何了不得的。”

    说罢,提起裙摆转身离开。众人皆知公主爱慕安乐候幺子。

    可谓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听闻昨日安乐候夫人大排筵宴,琳云公主就未曾赏脸。今日一早又爬上城楼对守将呼和一通。众人不明所以,只她本人心知肚明。

    北城门外,一辆马车悠闲地行驶在官道上,车厢里,宝珠抱着包袱哭唧唧的声讨,“人家都是衣锦还乡,我到好,落魄如斯,年前的冻疮还没好呢!”

    “我之前不是调过蜜膏给你吗?”荒鸿换了一身粗布短打懒散地赶着车,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聊着。

    “你给的,我怎么舍得用啊!”宝珠一肚子的委屈。那蜜膏可是膏脂,荒鸿为了做那个,熬了几个通宵呢。她哪里就舍得了。

    荒鸿听着好笑,“你呀,手动坏了就舍得了?”

    “自然舍不得。那不是要贴补家用吗?”宝珠一皱眉头,不悦道,“这下好了,手也坏了,你也没有出人头地。这宝,押错了。”

    “车上有吃的,你也别气了,吃饱了再说。”荒鸿甩了一把缰绳,将一只手伸进车里,“给我个馍垫一口,饿死了。”

    宝珠给他手里放了个馍,挪了几步出了车厢,将水囊也给他,“喝点水,别噎着。”

    荒鸿接过水囊,目光依旧凝着远方道,“做好吧,我们得快点。”

    晌午,车赶到无人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鸿犯困,便将马车停在路边,进车厢里打个盹儿。让宝珠看着车。

    一觉醒来,荒鸿走出车厢,正碰上宝珠钻进去,看了她一眼立于车辕之上。只见车外立了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皆威风凛凛,见荒鸿从车里出来当即一拱手道,“兄弟,可是季渊?”

    “正是在下。”荒鸿拱手作揖道。

    “皇帝陛下急召。”那马上领头的人道,“你好日子要到了。”

    “哪里。”荒鸿轻摆手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在下身无长物,还望各位接济一二。”

    本来在车外坐着的宝珠方才被突然来的人吓得躲进车里,这厢听得那人道喜,才觉喜不自胜就听荒鸿丢脸的要问人借钱。当即钻出去将他拉住,“你是怎么了?没钱了我可以赚。张嘴问人讨可多没有面子。”

    说着就要与那马上之人赔不是。

    只听那马上之人相视一笑,为首的那个更是爽朗的道,“哈哈,这位小娘子果真贤惠啊!季渊怕是一入皇城就是红人了,既能在此张口便是看得起我们兄弟。来,这是一百两,是兄弟的就先用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荒鸿。

    宝珠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荒鸿毫无顾忌地接过银票道了句谢,扭头对她道,“坐进去,我们找个地方吃顿肉。”

    宝珠真不知道今天荒鸿是怎么了?平日里规矩板正的人怎么今日变成了这样。扶额回到车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细想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这马车一路颠簸便到了北城门外的酒坊。

    宝珠听到荒鸿唤她撩开车帘。只见眼前是一个小酒坊,门脸不大,挂着个极大的幡子,上面写了个字,宝珠估摸着是“酒”字。

    大敞开着门,可以听到里面喝酒觥筹交错的声音。宝珠有些不自在,还是跟着荒鸿跳下马车。

    那几个军爷相视一望,跟上去,那领头的与荒鸿并肩而走,低声与荒鸿道,“季渊兄,我等不宜多饮,还要回宫复命。”

    “此事我知晓。”荒鸿笑道,“喝几杯而已,不影响。”

    说着,走到柜台前与那沽酒郎道,“切五斤牛肉,三坛杜康。”

    “季渊兄,不用这么多吧。”那领头的笑道,“我们点到为止。”

    那沽酒郎人过中年憨厚的实在人,不待他们说完,已抱出一坛子酒塞给荒鸿,自己抱了两坛找空桌放下,“来,爷几个这边坐。”

