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凤吟宫

    皇后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凝眸望着眼前那一标志美人儿。

    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姿容焕发,眼角不见丝毫皱纹。

    “给母后请安。”那娇俏的女子温婉贤淑,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颔首低眉间,笑的落落大方。

    皇后安如意徐徐坐起来,指了指近处的椅子,“郁王妃今日怎么有空进宫了?”

    “回母后,是岐莺不懂礼数。才许久未进宫。”霍岐莺款款走到椅子前坐下。

    安如意目光中闪过一丝鄙夷,凝眸看了一眼边上立着的下人,端起茶盏笑道,“说的那么生分,让下人听了以为本宫苛待小辈。”

    “母后。”霍岐莺微微勾唇,“今日带来几种小点给母后品尝。”

    霍岐莺才坐下又站起来去捧食盒,将里面的小点一一拿出来放在安如意眼前,“请母后品鉴。”

    安如意打眼扫过那一盘盘精致的点心,低头依旧抿一口手里的茶,“我牙口不好,亏你记得。”

    霍岐莺捧一颗在碟子里,“母后请。”

    安如意伸手拿起来尝一口,“不错,这手艺有贤妃的真传。”

    霍岐莺牵强一勾唇,“母后谬赞了。岐莺手艺不及母妃万分之一。”

    “你谦虚了。”安如意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笑道,“有心即可。”

    霍岐莺矮下身子应过,“是。”

    接过一块姑姑递来的糕点,恭敬道,“谢母后。”

    安如意只管饮茶,这几日觉得口干舌燥,总觉得是夏日的缘故,可茶饮了许多,竟不见好转。

    霍岐莺偷眼瞧着,自打她进屋,钰妧姑姑已为她添了两回茶了。她将此事暗暗记下,笑道,“母后,快晌午了,岐莺先出宫为殿下安置,改明儿再来请安。”

    “你有心了。”安如意笑的和蔼可亲。

    霍岐莺跪安,便带着贴身侍女出了凤吟宫,转头往贤妃宫里走去。

    钰妧将霍岐莺送出宫门,转回身来,见安如意还端着茶杯,便问,“娘娘,宣太医来瞧瞧吧。”

    安如意拂袖道,“将这些点心撤了吧。”

    钰妧沉了口气,对侍女们指示一番,亲自上前来在安如意面前,“娘娘,宣太医吧。”

    “消渴之症,本宫都知道,何故宣太医来。”安如意睨她一眼,待侍女们都退下才道,“眼下时局你看不明白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前面那主儿注意到又寻墨云的由头。”

    “可是娘娘。”钰妧眉头凝起,“晋王殿下在封地呆了几年了,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进京的。”安如意放下茶杯,目光投向殿外,“常贵也该回来了吧?”

    “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钰妧说着,为安如意添了茶,“娘娘,这饮食上您看……”

    “不用招摇,按平日习惯来便可。”安如意直起身子站起来,“陪本宫去花园走走。”

    ——

    勤政殿

    “废物。”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令在场官员集体跪了下去,唯独一身紫金蟒袍的男子低头站在原地。脚上蹬一双绣穿云蟒纹织锦靴,蟒口里衔一颗不大不小的紫珍珠,腰系玉带,三块美玉皆是通体透亮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云纹浮雕正好掐在腰身之上。从玉带上垂下的银鱼袋悬在腿侧,身份昭然若揭。

    龙案之后的帝王居高临下俯视群臣,末了,沉声道,“郁王,你有何看法。”

    此男子玉树临风气质超凡,有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势有内而外,搭手行礼,“回陛下。既然此事出在晋地,那么,找一个对晋地熟悉的人去调查才不失公允。”

    帝王面无表情直视成郁云,“可有人选?”

