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墨云侧目看着满身血淋淋的人朝自己跑过来,虽懒得动弹,还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莨夏便是拼着命狠劲儿撞到他怀里的。

    成墨云成墨云吃痛,“嘶”的呼了一声,转而道,“怎么进来了?”

    莨夏责怪地看着成墨云,“殿下是进朱家旧宅之前就知道凶险吗?”

    “有过顾虑。”成墨云如实回答,将她松开。心知又戳到她的点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见不远处站着一耄耋老者,转移话题,“这位前辈是?”

    洛水全程看着莨夏变成黑脸,这会儿她尴尬的站出来介绍,“殿下,这位是慕章老前辈。慕章老前辈,这位晋王殿下。”

    慕章只看了一眼成墨云,并没有要行礼或者客套一下的意思,转脸对洛水道,“老夫先走了。”

    “前辈,不急!”洛水略尴尬地看了看成墨云,见他并无反应,便挽留慕章,“前辈,您方才说大历初年被困在此处。如今已是大历二十年了。十九年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或许晚辈可以帮您打听您的知己好友。”

    慕章想了想,略微叹了口气,“叫慕星那小子来吧。”

    莨夏正瞪着成墨云狠狠地出气,就听慕章说要找慕星,鼻血都要被吓出来了。那么个杀神再来,那可是要了她小命儿了。

    洛水一听惊掉下巴,怯怯地看着慕章尴尬地道,“慕星前辈?”

    慕章嘴坏,说起徒弟来自然是各种看不上,“叫什么前辈,脑子一根筋的货色。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虽是这么说,可洛水能看不出来,慕章挺担心慕星的。这便是师徒。

    看着这一幕,洛水突然想起了她爹。那么短命老头儿。

    她微微勾唇,“慕星前辈很好。我会派人通知他来。那您就先住在晋王府如何?”

    “不住。”慕章听闻慕星很好的时候,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负手思考片刻,道,“老夫记得晋阳有一处好地方。”

    说话间,洛水后背发麻,有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正寻思,那老头的脏脸就靠过来,“风,月,楼。”

    洛水心中的敬畏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伸手推了一把慕章,“老不正经!”

    慕章哈哈一笑,“老夫何时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了?”

    “原是我太单纯了。”洛水白他一眼,“得了,送你过去。不过有一点,不能随便离开。免得慕星前辈找不到。”

    成墨云见那二人相处的格外融洽,只问莨夏,“何人?”

    莨夏凑过去耳语,“差点要了我们命的慕星前辈的师父。”

    莨夏才说完,就感觉一道灼灼目光锁定了自己。眼睛不自觉地瞟到那里,就见慕章乞丐的乱发下射出一道光盯着自己,见自己看到他,冷笑一声,“这么近就说坏话,老夫听得到。”

    莨夏吐吐舌头,“前辈,风月楼现在可是我的产业。”

    一说她的,慕章果然掉脸,“怎么什么都是你这个破养蛊的了。”

    “因为我破啊!”莨夏白了他一眼,孩子气地转身找安慰。

    成墨云吃这套,看着莨夏被人怼,还真是解了他的围了。见台阶就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慕章闻言哈哈一笑,“你说你继承了云门,怎么没有继承她的脾气?”

    “是你知道的太少吧?”莨夏气的就要冒烟了,直跺脚,“我尊你一声前辈,别得寸进尺了吧!”

    “进了又如何?”慕章还真是油盐不进,转身看了看洛水,“走吧。”

    莨夏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洛水尴尬地回看了一眼成墨云和莨夏。

    成墨云略点点头。洛水才带着慕章逃也似的离开。

    慕章自然是走的嘚嘚瑟瑟的,生怕莨夏不追过来打他。

    待他们俩走后。莨夏脸一板,看着成墨云,“老实交代吧。为什么知道有危险还来?”

    “为这个。”成墨云喜不自胜,掏出一物在莨夏眼前晃一晃。

    莨夏瞅了一眼眼前晃着的这个黑物,“什么啊?”

