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云乘着东风迎面而来。

    莨夏被风吹的呛了一下,转身不住的咳嗽。常生连忙上前将大门关上,“东主,您要不要开些药来吃?”

    “苦。”

    莨夏苦笑,虽然自己治病开方,可是吃药她还是不愿意的。

    她不知道成墨云怎么能见天儿喝药,不觉得苦吗?她倒是也想过将身子调养调养,以便多活几年。

    可是吃了几服药下去,她便改了主意。及时行乐要比考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死期更重要。

    当然,她就是为了不吃药,而不是真的要行乐。

    总归,他就是没有吃药,然后叫苦不迭。

    荒穹不看着她以后,她便没有再继续服药。身体里的碧血天蚕蛊又开始时不时的涌动一下。

    它小小的涌动都会带来很大程度上的副作用。比如今天下午那一下眼前一黑。她几乎懵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最起码她要瞒过成墨云,这样,她的计划便可以有序进行。

    巷口处突然闪过一个身影,随即,那消失的身影出现在晋王府的后院。

    晋王府中花团锦簇,飞檐的凉亭之中一人安静坐着,伺候随行的人有十来个,近前一妇人稳重干练,听着踏水之声,便让出一步,留着给来人。

    那人蜻蜓点水般落在安然身后,“主子,那女人没什么特别。穷亲戚两三门,完全不足为惧。”

    “听说她长得貌美,可是属实?”安然抬起头来,实行的妆容粉面桃花,含苞开启的朱唇含住一颗龙眼,侧目看着来人。

    “长得,还行。”那人不觉得形消骨瘦是种美,蹙眉想了想,补充一句,“太过柔弱。”

    “哼……”

    安然不悦,原来就是靠病态惹得晋王垂青吗?针织不要脸。

    “依老奴看,这样的女人不能留。”安然身后的妇人说,“她如今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若是装一下可怜,咱们爷难保不会心软。”

    “是啊……”

    安然站起来,笑盈盈地看着那人,“找个机会,便取了她性命吧。”

    那人点头,“是。”转身消失在花园之中。

    安然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这亭子里风大,若不是为了不让晋王的手下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何必去这里受冻。

    拢起斗篷,安然往寝室走去。

    晋王自大婚之日便没有到过寝室,更过分的是,新婚之后,还没到晌午,王府中竟再不见半点红色。皆是一片死气沉沉。

    本来她还准备了两件红衣裳。也被常林要走了。说王爷不喜红色,还请见谅。

    这是商量吗?明明就是抢夺。

    想她新婚燕尔,竟然连一件红衣服都不能穿。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好好的一个新娘子,过得就像七老八十的妇人。安然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委屈。

    后来调查过了才知道。晋王的下堂妇居然来了长安。不免好好调查一番。

    原来是卿家女,还真是没看出来。卿世勋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往表哥怀里塞人。

    安然将此事告知父亲,这段时间卿世勋想来也过得不好。

    这样安然还能满意些。

    “去请王爷过来用膳。”安然见天色晚了,便招呼奶妈去叫。

    奶妈知道自己小主子的脾气,从小被捧在手里的孩子,哪里受得了一星半点的气。有什么气也是发在别人身上的。

    她应下往书房走去。

    还没走到书房,锦灏提着食盒走过来,见是安然的奶娘,微微一欠身子,“不知姑姑前来何事?”

    见他提的食盒已知晋王用过晚膳,怎奈她受命于小主子,自要提上一句,“王妃请王爷前去用膳。”

    “王爷已经吃过了。”锦灏动了动手,见奶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我去通秉。”

    说话间,锦灏转身往回走。

    奶娘见他提着重物,便道,“我帮您看着食盒。”

    锦灏点点头,将食盒放下,转身离开。

    锦灏一走,奶娘便将食盒打开。里面不过是寻常吃的几样小菜,看样子看不出哪个动了筷子。

    将食盒盖好,锦灏便走了过来,“姑姑先行回去,王爷马上就去。”

    这是安然过府之后第一次请动晋王吃饭。奶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王爷一盏茶以后过去。”锦灏提起食盒往外厨房走去。

