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夏回到院里,洛水还在裁衣裳,一把剪刀舞的跟杀人魔一般。

    “洛水。”莨夏走到她跟前,随手翻了翻已经裁好的衣裳。洛水放下手中剪刀,与莨夏道,“小姐,这一件我裁的是褙子,要加一边绣饰吗?我去寻。”

    “不用加,素淡点挺好。”莨夏道。

    洛水放下手中的衣料,莫名有些哀愁,“小姐,我觉得自己名字不好。”

    “哪不好了?”莨夏凝着她,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洛水凄然一笑,“水,我爹从开始便将我视作无物。”

    莨夏微蹙眉心,拉住她的手走进书房,在书案前磨起墨来,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是为大成只道。看似平常,可见伯父用心良苦。三师兄中,政者,诸侯力政。施者,予也。唯独你,以之上善若水。”

    莨夏边说,边将三字书于纸上,“不要有所顾忌。虽然不知北门派是何门派,‘纵横’二字可能表达?”

    “也许吧。”洛水若有所思,天降大任于斯吗?阖眸深思片刻,她睁开眼,“小姐,方才思绪混乱,竟忘了重要的事。”

    “什么事?”莨夏好奇地拖住腮眼睛忽闪忽闪凝着她。

    “小姐,你别这样。”洛水被看的面红耳赤,“我是想问,您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吐血?”

    “对呀。我也奇怪。”莨夏想了想,碧血天蚕蛊没有异动,而与她有关联的就只有在常贵身上的九转灵胎了。

    常贵走了也有些时日了,不会是出事了吧?莨夏想到此处,心事便重了许多。若常贵出了事,那么……

    莨夏不敢想象,她的手下现在还是一盘散沙。成墨云呢?他准备好了吗?

    这样的想法接踵而至,莨夏惊得一身冷汗。彧凌的戏也不知排的怎么样了,明日能不能按时出演呢?

    昙府

    月黑风高,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滚滚奔雷而至。

    昙府前院的大堂里,昙老爷将茶杯撞在桌上捣的“咚咚”直响,“师爷,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爷,收敛锋芒吧。”师爷躬身道,“以晋王的脾性,我们早日偃旗息鼓,他会放过我们的。”

    “哼,那不是成了丧家之犬了吗?”昙老爷瞪他一眼,“既然已经站出来与他为敌,就不能轻易退缩。”

    师爷躬身应了一句,“是。”

    昙老爷冷哼一声,“你就会应承。说点实际的。本来万无一失的流言现在风向一转,人们都去扒那个小倌去了。”

    师爷低头蹙眉,昙老爷是想把墨筑的过去都扒出来啊,那是万万不行的。他沉默片刻,道,“老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留一线?再留就被晋王掐醉咙了。必须先发制人了。”昙老爷重重敲了一下桌子,压低声喉道,“再不抓住他的死穴,我们都会死。”

    随着昙老爷这句话,一道闪电劈开暗夜,狰狞可怖。随之而来的滚滚闷雷带来了夏日久违的一场暴雨。

    “是。”师爷被突然而至的暴雨打断思绪,他侧目望了一眼门外瞬间湿成一片的地面点点头,“这样老爷,我们不用出手,梁家自然会动。静观其变,到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怎么说?”昙老爷激动的站起来,能借刀杀人那是最好不过。

    师爷抬头,一道闪电照亮房间,那光影下昙老爷的面目狰狞而贪慕,他随着那一闪即逝的闪电迅速低下头去,蹙眉道,“梁家不会容忍晋王不忠。所以,用不了两天,梁家便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内斗。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斗得如火如荼之时,我们在其中添一把火,让那仇将他们两家烧尽。”

    “什么火?你有把握?”昙老爷眼珠子发光,像一只潜伏在安夜里的猫,他盯着师爷,“快说。”

    师爷附耳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昙老爷便大笑起来,“好,这件事干的漂亮。你下去吧。”