    “不知道。”成墨云坦然,“反正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应该不会有错。”

    莨夏掏出自己绣囊中黑物在成墨云眼前晃,“你喜欢黑黢黢的东西,我也有,给你。”

    莨夏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此时没什么大是大非,只有她复杂的小情绪。

    成墨云知道,她的情绪还没有过,放着她让她静下来也是完全行不通的。干脆将她揽在怀中,“朱家的事还没有完。回去休整一下,过几日再来。”

    莨夏摇摇头,“为什么要回去。宅子里一应俱全,我们今儿住这边就好了。回去的话,这里生了变故我们今天这场架就白打了。”

    说着,莨夏叹了口气,顺手捡了一根灭了的火把去烛台上点燃,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来的时候,她因为担心而不把害怕当回事。此刻,她觉得成墨云在每一件事情的规划中都没有自己。这样伤人的事她不愿意想。然而,她真的不能再不言不语了。

    往昔他们讨论起来这些事,成墨云怨她不与自己商议。而换做是他,他也一样不与她商议。他们不过彼此彼此。与其说莨夏是与成墨云赌气,还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

    她叹了口气,在阴森的走道里穿行。

    这会儿所有的胆气在并不熟悉的过道里慢慢消磨干净。方才她的斗志昂扬,一扫而光,恨不得当下就转身回去找成墨云。

    可是吹出去的牛皮泼出去的水。她这会儿直接回去打自己的脸还真有点丢人。

    害怕的吞咽了数口,莨夏站在一个岔道口上犯难。还不如不点火撞出去。撞不撞的对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害怕。

    这会儿她站在那里,满心腹诽,成墨云去哪了?怎么还不来?她不断的揣测,不断的臆断。

    仿佛一瞬间就要将一辈子的不满在心里数落完。

    想了半天,莨夏还是抬腿朝她觉得对的那条路走了下去。

    莨夏前脚刚走,成墨云便跟了上来。

    方才他正要跟上莨夏出来,突然有一人又活转过来,一顿拼杀将那人制服,成墨云便赶出来找莨夏。

    这在第一个路口不见她的影子,成墨云自当她是在下个路口等着了。便朝他来时的路追了过去。

    谁知,莨夏来时是闷头撞得,怎么会记得路,只知道一拐一拐,撞得头破血流。

    这会儿回去点了火更不知道左右了。晕头转向走了半天,才发现不对。

    转身就往回返,却发现这一条路建的奇怪。她照亮石壁,石壁上居然是手绘壁画。她忐忑。只是那壁画看着亲切,当真是怪事频生。朱家的神秘程度看来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了。

    本来还想着明儿再探着密道,今儿既进来了,便免不了要细细琢磨一番。

    莨夏将火把靠近壁画,只见那些画画的粗糙,大概看得出是人,在做什么。这便是全部了。

    壁画很长,且莨夏此刻站的地方似乎已是壁画尽头,壁画是从对侧画过来的。

    莨夏走了大概有八十步,才找到壁画的开头。

    看样子,画画儿之人是不会写字的,可以说胸无点墨。画的开头是三个人,两男一女。

    莨夏觉得自己能看得出这些已是厉害了。毕竟,图上三人看起来就是三个一样的人,除了一个人拿着一方帕子,另外个人腰上一条玉带尤其明显,上面着重瞄了两回,黑漆漆的,不然莨夏也是看不懂这是个男人的。

    最后一个,说他是男人。莨夏的判断要从他们之间的站位和他身上似袍子一般的穿着。而且看起来三人站的位置真是别扭,却不失别扭的和谐。

    莨夏看的就要笑了。这样何必呢?

    这样的三人在一棵树下,树是什么树莨夏就看不出来了。

    第二幅图,是女人和袍子男在屋里。

    接下来,袍子男跨马。那马画的没有样子,软趴趴的,若不是在那男人胯下,莨夏都以为是一条狗,或者一只猫。

    第四幅图,女人与大带男人出现在树下,那女人却是跌倒在树下。

    莨夏看到此时,总觉得不就是几个年轻人的情爱之事,也值得画一回吗?

