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夏全神贯注在战场上,直奔那贼人的大本营,完全不顾及周遭喊杀嚎叫之声。

    当然,她也根本没有听到城楼之上成墨云近乎声嘶力竭的吼叫。和荒鸿拉着他费尽气力的咆哮。

    人生瞬息万变,什么样的际遇便会造就什么样的人。莨夏是从来都身先士卒的,所以,她堪称将才却绝不是王者。她深知自己终将成为成墨云手上最厉的兵刃,同时也清楚,不登九五,他们终将没有一席安枕。

    成墨云是何人?晋阳城中怕也只有他自己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莨夏迅速往那一小波人跟前移动,不多时,便有人出现在她身后,不是旁人,正是锦灏。

    这会子她才想起成墨云,往城楼上看了一眼,刀剑在一瞬间劈砍而下,虽然都是没经过训练的庄稼汉,可个个都是有一膀子力气的好手,一榔头下来,莨夏回首间躲闪不及。

    眼看榔头就要落下,锦灏伸手拉住她空甩出的追云扣,就势将她拉的腾到空中。

    莨夏在空中转了一圈,心思放回到战场上。方才她不单没看见成墨云还差点身首异处,想着都心悬。

    以一敌百她是不行,直捣黄龙却还有三分胜算。

    这般想着,耳边一声,“小心。”

    身子已被追云扣拉着拽飞出去。

    是她太不小心。定睛一看,方才她在的地方已戳出数十种兵刃。才定心神又分了心去,这么一来,莨夏手心瞬间腾起一股冷汗,脚下飞旋,落地之时踢翻近前二人,扯起锦灏扔开的追云扣直奔那军师而去。

    那几个守着一直未动的可是厉害,一亮兵刃,皆是五尺长剑。剑指莨夏而出,毫不商议对着莨夏命门而来。

    莨夏握紧追云扣,沉了一口气,今日便是她的试炼,若这几个人都干不过,以后便不要再拖他后腿了。

    莨夏眼中闪过狠厉,甩出追云扣,当下缠住一人脖子,弹腿腾起,将冲上前几人的剑踢飞。

    那壮汉岂是好惹,剑飞了,人还在,化掌为拳,赤膊上阵。

    莨夏蹙眉手下用力,将追云扣猛力甩出,直将缠在扣上的人甩到同伴身上。

    这时,追云扣脱出,有没有被砸到的几人,猛然冲了上来。

    莨夏猛甩追云扣,扣尖上绽出莲花,一瞬间将那人扑通乱跳的心掏了出来。

    这一瞬间,莨夏心神俱颤,手下一颤,她第二次看见这样的状况出现,依旧无法自拔,喘息之际,胸前猛然被踹了一脚。

    一口淤血喷出,莨夏倒飞出老远,跪倒在地。

    那些壮汉尝到甜头紧追不休,莨夏堪堪躲过接连而来的两拳。求生之际,手中追云扣猛然一挥,那心顿时甩飞,砸在一壮汉脸上。

    然而这样并不能回转劣势。

    莨夏接招勉强躲过几拳,后心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脚印。

    莨夏即将脱力,许久未有任何活动征兆的碧血天蚕蛊瞬间自血脉之间流动。

    莨夏不过勉强应战,怎能让它这般肆虐。由着它乱撞,身上不觉又挨了几拳。

    锦灏被一拨人拖住,一时间无暇分心,只想着速战速决,将眼前这一拨人解决,才能分心去照看王妃。

    莨夏眼前恍惚,这般感受让她无力招架,痛苦万分。

    这强悍无比的力量怎么对她来说就那么毒呢?

    她强忍着体内的肆虐,身上落下的拳脚已经近乎麻木。

    真是应了娘亲那句话,挨打练精神。

    好在碧血天蚕蛊不多时便消停下来,莨夏只觉得此时比开始打时更有气力。

    这一时间的感觉让她受宠若惊,方才的疲惫几乎一扫而光。

    壮汉们觉得马上就要将此人打死。可不知怎的,那人打不死一般,甚至抬起头来带出一抹邪肆的笑。

    壮汉们手下那顾得上迟疑。看到她重新扯起追云扣,那身声音追命般紧随其后。

    莨夏扯起唇角,登然站了起来,手中追云扣一甩,那扣子瞬间结成硬的,闪着寒光,如七尺七长的滚一般。

    莨夏自是没用过棍的,凭着一只手拿着,随后两手握紧,一顿乱挥,竟也扫的躺下几个。

    其余的也吃了痛,嚎叫起来。可想那追云扣本就是纯钢挂扣在一起的九节鞭,外加了一道追魂夺命的魂锁。抽在人身上还能不痛?

