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夏抿唇没有说话,干脆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装作要睡了的模样。

    方才种的蛊她也不懂,据说是一种情蛊,同生共死。正合她意,就怕他不同意。干脆不与他说,转个身子便睡了。

    成墨云觉得这一觉醒来是几年来最精神的一回,莨夏看起来确是疲惫的很。

    只见她一转身,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成墨云伸手为她把被子掩好,在她轻柔的发梢上印上一个吻,出了门。

    锦灏就侯在外面。自从他们大婚之后,锦灏便不会进屋了,毕竟不一样了。

    “主子。”

    锦灏唤了一声,走在成墨云身侧。

    “刚才你去哪了?”成墨云问道。毕竟那么危急的关头,他们居然都不在,这是不合理的。

    “回主子。”锦灏自责道,“方才府台大人来了,我将他打发了。回来的时候前院失火了,将您设在那里的书房烧了。众人都在救火。”

    “那里面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成墨云捋了捋袖子上的金边,一脸的沉闷。

    “可是今天早上……”锦灏踌躇了片刻,见成墨云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方继续道,“王妃说要紧的书放在里面。所以……”

    “可拿出来了?”成墨云饶有兴致地踏出院门,往药房走去。

    锦灏跟上去,道,“救出几本,烧的有些残破了。”

    “什么书如此重要?”成墨云走近狭长的甬道,这个甬道常年不见阳光,阴冷的厉害。

    平日成墨云走到这里都会起鸡皮疙瘩,此时走过来,竟然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他蹙眉问锦灏,“怎么今日这里不冷?”

    “主子可是不舒服?”锦灏紧张地问,方才王妃在里面鼓捣,他没办法进去,看见成墨云精神抖擞地从屋里出来,他以为莨夏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法。这样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

    成墨云摇摇头,“没事,走吧。”

    这样锦灏才松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吗?

    两人走到药房,荒穹和荒川正在晒药。见成墨云进来,忙行礼,“殿下。”

    “本王觉得现在很舒服,可是很奇怪。特来请先生诊脉。”成墨云说出自己的顾虑。

    荒穹兄弟二人也是被成墨云的精神头吓了一跳,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可仔细一看,哪里像将脱之照,明明就是容光焕发。荒穹不明所以,打手请成墨云进屋里。

    自己则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去洗了个手。跟进屋去,请脉,“殿下,请伸出左手。”

    成墨云听话伸出手,荒穹应手而来的脉象有根有力,和缓从容。

    诊过脉,再综合他的望闻问诊,荒穹愣神片刻,“殿下,可否告知妙手回春之圣手现在何处?”

    “先生的意思是,本王好了?”成墨云理着袖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荒穹,他可是昨日才跟自己说,命数就是这一两天了。

    现在他又说圣手高人,成墨云不知如何解释,凝眸看了一眼锦灏。

    锦灏便道,“先生,主子从昨日开始便是王妃亲自照料。”

    莨夏?荒穹听到此话,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是王妃便不奇怪了。”

    成墨云被他说的有些晕,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殿下应该知道,王妃是天选之人,她的命运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荒穹讳莫如深。

    成墨云听着蹙眉,“请先生以后不要用这种话,试图把王妃禁锢。”

    “殿下。”荒穹蹙眉,“王妃的命格从师父算过以后就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

    成墨云眸光凌厉,“本王不允许她被这种俗事束缚住手脚。”

    “是。”在场三人异口同声。

    见此事已告一段落,成墨云想起莨夏的一脸疲惫,便道,“此事不必再说了,王妃似乎有些不适,待她睡醒,烦请先生请个平安脉。”

    “遵命。”荒鸿道。

    荒川见气氛有些尴尬,取出一包艾绒给锦灏,“这是王妃嘱咐的。”

    锦灏接过艾绒,揣进怀里。这么一个动作,他突然想起今日到府中的江六郎,便问他们可否知情。

    荒穹听那人唤作江六郎,立马应道,“你说的是那个风月楼包打听吗?”