    师爷点点头,“老爷,属下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

    他独自走上走了几年的游廊,暗夜吞噬了良知。瓢泼大雨冲刷着台阶,冲刷着他蒙昧的心,他缓缓走出游廊,走出昙府。

    大雨冲刷着晋阳城,仿佛这么冲刷一夜,一切都可以焕然一新。所有肮脏的勾当便会荡然无存。

    他仰面凝望暴雨,狂笑三声,“天意。”疯癫地奔向未知之境。

    ——

    一夜的雨,莨夏惴惴不安,一夜辗转。直到天明雨歇,才睡了一个时辰。

    成墨云在竹园留宿,雨停了便出门了。

    成琳云起床后又是一顿发脾气,怨睡的床硬,扭了脖子,又怨丫鬟们伺候的不好,弄疼了她的头发。

    莨夏在正殿里坐着,就听到偏殿的斥责之声。洛水听不下去便道,“我去伺候。”

    “不准去。”莨夏放下手中茶杯,招手唤门口的丫鬟进来,“去药房请荒鸿先生来。”

    小丫鬟手脚利索,应声便跑的没了影儿。洛水看着小丫鬟消失的身影笑道,“小姐,去年我也是那样。”

    “不,你从来都稳重。”莨夏站起身来,扶住洛水伸来的手,“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去就不要去。”

    洛水摇摇头,“小姐,我没事。”

    “没事就好。”莨夏拍拍她的手,“千万别勉强自己。”

    洛水笑道,“小姐不是昨夜才与我说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既然不争,那么一切都让他过去吧。”

    莨夏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此时的天空一尘不染,云淡而风清。

    她走出正殿,往偏殿走去。

    偏殿的门敞开着,洛水伸手将竹帘打起,莨夏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琳云。”

    人未到,声先至。成琳云听到莨夏一声唤,扭头去看款款走进来的莨夏,“嫂子,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不忘将眼前的小丫鬟踹开,蹙眉道,“别碍我的事。”

    莨夏对此视而不见,只吩咐丫鬟,“你们退下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莨夏还站在原地。

    成琳云便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迹,“嫂子,你这是给下人们做主呢。”

    “我是在为她们做主。”莨夏毫不避讳与成琳云发生正面冲突,“琳云,她们是我府里的人,怎么?我护着不对吗?”

    “你就不怕四哥回来吗?”成琳云不屑一顾地笑着,“叫你一声四嫂是抬举你。直呼你莨夏又何妨?”

    “无妨。”莨夏面上风轻云淡,似乎毫不在意她的鄙薄,“不管你唤不唤,我都是晋王明媒正娶的晋王妃。”

    “人要活的有自知之明。”成琳云不甘示弱抖落抖落身上的衣裳,“莨夏,你还真享受深闺怨妇这个词啊。”

    莨夏微微勾唇,“一大早不要妄动肝火了。洛水,为公主沏茶。”

    洛水走上前,将茶沏了一道,将昨日精心挑选的琉璃玉樽洗净。

    成琳云瞟了一眼动手干活的洛水,“莨夏,有这么会干活儿,藏着掖着不舍的给我用啊?”

    “她是我姐姐。”莨夏说着,上前端起琉璃玉樽到成琳云面前,“喝点茶消消火气。”

    成琳云冷笑着接过琉璃玉樽,“莨夏,这东西还不错,没想到四哥做事还挺顾及脸面。”

    “王爷自然是顾及脸面的。”莨夏笑着接过洛水递上的白瓷碗看了看其中澄澈明亮的茶汤,轻抿一口,端在手里,“公主,早膳用什么?我去准备。”

    成琳云身子向后靠在妆台上,抿一口茶,蹙眉,“简单点,翡翠鲜虾包,时蔬鸡蓉粥。”

    莨夏扯唇,“好,我去准备。”转身往外走去。

    竹帘掀开,莨夏从偏殿出来,只见荒鸿捏着拳头站在门外。

    “怎么不进去?”莨夏勾唇凝着荒鸿。

    荒鸿凄然一笑,指了指屋里,“她只是脾气坏,心地还善良的。”

    莨夏点点头,我去准备早饭。

    说着,便往大厨房走去。

    荒鸿目送二人离开,一转身,成琳云从屋里出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季渊,你去哪了?我一早都没看见你。”

    “跟师兄们住在药房。”荒鸿伸手将她扣着自己脖子的手拿下来,“在别人府中做客,当收敛收敛你的脾气。”

    “哎……”成琳云悠悠叹了口气,“谁让你不早点过来的。你看他们把我的腰勒的。”

    说话间就要宽衣解带。

    荒鸿冷声道,“琳云。”

    成琳云这才吐了吐舌头住了嘴,随即又笑着道,“我让莨夏去准备翡翠鲜虾包子去了。”

    荒鸿蹙眉,当先进了偏殿。“晋阳地处北境,不似长安,有河虾食用。你这么刁难自己的嫂子,合适吗?”