    锦灏此时抽出身来,要帮她。

    莨夏见锦灏奔来,此时尚有余力,冲锦灏指着跑走了的那个人道,“要活的。”

    待锦灏将那人提着抓回来,彧凌和彧吟已将那头子抓住,押在高处,“都住手。”

    莨夏方才吩咐锦灏去追那人的时候,这几个壮汉便要追,早已无心恋战。几下便打的不辨西东。

    待他们凯旋,莨夏回眸看城楼之上,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晋王。

    只听城门一动,就见晋王站在城门之内,冷眼凝着一众犯首,冷厉果决闪过眼角眉梢,“传话,杀无赦!”

    荒鸿一愣,再看莨夏一身狼狈已全然知晓。

    荒鸿往前走了几步,莨夏正好走过来,打趣他道,“凯旋了,怎么那般表情?”

    荒鸿伸手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低声与莨夏道,“要杀。”

    “那便杀吧。”莨夏这一句是摧动内力说的,声音虽不高,却灌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说着,走到成墨云跟前,明知故问,“怎么了?”

    成墨云第一回冷眼看了一眼莨夏,“想知道?”

    莨夏乖巧地摇摇头,她才不会这会儿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乖乖走进城门,找一匹马跨上便往梁将军府跑。

    惹怒成墨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是回外婆那躲躲吧。这王府待着怕是会真的吵一架了。

    走进梁将军府后院儿,还没走到老太太院里,就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院里。

    那丫鬟看着眼生,莨夏没多想便跟了进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丫鬟在里面哭,“老太太,您就放了我们爷吧!”

    “管什么?”老太太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孽障,他还真有脸回来。”

    莨夏听得云里雾里,便抬步进屋,“外婆,忙着呢?”

    老太太见她进屋毫不惊讶,“不忙,你过来坐。”

    莨夏坐在老太太旁边。舒娘即刻端上一杯茶,低头奉茶问道,“王妃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莨夏对舒娘挤挤眼睛,附耳与她,“再不来躲躲就要吵架了。”

    “你倒聪明。”老太太毫无预兆地插进一句来,莨夏嘿嘿傻笑,“有这么聪明的外婆,多少得跟着聪明些吧!”

    那丫鬟一听话音,知道是王妃来了,忙磕头求告,“王妃,请王妃救我家爷。”

    莨夏奇怪,这府里的爷们儿都去打仗了,哪还有什么爷,便笑道,“什么爷啊?”

    与此同时,老太太高声呵斥一句,“拉下去,看不见冲撞了王妃吗?”

    不用舒娘动手,自然有人上来将她拖走。

    舒娘继续与莨夏聊天,“王妃,这一身狼狈是怎么了?不会是……”

    莨夏嗤她一句,“舒姨,就那么盼着我们打架啊?暴民,今天暴动,我去了。”

    “鲁莽。”老太太悠悠一句,“身先士卒是你该干的事吗?”

    “运筹帷幄不敌,自然要一马当先了。”莨夏理所应当地碡去。

    老太太便对舒娘道,“这要是都能惯着不吵,那晋王成圣人了。”

    “他就是圣人。”莨夏不服气。

    老太太笑道,“是圣人就不吵架了。”

    莨夏才说了怕吵架,这会儿断然没有反口的机会,便嘟嘴找舒娘换个话题,“舒姨,我饿了,想吃您做的枣泥香馍。”

    “这会儿哪有馍?粮都送战场了。”老太太嗔她一句,“惯会指示你舒姨的。要吃回你家吃去。”

    莨夏支起脑袋叹了口气,“我那连肉末都没有,我们家那位爷之前就留了五日的粮,这都挺了多少日子了?”

    “说的你那么可怜。”老太太睨她,“舒娘去端些吃的来。我这小祖宗都要饿死了。”

    舒娘笑道,“好,等着,这就来。”

    说着,舒娘笑着下去,端上来一盘玉米面窝窝头,红枣透过玉米面皮看着格外诱人。

    “这是新做的,还热着,趁热吃。”舒娘招呼莨夏道。

    莨夏方才见舒娘去拿吃的已洗过手,直接伸手拿起一个便往嘴里塞,边吃边问,“那丫鬟是哪个院里的?没见过啊!”