    “应该是。”锦灏并不笃定。

    荒穹想了下道,“那人也是江南人士,听说与哥哥相依为命。去年他哥哥死了,有好些人还去帮过忙帮他们家料理后事。”

    “去年?”锦灏看了一眼成墨云,不由得蹙眉,“可是去年三月的事?”

    荒穹摸着喧子想了片刻,“记得那时候迎春花才开。”

    “那便是三月没错了。”锦灏说着,就见成墨云脸色微沉,问,“主子,您知道?”

    “应该是钱家的打手。”成墨云神色平静,他所关心的是莨夏在那件事之后为什么会变得不堪一击。

    成墨云阖眸思忖片刻,待他再睁开眼,他们三人还在说江六郎的事,他清了清嗓子。

    三人瞬间禁声。

    待他们都不说话了,成墨云目光扫过三人,问道,“云门你们熟吗?”

    “殿下是想打听王妃的事了吗?”荒穹不怀好意地一笑,这一点竟然与慕云别无二致。

    成墨云没有回他,平静无波地凝着他。

    荒穹一转话头,“云门,我们知道的与殿下知道的应该是一样的。都是可以打听到的。”

    成墨云忍俊不禁,这是荒鸿远去长安之后,他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荒穹。

    之前的生活似乎太压抑了,跟莨夏在一起久了,不光他变得不深沉了,就连府里的人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四个大男人相处融洽,突然,洛水从门外走了进来,被他们那么抬头一看,脸突然便红了,“见过殿下,先生们。”

    “有事吗?”锦灏问道。

    洛水摇头,又点点头,“我想问问江六郎的尸体怎么办?”

    成墨云信口道,“尸体先存着,莨夏醒了由她定夺。”

    说罢,起身就往出走,走到洛水跟前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锦灏听到成墨云这么说,微微一愣,目送那二人离开。

    成墨云走到甬道的时候,突然开口问洛水,“你可知道莨夏刚才做了什么呢?”

    “王妃……”莨夏迟疑一瞬,还是全盘托出,“王妃为您种了情蛊。当然,不是殿下想的那种会控制人的蛊,而是将生命共享。”

    “什么意思?”成墨云有点愣了。

    洛水继续道,“本来王妃打算为您渡一半的命,然而,江六郎坑了我们所有人,同时把王妃搞得走火入魔。”

    成墨云听得心如刀割,在他一个梦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莨夏九死一生,他不知道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依靠。

    成墨云浑身颤抖,此时,他突然觉得头顶的天前所未有的阴霾。

    洛水一直低着头走在甬道里,自说自话,她想了想继续道,“还好,昭瑜这次回去听说到一种同生蛊……”

    “同生蛊?”成墨云被这三个字惊得愣在当下,加快步伐往院里走去。

    洛水还没说什么是同生蛊,成墨云已紧张地加快步伐。

    洛水忙跟上去,却被成墨云撵去找昭瑜玩。

    成墨云心情沉重地走进屋里,轻轻撩起门帘,莨夏还睡着,一两只不长眼的蚊子在屋里闹。

    成墨云学着洛水平时熏艾的样子,却不想熏得屋子里全是浓烟,呛得他咳嗽不停。

    这种咳嗽和平时他虚弱的咳喘不一样,是那种真的被呛得声泪俱下。

    他边咳边笑,笑道最后,竟哭了起来。

    生而为人,他只被母后爱过,再就是这个傻丫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在听到洛水说那些的时候他的心被纠的快喘不过气来。

    他流着泪,瘫坐在卧房门口,像个孩子哭的伤心欲绝。

    他的命又何尝不是被人算定过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司星口中的紫薇星。同时也是令成帝忌惮的命格。

    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都在与人斗,一心仰望着九五之位。哪怕拖着残躯,也要与郁王一较高下。

    然而,现在他一切都好了,却突然没了要斗的念头。他只想守着她,终其一生,好好用她给的命。

    莨夏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赤脚跑出来,就见成墨云抱着腿在哭。

    她的心软了软,有些钝痛。蹲下来,从背后抱住他。

    成墨云被她一抱,身子一怔,哭的更伤心欲绝了。

    莨夏默默抱着他,成墨云撕心裂肺地哭了片刻,一扭头,就见莨夏光脚蹲在地上。

    站起来,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红着眼睛道,“不穿鞋那么好吗?”