    成郁云依旧打礼回话,“臣以为,为不失公允,调任长安不久的卿世勋卿大人最为合适。”

    殿上讨论之事出自晋地,年前的旱情造成部分地区民怨四起,更有甚者落草为寇,当地民不聊生。百姓群起反抗,造成动乱。

    弹劾晋王的折子摞满勤政殿,成帝不得已宣众人来此。

    成郁云此计尚可。

    随之便有人附和,“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这样的话听过,成帝便道,“宣卿世勋觐见。”

    “臣以为不可。”

    此时,在大殿最末端传来一声反对。

    众人朝后看去,就见一瘦瘦小小的老头从末尾走出来,“臣以为,卿大人固然是不二人选,可卿大人守孝在身,陛下前日才准了他回乡守孝,临时调去晋地办案,南辕北辙,岂不是……”

    “封阳,你……”帝王被他一句话气的够呛,谏臣中数他不知天高地厚,说话向来不看眼色。

    成帝以仁孝治天下,先帝留下的谏臣法度保留至今,而谏臣之中,挨着七十多岁还活的活蹦乱跳的封阳便是添堵利器。每每在重要决策之时总能说出些让他不得不低头的话来。

    成帝压下火气,恢复平静,问他,“你说,谁去合适?”

    小老儿说话不怕得罪人,个头小小,声音也不算高,却咬字清晰,“微臣以为,用荒鸿最为合适。”

    “荒鸿?”

    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为何是荒鸿?那个殿试未参加的小毛头。听说他与公主混的熟,莫非这小老儿被荒鸿灌了迷魂汤?

    “封阳,朕看你是真的老了。”成帝似笑非笑地道。

    成郁云马上接话道,“回陛下,荒鸿未参加殿试,尚无入朝为官的资格,派遣此人去晋地怕是不妥。”

    在成郁云看来,荒鸿早已是弃子一枚,这时候万一用起来,定然不趁手。

    封阳不紧不慢笑道,“王爷是忘了吗?荒鸿是陛下钦点的驸马,暂无任职罢了。去晋地查清寇匪之事在合适不过。”

    成帝看了看封阳,荒鸿这枚子此时用也不失为一步好棋,便道,“封爱卿言之有理。翰林院即刻拟旨,封荒鸿一个督察使,出任晋地查清晋地民乱一事。”

    成帝此言一出板上钉钉。

    成郁云暗暗咬牙,本想着这一局扳倒晋王,若用卿世勋,那人毕竟与霍相是儿女亲家,办事总会顾及。被封阳说的换成荒鸿。

    那人年轻气盛且性格孤傲,虽然之前与霍相走的颇近,时隔几月,又攀上的成琳云。那种趋炎附势之辈,只怕是不会念着当初与霍相的交情了。

    成郁云抬眸与霍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霍相担忧也正是如此,二人心照不宣。

    待朝会散去,二人聚首说起此事,皆叹不妙。

    当晚,霍相找来青云菁让她给卿世勋休修书一封,一来,问候父亲此行何处,二来,嘱咐卿世勋修书给荒鸿,让他关照晋地的事。

    这事辗转几处,霍相也只知这一再辗转,书信到了荒鸿手中,怕是事都办完了。可此时也只能这样了。

    晋王是他们的心头刺,拔不掉真的瘙痒难耐。

    ——

    晋阳城晋王府

    成墨云才与莨夏回到院里,便收到荒鸿的书信,信中言词凿凿说一出晋阳,多处匪患,万望关注。

    成墨云倍感好奇,秋税一事尚未办妥,为何突然出现匪患,而他自己却到如今才知晓,此时定有隐情。

    莨夏就在旁侧,看的清楚。这事一波算计,不知来自于谁,但不管是谁,他都死定了。

    莨夏看完信件,欢快地往书案后面一站,摇头晃脑地拿起笔舔饱墨,在纸上画了一头猪,美滋滋地拿着那张纸唤,“洛水,进来。”

    洛水端着热茶进屋,“王爷,王妃,有何吩咐?”

    “给你,照我这样式做出来,我有用。”莨夏甩一甩手中的纸张。

    洛水接过去看了半天,左右翻了几回才看明白,“王妃这是想拿肉馅儿做饺子?”

