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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文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本想买市郊的小型别墅,然而大城市交通拥挤,通勤不方便,来来去去要花不少时间,这不符合她的极简原则,所以放下了这个念头,最终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选了一套宽敞的高层房。</p>

    饶是她对金钱的概念不怎么上心,把钱花出去的时候也不由得牙疼了一把。</p>

    这年头所谓的“成功女性”,其实很难在S市买一套房。</p>

    搬家那天还是嘉泽过来帮忙的,事实上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运,嘉文甚至想干脆拎包走人算了,青年却露出了满脸不赞同的神色。</p>

    “搬家搬家,就是要把家搬过去,丢了这些习惯用的东西,那还能叫家吗,那不就是挪了个住的地方?”</p>

    嘉文说不过他,只能袖手旁观,看他和搬家公司的员工把所有物品都搬过去了。</p>

    嘉泽睡了四年沙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嘉文心中感到很满意,却不知他对自己的“隐私”没有那么在意,甚至是不以为意——除了那个不能说的秘密,他坦坦荡荡,无须在她面前隐藏什么。</p>

    两人各自上班,嘉泽的事业在慢慢起步,倒是嘉文这里遇到了不少问题,两人都很忙,忙的性质却不一样,一个浑身充满干劲,一个只觉得倦怠,早出晚归的也碰不到面,唯有周末的时候才难得聚一聚。</p>

    快到年底了,姐弟俩像往年一样,打算到时间就回家看看,哪知一通电话打乱了他们的布局。</p>

    康复所的看护打电话过来说,沈母的身体条件越发恶化,脏器衰竭,浑身肌肉萎缩。</p>

    仔细算来她也躺了有七个年头了,全然没有复苏的迹象,此时油尽灯枯,怕是不行了,需要尽早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有时间,赶快回来看看。</p>

    嘉文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好下班,忙碌了一天,差点晕倒在地,助理眼疾手快赶紧冲上前扶住了她,担忧地询问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p>

    嘉文拒绝了她的好意,直接开车回了家。发白的指尖刚打开密码锁,就看到了青年同样惨白的脸色。</p>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唯有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惶惑不安。</p>

    她定了定神,掩藏住眼底的疲倦和恐惧,颤抖着声音:“你收拾收拾,连夜回去,我订了车票。”</p>

    两人连夜奔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间两点钟了,未免打扰到医护人员的休息,只得勉强压下心头的惧意再等几个小时,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p>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了康复所。</p>

    病床上的沈母身体机能已经很微弱了,像是个躺着的木乃伊,沈嘉文无法将这句行尸走肉与自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p>

    她脑海中思绪混乱,不停地走动着,又找了借口离开了这里。</p>

    走到外边,那种窒息感总算稍稍缓解了,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父亲的,或许是时间还早,他没接到,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接到。</p>

    直到中午,她才接到这通姗姗来迟的电话。</p>

    “喂,嘉文啊,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p>

    “已经一点钟了。”</p>

    “啊,我忘了跟你们说,亦涵说是要去什么毕业旅行,现在我和她在斯里兰卡呢。这里真好玩,就是天气有些热,蚊子有点多。”</p>

    “妈快不行了。”</p>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这边风景好,空气清新,就是信号差得很,时常断线。”</p>

    “你回来吧,妈快不行了。”</p>

    “听不到啊,全是嘈杂声。我和亦涵现在在山里采茶,回去给你带点啊,这里的红茶可好喝。信号太差了,不说了,要不待会儿我再……”</p>

    他还没说完,嘉文直接挂了电话,心中只剩下淡而平静的冷意。</p>

    她想,或许她可以等,耐心点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没关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撂翻一切的女孩。</p>

    成年人应该将所有负面的情绪深深埋藏,用理智驾驭一切。</p>

    可是她等啊等,那通电话却是迟迟未到。</p>

    就像小时候,每一个联欢晚会和家长会上,她的期待总是会落空一样。她或许永远无法等到他的回归。</p>

    两天后,躺在病床上有七年多时间的沈母终于离开了人世,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心电图缓缓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p>

    一个人的一生,也就这么过了。</p>

    很奇怪,她像棵植物活着的时候,嘉文很怕看到她,觉得她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具越发干枯腐烂的尸体,每次回来看她,她都会做一场噩梦。所以她逃得远远的,或许在很多人的心中,她就是“不孝女”的典范。</p>