    心中虽这般揣度,却还是看了下去。

    再下去,房子就画的复杂了,虽然歪歪扭扭不像样子。确实是看着与众不同了。

    而专门画了一幅房子的图,让莨夏看的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来便是大带男人与女人的事,纷纷扰扰,讲的并不细致,看得出,女人对那大带男人没什么好感,因为在后面的图里,似乎是在数日子,大带男人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几乎都是在门外,连院子都没有进去。

    还没看出什么来,就又出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肚子大,头上插着各种各样的头饰。莨夏这才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肚子也不小。

    她不禁叹了口气,原来是妻妾之争啊。这朱家还真是无事可做啊,这样无聊的事也画出来。

    狗血的剧情,莨夏看的有点无奈。再往下看,富态女人将那帕子女人打趴在地上。

    再后来,她们生产了。

    莨夏看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调包……

    这两个女人的孩子调包了。

    莨夏举起火往后看,已剩最后一张了。她看见,大带男人将帕子女人身边的孩子摔死了……

    莨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返回去再看一回,这才明白其中关窍。

    原来,帕子女人怀的是袍子男人的骨血,而大带男人摔死了自己的孩子。

    莨夏紧紧蹙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这样荒诞无稽的一组壁画。而画这个的人又是谁?

    难道这与朱家灭门有关?

    莨夏吞咽了一口,当即坐下来,将快燃尽的火把靠在自己跟前。

    火把的光照着她的脸,红扑扑的。鼻青脸肿仍无法掩饰她此时此刻的凝重心情。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她突然想到慕章,云祖母,甚至想到祖母,外婆。他们都参与到其中。只不过死去的人已不能再说,活着的人又不会说。

    那么,这一组壁画便是二十年前一部分客观真相。按照岁数来算,莨夏心里咯噔一下。

    是成墨云。

    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是真的,那么,成墨云便不是成帝亲子,而是成帝的女人与旁人的孩子。

    成墨云中宫嫡子的身份便是假的。

    莨夏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一愣。当即否定自己。不会的,不会是那样。成墨云就是成帝四子,就是不折不扣的晋王殿下。

    这壁画是假的。

    莨夏这般想着,握起火把去用袖子蹭那壁画。怎知那壁画刻的深,擦不掉。

    莨夏又低头去找石头,将壁画划掉。

    划一幅容易,那么多幅。莨夏狠劲儿一幅幅划花,就在她划了五幅之后,手中的火把烫手,莨夏被烫的手一疼扔下火把。

    谁知,火把一扔下去,便摔成两半。

    一半是木头杆子,一半便是正烧着的点点木炭。

    很快,火把便灭了。

    即便是这样,莨夏还是照着记忆一张张划着那些壁画。

    成墨云不该承受这些。

    莨夏划着壁画,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一遍遍想着自己看过的故事。如果那孩子是成墨云,那么,那个大带男人是不是成帝?

    她似乎窥探到了皇家密事,欣喜之余,莨夏心虚的一塌糊涂。

    这件事,装作不知道的好。

    莨夏既然打定主意了,便凭着记忆将壁画划掉,一直划到八十步之后。

    莨夏伸手摸索不到有壁画的痕迹之后,才摩挲着墙壁往外走去。

    时间过了多久她不清楚,只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卷进太多人的一件大事。而二十年之后,莨夏或许要因为看见了这些东西而卷入一场是非。

    她摸着墙壁一直走到那个岔路口。漆黑的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此时是白日还是夜间。只知道,往相反的方向走,走到下一个路口等成墨云会稳妥些。

    她便贴着墙面进了另一条路往外走去。

    走了不多一会儿,在下一个岔路口停下,亮出嗓子来叫了一声,“锦灏,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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