    “我刁难她?”成琳云跟进屋里,本来心情大好,被荒鸿一问,脾气上来,“怎么?怜香惜玉了?”

    “胡言。”荒鸿见与她说不出长短,转身往外走去。

    成琳云气的直跺脚,追着拉住他,“别走,我不吃虾就是了。”

    荒鸿心生反感,紧了紧拳头,又松开,平心静气道,“去厨房。”

    “我不去。”成琳云公主脾气上来,“我是去厨房的人吗?”

    荒鸿略一勾唇,洛水在厨房里烧火的样子跃然眼前,他转身看着成琳云,语气生硬道,“做我的妻子,就要每日洗手作羹汤。”

    “可我是……”成琳云嘟着嘴看着荒鸿,发现示弱也不管用了才低低道,“去就去么!”

    ——

    成琳云妞妞捏捏进了厨房,莨夏正在和面,洛水边烧火边笑,“小姐,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做饭了?”

    “半年了吧?”莨夏想了想,蓦然道,“那时候姌鸢会在耳朵跟前叽叽喳喳的说些没人会关心的事。”

    洛水笑着回头看莨夏,这一眼,就看见成琳云和荒鸿站在厨房门口。

    洛水的笑容一僵,站起来给成琳云行礼,“公主。”

    “起来吧。我来看看你们做饭。”成琳云别扭地走到莨夏跟前,看着她揉面,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回头看看荒鸿,就见他努嘴让自己继续看莨夏怎么做饭。

    成琳云回过头来,跟莨夏套近乎,“嫂子。”

    莨夏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理会她,成琳云何其身份,要不是荒鸿,她断然不会屈就。

    被她一唤,莨夏才回头看她,“你想学吗?”

    “想。”成琳云点点头。

    莨夏从面里把手伸出来,撤到一边,“把面都揉在一起。”

    成琳云看着面盆里的碎面,头皮都炸了,“这么多碎面啊?”

    “揉吧。这是做饭的第一步。”莨夏到水盆跟前把粘有面的手洗干净,站到成琳云跟前,“别看了,揉面吧。”

    成琳云一脸为难,“这怎么弄?”

    “怎么弄也行。揉到一起就好。”莨夏颇有耐心地站在她跟前,双手环抱在胸前,“别看了,揉。”

    洛水往灶台下添了些柴,火烧的正旺,扑面的热浪。她看着火光升起,蓬勃向上。不由得笑了笑,从里面拨出几颗鸡蛋,“王妃,鸡蛋熟了。”

    荒鸿一看那柴火焖出来的鸡蛋便开心的道,“给我一个。”

    洛水拨出鸡蛋来装进盘子里端上前,“公子请用。”

    成琳云见荒鸿喜欢,屁颠屁颠跑过去,全然不顾手上的面絮,“我也要。”

    “不过是个鸡蛋。”荒鸿接过盘子伸手摸了摸滚烫的外皮,“你去揉面,揉好了我把鸡蛋剥与你吃。”

    成琳云甜甜一笑,便去揉面,莨夏抬头看一眼荒鸿,全然没有半分将洛水放在心上的意思。好似年前种种都是过往。

    莨夏不觉间鼻尖一酸,男人果然是世间最薄情的所在,她蓦然勾唇,垂下目去,可怜女子生在世间浮沉皆是为了情爱。注定会被辜负……

    洛水出了厨房。莨夏不能留成琳云一人在这里,故而没有跟出去。

    一顿饭做到快到晌午,成琳云被火吓得又哭又叫,又要人哄,莨夏索性也不管她了,随便她玩闹。只将几个疱工唤来厨房看着。

    还没等来疱工,洛水就急急忙忙进来,唤她一声,“王妃。”

    莨夏见她神色匆忙,便随她出门来,问道,“何事惊慌?”

    “出事了。”洛水一出门便在莨夏身边附耳低语,“彧凌一众人在街市之上表演戏耍,被恶霸砸打欺负了。”

    “不碍事。”莨夏道。

    “可是,他们已经大打出手了。”洛水难为地看了一眼莨夏。

    莨夏不以为然,“我之前已经嘱咐过彧凌了,可以动手。”

    “只怕……”洛水才说出这二字,只见锦灏从门外走来,“王妃,王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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