    “你管她作甚?”老太太不悦。

    莨夏悠悠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得给我们家那位爷广积阴德。”

    老太太笑,“张口闭口都是你那位爷,可见你挑了他的马蜂窝了。”

    莨夏咂嘴,“没办法,我跳下城墙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您想啊!我的人都要被砍死了,我得救啊!”

    “不成大器。”老太太苦笑,“你太仁善了。”

    “仁善并非坏事。”莨夏将最后一口窝窝头塞进嘴里,灌了两口茶水,起身道,“我去偏院儿看看鸢儿,许久未见了。也不知大表哥回来了没。”

    之前狐由羡说过的,八月是重要月份,四个月,旁人都坐胎坐稳了,她这却与旁人不同,反而危急了。

    舒娘脸色变了变,终是笑道,“王妃先换件衣裳休息休息再去不迟。”

    莨夏低头看她一身行头的确不像样子,便道,“要不然叨扰舒姨帮我准备点水,洗洗岂不更舒服?”

    “好,我这就去。”舒娘爽快地应下出了门去。

    按理说,这八月底了,晋阳可是都要穿冬衣了,舒娘这么爽快要给莨夏热水沐浴,可是准备好炭火了?

    莨夏蹙眉,老太太却道,“别急,再坐会儿,他们还得去点炭火,都是时间。”

    莨夏心里牵挂姌鸢,好在不急于一时,便坐下说起暴民暴动的事来。

    老太太也说前方战事吃紧,怕是与暴动有些关联。

    莨夏不知道什么关联不关联的,再说了,成墨云既然说了杀无赦,那就断然没有饶过的道理。

    聊了不多时,舒娘便道,“王妃,水热好了,请您沐浴更衣。”

    莨夏洗澡向来不用人伺候,一个人舒服自在躺在浴桶里也解乏。

    不知怎的就迷糊了。

    恍惚间就听到成墨云清冽甘醇的声音,“你倒会躲。”

    莨夏迷糊着,只当是做梦,伸手将他的手压在头下枕着道,“不是怕吵架么!”

    “吵架?”成墨云的声音讶异道。

    莨夏疲倦地点点头,还压着他的手,“我可看见他生气了,心慌。”

    “你还有怕的?”成墨云嗤笑,伸出另一只手拂开她脸上的碎发。

    莨夏点点头,“此生最怕他不欢喜。”

    “还有呢?”

    莨夏倦倦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伸手揉了揉发痒的脸,“没了。”

    成墨云含笑,伸手去水里,已不热了。将她从水里捞出,裹上长巾,放回榻上。

    这还差不多,心里既有他,那气就消了大半了。

    难为他惦记她一个人跑了,还以为她生了气,处理完暴动之事追索到这里,谁知道她躺浴桶里睡了。真够迷糊的。

    见她睡得香,旁边坐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出门。

    “晋王殿下留步。”舒娘见成墨云出了门,当下行礼挡在,“老太太请。”

    成墨云笑道,“本也是要与老太君商量些事的。舒姨带路吧。”

    舒娘点点头,“请殿下随我来。”

    二人穿过回廊进了殿里,老太太起身相迎,“老身见过晋王殿下。”

    “老太君不必多礼。”成墨云当下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受宠若惊,看来,成墨云终于将梁家视作亲人,实在不易。

    成墨云主位上坐下,“老太君,战事吃紧,有两件事须得商议。”

    “殿下请说。”老太太将众人遣走。

    成墨云方开口,“其一,军粮之事须得老太君亲自上报朝廷,拨下军饷。其二,先已查明,暴民之事与合胡人进犯有关。”

    老太太连连点头,“殿下,军粮之事老身早已上报朝廷,只是迟迟没有答复。至于暴民之事,可否交于老身处置?”

    “就地正法了。”成墨云轻描淡写。

    老太太苦笑,还是杀神无疑,有仇必报。

    老太太只道,“也好。”

    成墨云便道,“时候不早了,本王还有事。”

    成墨云才要起身,舒娘便慌张地进来,“晋王殿下,老太太,大事不好了,王妃往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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