    奶娘一路上想着王爷要去,脚下都是用跑的。

    待她跑回去,安然一脸颓废地坐在那里,如往常一般。见奶娘回来,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往日去叫总是不来,她已经习惯了唤他的人一回来便吃饭。

    这会儿她才拿起筷子,就被眼疾手快的奶妈打掉,“王妃,王爷马上就来。”

    “可是真的?”安然一听,眼睛都亮了。

    她这少年得志的表哥仪表堂堂是整个长安城少女争相爱慕的对象。

    她在万人嫉妒中进了这王府,总是要好好庆贺一番的。

    可谁知冷板凳上一坐就是好几日。这会儿她都有点习惯了,王爷突然要过来,她激动的有些找不着北。

    连忙叫人为她梳头,换衣裳。

    屋里燃气袅袅清香。这样既不喧宾夺主,又显得很有情调。

    安然嘴角噙着笑意,与奶娘讲,“等会儿吃完饭,这屋里便燃上鹅梨帐中香。”

    今夜她定要让他宿在房里,好好做一做男欢女爱之事。

    保不齐下个月她便会成孕。那时候,她的地位就稳固了。什么流言蜚语她再也不怕。

    还有那个莨夏,今夜之后再没有人能挡她的路。

    一想到这里,她就开心的不得了。这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如果事事都能顺遂人愿那该多好。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正笑着,有人过来通报,晋王已进了二门。

    安然站起身来迎出去,她要以最好的姿态让她的夫君看见。

    她是貌美的娇娘,是全长安最尊贵的女子。

    她嫁给了全长安最让人垂涎欲滴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已经要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安然行礼,“给王爷请安。”

    “起来。”晋王背着手走到近前,看了看住上鲍参翅肚,在上首的主位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自家吃饭不必拘束。”

    安然点点头,娇羞姿态可见一斑。

    她在晋王身边坐下,为他布菜。

    成墨云也不着急动筷,垂眸看着安然酥胸半露的柯子。在他的这个角度上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她一片春光。

    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只问,“还住的惯吗?”

    “住的惯。”安然娇羞巧笑,“表哥可是几日都不曾来看然儿了。”

    “公务繁忙。”

    安然抬头,成墨云刀削剑刻的脸就在眼前,她看的痴迷,竟有些痴傻的凑了上去。

    一筷子酥肉还在筷头,一下子便掉到成墨云衣服上。

    “王妃。”

    奶娘看见急呼一声。

    此时已看见晋王阴沉的脸盯着腿上一摊污渍。

    安然闻言回过神来,赫然吓了一跳,忙拿起帕子为他擦拭。

    “不必了。”

    成墨云腾然起身,“春日里风大,王妃还是少往亭子路跑的好。”

    说罢,转身离开。

    安然呆在原地,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滑落。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耻辱……

    她紧紧攥住拳头,她一定要为他生个孩子,她一定要先杀了莨夏。

    他让她丢了面子,她一定要让他断了莨夏那个念想。

    ——

    街尾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

    常生坐在门口叹了口气,还劝一句,“东主,您就喝点药吧!”

    莨夏正在泡澡,暖暖的浴桶里热热的水泡的她浑身舒畅,就快睡着了。

    要不是那一个不合时宜地喷嚏,她怕是掉进水里淹死都醒不过来。

    简直是太舒服了。

    莨夏听常生唠叨,就应他一句,“我好好的吃什么药。”

    “脸色不好又不爱吃饭。不吃药能补回来吗?”常生不开心的抠着手里的那一块木头。

    这木头他已经从晋阳抠到长安了,越抠越小,眼看着就要弃了,又舍不得了,抠出个小洞来我穿了条绳子挂在大带上,莨夏还说好看。

    莨夏的眼神是越来越成问题了,一如她自己为是的脑子。

    前天他明明在她眼前站了好久,她愣是没看见,睁着大眼睛叫他。

    这么怪的事都出了,他能不提醒她看病吗?

    “苦!”

    莨夏扔出一个字。

    “良药苦口,我跟你说的……”

    常生碎嘴婆姨一样开始说。莨夏便嫌他心烦,让他闭嘴。

    “我闭嘴了可以。你得吃药。”常生不满地说了最后一句,迎来的是一个端水的木盆,“嘭”一声砸到面门上。

    站在门里面头发滴滴答答滴水的凶神恶煞的莨夏瞪着他,“烦不烦?”