    “我……”莨夏不想说出来自己是担心他,感觉好像低他一头一般。只是嘟嘴表示不满。

    成墨云便被她逗笑了,将她放回床上,自己顺势躺在她旁边,“九儿喜欢什么地方?”

    莨夏几乎脱口而出,“晋阳。”因为有你。

    她没有将那半句话讲出来。她是在意那句后悔的,到现在那两个字都深深烙在她的心里。若非她爱的失去理智,爱的不发自拔,她断然不会接受现在的成墨云。

    成墨云不知她的心事,笑道,“晋阳的夏天的确舒服,可是冬天会很冷。”

    “哦,对啊!”莨夏一听会很冷,越过他顺手取过小几上的纸,舔饱墨,写了一个字,炭。

    “你这是?”成墨云看那歪歪扭扭的一个炭字,不知何意。

    “冬天炭就贵了,我们早点备着。我在朱家现在还养了一百多张嘴,不能冻死也不能饿死啊。”莨夏边解释,边在纸上写了年货中必要的一些吃喝。

    成墨云笑她,“持家有道,我真是赚到了。”

    莨夏睨他一眼,赌气道,“那你还后悔,唔……”

    还没将娶我说出口,已被他强占了唇,只觉得悠悠兰花在鼻息间绽放。

    莨夏睁大眼睛,茫然无措,心里竟没有丝毫想法,只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成墨云蜻蜓点水一般将唇移开,一睁眼,就见她愣着盯着自己。

    成墨云被她盯得吓了一跳,有些尴尬道,“怎,怎么了?”

    莨夏摇摇头,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殿下很喜欢用强啊!”

    虽然在质疑,却笑的明媚晴朗。

    成墨云接过她发呆时就一直紧紧攥着的笔和纸,放在小几上,回过身来帮她拉过被子盖上,“睡醒了我们去买炭。”

    莨夏被他深情款款地话说的头脑发热,恨不得一把将他抱住猛亲他一口,说我愿意。哪怕你真的后悔了,只要我无悔,够了!

    成墨云被莨夏凝着他深情款款的目光刺痛,她的爱热切而深沉,压在他心头,犹如巨石。

    莨夏将头微微转过去,笑过之后,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成墨云凝着她纤瘦的背,想说一些讨喜的情话都说不出来。

    他默默发誓。这一生,他只为莨夏而活。

    是夜,成墨云没有搬去竹园睡,陪莨夏吃过晚饭,便回了屋里。

    莨夏找彧凌聊关于人事上的安排,并叮嘱他督促大家练功,过些时日她要探探他们的底子。

    莨夏将这些事交代完,就觉得累了,碧血天蚕蛊没有办法封印,还在体内肆虐,好在九转灵胎以作为契藏在成墨云身上。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里,成墨云正在书房看书,此时应当就是岁月静好。

    她微微一笑,进了书房,有气无力地道,“殿下。”

    成墨云从书里抬起头来,莨夏就站在灯火阑珊之处,他望着她,深情款款,莨夏亦笑着,问他一声,“我们早些歇息可好?”

    成墨云笑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莨夏讶异于他突然变了个人。之前的迂腐气此时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的温柔顺从,深情款款。

    成墨云恍惚间见她蹙眉,忙收拾好桌面,走过去,将她抱到床上,“九儿可是想我了?”

    这么露骨的话被他说的格外诚恳,莨夏轻咬薄唇摇头,“我只是困了。”

    “洗澡吗?”成墨云笑着伸手点一下她娇俏的鼻子。

    “洗。”莨夏点头如捣蒜。

    正说着,洛水就敲门,“殿下,送水。”

    “进来。”成墨云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莨夏懒懒地躺在床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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