    荒鸿把怀里的酒放桌上,那沽酒郎转身去切牛肉。不多时,牛肉上来,给他们放了几个酒碗,“爷几个慢用。”

    说罢去招呼旁的客人去了。

    宝珠不自在地坐在边上看着他们几人推杯换盏,直到他们喝的不省人事,宝珠才从荒鸿怀里掏出银子结账走人。

    要不说沽酒郎是好人呢。

    见一桌人喝的烂醉如泥,不光帮宝珠将他们弄上车,还将那几匹马都套在车上,以免把那一匹马累死。

    宝珠谢过店家,赶着不怎么合群的几匹马套起的车缓缓进了城。

    进城好说,可他们住的地方早已退了,此时这么些人,扔在路边也不好看。宝珠找了个宝号将银子兑出来,在一家酒肆开了几间房让小二帮她将那些喝醉的人都扔了进去。她则进了荒鸿所在地那间屋子。

    这之后的事她都想好了。反正她爱慕荒鸿,做个填房都是情愿的,不管他是不是醉了,这两人共处一室是事实。

    可宝珠才插上门栓转过身就见醉的不省人事的荒鸿坐在屋里的桌边上看着她。

    “先生,你怎么……”宝珠心虚,说道后边都快听不到了“醒了”二字了。

    “宝珠。”荒鸿义正言辞的表情让宝珠一惊,忙应了,“哦。”

    荒鸿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尽,凝着宝珠道,“我不想坏你名声。”

    “先生,我是哪不好了?你这么对我?”宝珠也是要脸之人,这一年来的种种她委屈够了。

    “宝珠,你我终会走向不同的路。”荒鸿招手让她过来,待她局促地坐定才继续道,“我心有所属再容不下旁人。你不是不好,只是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

    “先生,你让我跟着你,伺候你。”宝珠激动上来。

    “你若这般,便走吧。”荒鸿动了气。

    宝珠忍了一年,为贴补家用辛苦做活儿,此时累的一身尽病。落得这么个下场,她都为自己不平。笑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公子。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再求你可怜。”

    说着,将剩下的银两悉数放在桌上,道,“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瓜葛这事,不是谁说了算的。缘分天定,荒鸿轻叹一声,将银两推给她,“这样才算银货两讫。”

    宝珠捏起一锭元宝仰天长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儿郎。”

    说过,攥着手里那一个银锭子转身离开酒肆。

    宝珠一走,荒鸿也起身走出酒肆。

    是夜,依旧是老地方,成帝坐在老位子上,说话依旧老套。

    “陛下召草民回京有何要事?”荒鸿拜倒在地,话却少了前些天的谦卑恭顺。

    “寡人此处有一闲职,你去最为合适。”成帝不苟言笑,语气却较之上次有所缓和。

    “草民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荒鸿不接茬。

    “寡人还未言明你便想拒绝。可知尔等已犯了冲撞之罪。”成帝厉声道。

    荒鸿只管伏在地上,“全凭陛下发落。”

    成帝冷一扯唇,“好,明日你便去净房净了身,随侍寡人身侧。”

    “谢主隆恩。”荒鸿镇定非常,此时已没必要装成草包。

    “退吧。”成帝道。

    荒鸿从地上爬起来出了门去。

    出门走了不多久,一辆豪华无比的马车停在眼前。荒鸿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那挂着灯的车厢里探出一个脑袋,不是旁人,竟是时时处处与自己做对的琳云公主。那人嚣张跋扈,一见荒鸿便穷凶极恶道,“挡住本公主去路了!”

    荒鸿拱手作揖,不看她如花容颜,道,“公主,此处可不是你的公主府吧?夜黑风高,恕在下不能相陪了。”

    说罢,转身便走。那琳云公主可是成帝最受宠的幺女,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荒鸿噎了一句,气的两只杏目圆睁,大喝一声,“给我站住!”

