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后院专门改造的大暖阁里,壁炉里的精制无烟炭烧得红通通的。

    角落里还有叙炉,炉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

    火炉的边上,有一条铜制管子,把烟气引导到外面。

    阿梅占了一个角落,正坐在桌边认真地学习。

    李慕则是在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核算帐目,看看今年收上来的羊毛皮草等物资究竟有多少。

    时不时还拿着本子凑到阿梅边上,轻声问着什么。

    毕竟计算姬的脑子太过好使,很多数字可以直接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而身为刺史府大秘书的张小四,平日里是最忙的,现在却最悠闲。

    双脚搭在矮凳上,身边还特意放了一个矮桌,上头一堆干果随手可拿。

    手里正捧着一本深闺中秘不外传的《长相思》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冯府正室关将军,则是抱着孩子在轻轻地颠着,似乎正在哄孩子睡觉。

    一切很安静,很温馨。

    凉州已经进入了猫冬的季节,只要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大概就是这一年里,最悠闲的时候。

    换好干净衣服的父女父子三人一进来,引起了一些动静。

    阿梅和李慕连忙放下手里事情,一个想要去拿水壶,一个想要去拿水杯。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们忙你们的。”

    冯刺史连忙叫住了她们。

    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动手。

    这是冯府的家训。

    特别是需要士子仗剑走天涯的这个时代。

    冯刺史可不想养出一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的不孝子孙。

    给孩子喝了一些热奶茶暖身子,又凑上前看了看关姬怀里的第三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出生的时候很顺利,没有折腾自己的阿母,所以取个小名叫阿顺,大名叫冯雍。

    本来是想叫冯凉的,因为在凉州出生。

    但他的阿母嫌凉字不讨彩,没同意。

    凉州以前属于古雍州,所以干脆就叫冯雍。

    喝完奶茶后,关姬进入里间把阿顺放好,然后出来,开始教一对儿女识字。

    整个大暖阁看起来更像是教室了。

    有认真学习和正在写作业的学生,也有需要老师课后辅导的学生,更有沉迷于课外书的不良学生。

    说的就是你,张小四!

    冯刺史坐到矮桌的另一边,伸手拿了一个腌干杏子扔进嘴里。

    “今日府上没事?”

    张星忆嫌弃冯刺史打扰自己看闲书,白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今年一整年都在为冬日做准备。”

    “这才是第一场冬雪,又不是什么大雪,各郡的官吏难道是死人吗?”

    今年的凉州可比去年强太多了。

    再加上考课选出来的士子,经过这一年的锤炼,对凉州的底层情况怎么说也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

    各郡的人手还是短缺,但至少不会像去年那样手忙脚乱。

    “总还是要小心些,万一……”

    冯刺史正在没话找话,只见暖阁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定眼看去,正是花少主。

    花鬘冲到阿梅身边:“阿诗玛,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阿梅很好脾气地放下书:“什么事?”

    “一斤石头和一斤雪花哪个重?”

    “自然是一样重。”

    “为什么?”

    “因为它们都是一斤重啊。”

    “啊……”花鬘这才反应过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然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顿时对冯刺史怒目而视:“所以在外头的时候,你说谁是傻子?”

    冯刺史“噗”地吐出杏核,这反射弧够长啊!

    他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来:

    “花姨,大人说你是傻子,不让我们跟你玩。”

    原来是不想识字的双双见机会难得,连忙趁机偷懒。

    这一把火拱得好,花鬘气极了,就要冲过来跟冯刺史拼命。

    眼看着好好的学习环境就要被破坏殆尽,关大妇大怒,一拍桌子,斥道:

    “要闹出去闹!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给孩子学好!”

    可能是虎威太重,就连里间的阿顺都被惊醒了,在里头开始哇哇大哭。

    这下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关姬狠狠地剜了一眼罪魁祸首的两人,转身进入里间哄孩子。

    张小四滚到松软的沙发里,幸灾乐祸地笑。

    “看什么看?还不快念书,不然等会你们的阿母出来,看到你们不专心识字,要打你们手心。”

    冯刺史不敢对张小四如何,对花少主又不能拳脚相对,阿梅和李慕都是乖巧地坐在角落不惹事。

    冯刺史四顾之下,只好恐吓年幼的一对儿女。

    然后张小四笑得更放肆了。

    这时,有人在门口大声地喊道:

    “张娘子,有急报!”

    声音中竟然还带着一丝焦虑。

    毫无形象的张秘书一个激灵,连忙把书往自己的小屁股下一塞,同时坐直了身子:“进来。”

    秘书处的小秘书进来后,看到里头的情况,连忙又对着冯刺史行礼:“见过君侯。”

    “不须多礼,是什么急报?”

    “回君侯,是宫里派人送过来的。”

    按规矩,君侯在场的时候,当先给君侯过目。

    但宫里的急报,是唯一的例外。

    张星忆一听,连忙站起身来,从小秘书手里接过密信。

    当她看到信封上的红色漆印时,脸色微微一变。

    示意小秘书下去后,张星忆自顾走到一个角落,小心地挑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能直接递交到秘书处的宫里急报,说明也是要给冯明文知道的,所以倒不用特意避开。

    当她看完后,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之极。

    看到张星忆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冯永会意,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信。

    当看到“丞相呕血,饮食不进”时,他的手情不自禁地猛然一抖!

    当他抬起头来,已是目光空洞,眼无焦距,就这么直愣愣地平视前方。

    本就有些心绪烦乱的张星忆,看到他这个模样,更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你在想什么?”

    “我在算……”

    “算什么?”

    算诸葛老妖在原历史上还有多久好活。

    如果记得没差,至少应该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

    再说了,大汉现在局势大好,他的身体就算不比原历史上的好转一些,至少也不应该垮得更快。

    想到这里,冯永断然道:“我需要回汉中一趟!”

    很明显,某些事情极有可能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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