    “肉脯啊!”莨夏白她一眼,“你不懂,去杀几头猪,搭几个简易炉子,我寻思到一种好吃的。快去。”

    洛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几头猪,一头都要一百斤左右,这几百斤猪肉放在那里可是许久吃不完的。何况猪肉有腥臭味,大历人都觉得猪肉是下等吃食,不爱用的。

    莨夏上去推搡她,“快去准备。还有,府里的几十个厨子让他们把各自的刀磨好。再在城里征集厨子,能剁肉馅即刻,工钱一天一两银,全集中到后厨,家丁也都要集中起来,我有事宣布。”

    洛水听着好奇,此时锦灏在外面也觉得奇怪。就听晋王唤了他一句,“锦灏,去帮洛水。”

    二人满心狐疑出了门,莨夏又坐在椅子上发呆。

    末了,拉起成墨云就往外走。

    “怎么了?”成墨云紧握一下莨夏的手,“说来与我听听。”

    “我刚才都看见了。”莨夏拽着他往外走,“不是有很多人落草为寇吗?解决了吃食,谁还落草。”

    成墨云勾唇,将她拉住,“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

    “反正总要解决吃的问题才能想别的。”莨夏扭头与他解释,“不管怎么样,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成墨云笑,“是。按你说的来。我去忙一下,可愿陪我?”

    “好。”莨夏爽快地答应,这才想起,他本就是很忙的。若不是这几日的事将她卷入漩涡,怕是成墨云也没时间来与她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就这么几日下来,他们的感情依旧,然而,在潜移默化中,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似以前那么牢不可破了。

    莨夏看着成墨云的背影。以后的日子,她都是要陪着他经历风雨的。他既然要自己陪,那便是将自己当做一家人了。

    对,一家人。或许从他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放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刻,她已经在他心里了。而莨夏那时却不那么深刻的明白。

    此时,莨夏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并肩作战。

    成墨云坐在书案后面,看了一眼莨夏心爱的歙砚,拿起毛笔。

    莨夏开始研磨,“要给季渊回信吗?”

    “对。”成墨云思忖片刻,“我看,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派人来过问此事。”

    成墨云眉头蹙起,继续道,“看来,他们这回是下定决心置我于死地了。”

    莨夏伸手将他的手握了握,“我陪你。”

    成墨云回握她的手,“这么大的事我去周边督促秋税都没有一点风声。却被四处游走的季渊的到消息。可见,这事是只针对瞒着我的,里面一定有文章。”

    “不管有什么,明儿我就让彧凌去历练。”莨夏看着手下浓墨渐染,想了想自言自语,“兵来将挡。”

    “九儿不要为此忧心,无事。”成墨云一转愁态云淡风轻。

    莨夏微微勾唇,“自然是无事的。”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莨夏竟将此话说的笃定非常。

    “这些时日江湖上平静的很呢。”莨夏没来由言语了一声。可不是么,这都多久没有人来折腾她了。

    成墨云执笔舔饱墨,给荒鸿回了一封信,莨夏也不好奇,待将墨研的差不多了,便坐在一边想她的计划。

    她计划把肉做声肉脯。本来想着晾晒,可是考虑到时间不够,她只能将肉剁碎来处理,以减少烹饪时间。简易的火炉搭好将肉烤制出来,这样有利于保存,干燥过得肉又不会太重,能充饥又便于携带。

    简单的规划完成,成墨云的信也写完了。唤莨夏一声道,“九儿,在想什么?”

    “没事。”莨夏习惯性的敷衍一句,自顾自又开始跟自己较真。

    这么一较真儿便迫不及待起身往外走去。

    成墨云就喜欢莨夏思考起来不顾一切的样子。她走了,自己便将信揣起来跟着她往后厨走去。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他与莨夏两人却总是出现在厨房。还得疱工都很是紧张。

    莨夏走进后厨所在的院子,只见疱工们都在磨刀,那磨刀霍霍的样子,莨夏看着都热血沸腾。

    成墨云打她身后进了厨房,唤一句,“锦灏。”

    锦灏忙放下手中的火炉图纸过来,“主子,有何吩咐?”

    成墨云拉出信交给锦灏,“这封信送给季渊。明儿王妃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

    “好。”锦灏应下,拿着信出去。

    成墨云则跟上莨夏进了后厨。

    就见莨夏正在问大厨,“就按我说的那样做肉可行吗?”

    “恕小人直言,小人没那么做过,不过可以一试。”那大厨回答诚恳。

    莨夏却陷入沉思……

    成败就在明日。几头猪的猪肉若是做不成肉脯,莨夏的罪过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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