    荒鸿与她的矛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头一回在烟香阁闹了点误会到现在,两人可都是誓不把彼此掀翻不罢休的架势。

    她让停下,他偏走的更快了,嘴里还要威胁,“堂堂公主,小心嫁不出去。”

    “去你的大嘴。”琳云骂将这提着裙子追了上来,“我告诉你,没人要我就让父皇将你召为驸马,一辈子没有出头之地。”

    “我谢谢你。你的计谋已经得逞了。”荒鸿气不打一处来。做什么不好,偏偏让他领一份闲职,这不入朝堂领一份俸禄的闲差可不就是驸马么。还不如净身进宫干净呢。

    荒鸿气冲冲地往前走,琳云就跟上,“你别走那么快。再说了,你去哪里住?”

    “我说公主!”荒鸿被她这么一句话说的,走的突然停下来一转身,便与迎面兴冲冲追来的琳云撞了个满怀。

    荒鸿后退一步,瞪眼道,“自重!”

    琳云也不是菜的,当即大喝一声,“抓住他,此人非礼本宫!”

    可是找到了将他打包回府的由头,琳云怎么会错过,冷笑着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十几个人将一个书生按在地上,发号施令,“带走。”

    荒鸿头次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事落在自己个儿头上极为荒谬,再试着挣脱束缚几次后便认栽了。

    靠在琳云装饰华丽的车厢里打瞌睡。

    “喂,你不是要走的吗?”琳云问。

    “管的真宽。”荒鸿接上一句,琳云当即伸手给他吃了一记爆栗,“好好说。”

    ——

    晋阳,梁将军府

    姌鸢跪坐在榻上手里端着账本看,有不懂的就问榻边上坐着的梁永靖,“爷,这是何意?”

    “这是……”梁永靖想了想方道,“这是一种皮子。”

    “哦,用的多吗?”姌鸢继续问。

    “不知,这皮子之类的还是问母亲的好,你躺着,我去问问这些皮子的去向。”梁永靖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被姌鸢从后面拉住手,“别去。当在家陪陪我好了。”

    梁永靖蹙眉,“别管这些琐事了,好好在屋里将养。”

    “那不成。”姌鸢笑道,“你且坐一会儿,我马上看完了。”

    “你悄悄背着小妹看账本,到时候小妹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梁永靖吓她一下,姌鸢果真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门外道,“就你多事。”

    说着这样的话,嘴角却翘着。

    二进院子里,莨夏苦思良策。姌鸢的身子太弱,左思右想还是让她躺着最妙。

    而且,这出血的时日也不短了,还没止住的势头。梁夏苦恼,老太太也跟着苦恼起来,让舒娘请来平时为她调理身子的随军郎中狐由羡让他也帮着出出主意。

    这狐由羡本是楚地人士,擅长骨伤之术,被请来与她一道研究经带胎产,一时也没什么好思路。

    莨夏无奈,便晃悠着去了偏院。这还没走过去就被没舌头的挡了路。

    所谓没舌头的,眼下就是梁永康了。他的舌头那是活该掉的。不过好在现在接好了。可是美中不足的事,他的舌头便发硬了,与原来不桐了,说起话来咬字不清偶尔还会带下口水。

    莨夏冷冷地看着他,“好狗不挡道。”

    “你,说谁呢?”梁永康本来看见莨夏就不爽,又有一舌头的大怨气。此时她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表兄妹的情意,都是放屁。

    “说你。”莨夏丁点不怵,跟个斗鸡一样站在那里。

    狐由羡被莨夏是气场吓得一震,忙出来解围,“各自少说一句,哪有什么事儿啊。”

    “狐先生。”梁永康的舌头是胡先生的手笔,他说个话。梁永康还是会听的。

    果真,他瞪了一眼莨夏,对狐由羡报以歉意一笑,“让先生见笑了。”

    狐由羡摆手,“无妨。快走吧。”

    梁永康这才狠狠地出了一口长气道,“小心着点,别让我抓到把柄。”

    莨夏轻蔑一笑,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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