    “烦我也得说。”常生抱着盆子站起来,“对了,您得找个丫鬟伺候您。”

    “你怎么那么多事?”莨夏“嘭”一声关住门,“我就愿意指使你,不行吗?”

    莨夏其实不排斥常生,就是这人越是熟悉话越多,就像婆姨一样没完没了。

    莨夏乐的跟他吵吵闹闹,不然整个院子里都是死气沉沉的。男人们不是在院子里练武,就是蹲在一起玩豆子。

    看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老年纪大了,到点就得睡觉。到了晚上失眠的时候只能跟屋外的常生贫嘴逗乐。

    “东主……”

    常生唤了一声,“您收拾完我去把水给您倒了。”

    “哦……”

    常生推门进屋,将脏水一桶一桶提出去。莨夏便坐在火盆旁边看着,“我说你也跟他们练练拳脚。就你这小身板,干什么都费劲。”

    常生已经来来回回跑了五趟,这会儿喘了几口气便被奚落。

    他朝天白了一眼,莨夏看来是真的没事找事。

    就在他又提了两桶水出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风刮过,一扭头,一个身影已站在莨夏眼前。

    就在他惊慌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人哄堂倒地。

    莨夏挑眉看了看来人,撵常生,“还不快把这玩意儿弄出去?”

    常生吓得一跳,在长安地界不比在晋阳天高皇帝远。

    如果在天子脚下杀人,那是要偿命的。

    他吓得有点结巴,“这,这……杀人了?”

    “他只是晕了。你把他扔街上,冻死可不关我的事。”莨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陈老不知怎的便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年轻,他看了看莨夏房间地上的人,对那小年轻耳语几句,小年轻便进来扛起那人便走。

    “管家。”常生每次看见陈老便拘束起来了。不会再与莨夏不分尊卑。

    陈老看看常生,“今夜之事不可声张。”

    常生连连点头。

    陈老站在门口问莨夏可以进去吗?

    莨夏点点头,“进来吧。”

    莨夏住的房间分成里外套着三间。中间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卧房,另一侧便是洗澡放浴桶的地方。

    莨夏在想这是谁派来的杀手,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陈老似乎看出她的心事,“小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不怕事。”

    莨夏点点头,她不怕事。她怕自己功未成,身先死。她要做的事无可替代。

    她不放心任何人代替。

    那个杀手幸亏不知道她有功夫傍身。虽然现在内力尽失,可好在她反应灵敏。若不是这样,她怕是现在就一命呜呼了。

    心有余悸,莨夏看了看陈老,“您可以帮我调查一下这杀手的背景吗?”

    “简单。”陈老点点头,“小姐要小心的不是这个杀手。而是伺机而动的墙头客。”

    “监视从来就没有少过。”莨夏一笑,并不在意,“不过,有些事我要说一下。”

    陈老抬起头看着她的口型,一一对出来,是,“监视郁王。”

    她对郁王没什么兴趣,可是这一环必须先发之人。至于杀他的人,一定不是郁王派来的,但是,她要让别人以为,那是郁王所为。

    只有那样,他的名誉才会渐渐的不那么好。他的诚信才会渐渐降低。她与郁王没有交情。她只知道郁王雄心勃勃想要要了成墨云的命。

    她说过,只要有人敢动成墨云,她便屠尽他一家满门。

    这是她的誓言,她铭记于心,到现在亦不可忘记。

    她默默看了看墙头客所在的位置,此时若洛水在,没有一个人能逃过她的洗礼。

    此时,莨夏只想安安静静等着,等到哪一方露出马脚,她在伺机而动。

    这样是对她伤害最小的做法。

    当务之急便是想想要怎么去卿家。

    卿世勋休沐就在明日。明日一早她便要去见见她的后妈和亲爹了。

    想到这里,有点不困了。

    她想娘亲,因为不知道娘亲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这么长时间的分别,难道娘亲不想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娘亲还是太相信她能做好了。

    可是她并没有做的多好,他的生活一团乱麻,只有一件事让她坚持到现在。

    那便是成墨云。

    她不敢想如果成墨云出现她会怎么样,也不敢想,万一背叛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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