    现在她真的死了,她的心中倒是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那把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轧到了她身上,不在苟延残喘,而是干脆离开。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此时与她道别,她其实能听得见。</p>

    她双膝跪在地板上,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那形同枯槁的手腕,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她身边。</p>

    “妈,再见了。”她微笑着说,面色是极度的平静,看不出一丝异常,“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候见面,你跟我说声对不起,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娘俩这辈子没法说也没法记的糊涂账,也就算扯平了。你看怎么样?”</p>

    嘉泽见她神情恍惚,面上虽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崩溃的预兆,内里却已经存着一种极度的灰心丧气,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他看着却是胆颤心惊,也蹲下身子,伸出胳膊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搭在了她的手上。</p>

    “姐……”</p>

    “姐,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p>

    “沈嘉文,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吗?我怕……”</p>

    嘉文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垂眸看了眼手表,转过身把背脊绷得笔直笔直的,“好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想在这里陪陪妈也可以。我先走了。”</p>

    她迈开步子,高跟鞋轻轻踩踏着地板,纤细</p>

    {御圕箼御宅箼導魧蛧阯備苚詀:RοuSんμЩμ(肉圕箼).ㄨγΖ的身影在光影里划出了一条线,坚定却也脆弱。</p>

    嘉泽却更加担忧她的情绪,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我跟你走。”</p>

    嘉文通知了乡下的老人亲戚,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带回家入土为安,嘉文则更偏向于火化,直接葬在城里。</p>

    母亲风风火火一辈子,骨子里有一种往外拼搏的精神,她好不容易走出来,竭尽全力摆脱身上的“土气”,受不了别人说她半点不是,还是待在城里更清净些。</p>

    下葬那天,很多人都来了,奶奶顶着稀稀疏疏的银丝,看到黑色的墓碑和上边的照片,颤抖的身子差点跪倒在地,旁边人赶紧扶住了她。</p>

    相处了那么久,就是年轻时候婆媳之间有什么龃龉,这么多年来也淡了,此时人一离去,才格外念起了她的好处。</p>

    或是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或是一锅子浓白排骨汤,一件冬天里的厚衣裳,家长里短可不就是这样,寻常百姓家一辈子也就过了。</p>

    “淑兰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心里该多难受啊!”</p>

    身穿白色素服的姐弟俩上前搀扶着她,把她扶到了座位上帮她顺气,轻声低语:“奶奶,节哀。”</p>

    一个人影从山下匆匆赶来,嘉文看到他的模样,淡然的神情变得阴沉了很多,却没有上前说什么,也不稍加劝阻,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p>

    沈父是个性情中人,遇到事情容易大喜大悲,此刻跪在墓碑前,早已哭得不像样了,鼻涕眼泪黏了一脸,来来去去都是在说自己对不起发妻。</p>

    嘉文听了觉得厌烦,正想转身离开,就看到俏丽的女孩苍白着一张脸,从山下跑上来,径直跑往这个方向。</p>

    嘉泽眼疾手快,看到她上来,直接跑到半山腰拦住了她,面色不善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p>

    “我知道,可我担忧沈伯伯的状态。我只想陪陪他。”</p>

    少年压低了声音,“你恶不恶心,这是我妈的葬礼。”</p>

    “我就在这,我不过去打扰你们。”</p>

    “你滚不滚!别怪我动粗!”</p>

    “沈嘉泽,你是没注意到你爸的脸色吗?他知道这个消息差点伤心欲绝,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我就在这里陪陪他,有事我也能帮忙。”</p>

    “不必了。”这是嘉文发出来的声音。</p>

    她穿着一袭素衣,孤零零地站在高处,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飞舞。</p>

    两人抬头看着她。</p>

    沈嘉泽看到了她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钝钝地疼。</p>

    秦亦涵只看到了她眼中尖锐的寒冰,像是一柄利刃一样刺进了她的心。</p>

    女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仓惶。</p>

    成年后的沈嘉文第一次露出了尖锐的棱角,撕开了所有温和圆融的伪装,她将她的爱憎从故土里翻出来,满身是刺地摆放在别人面前。</p>

    “无论我们关系如何,他都是我爸,我叫他爸,而你只是一个外人。他缺了你死不了。这里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我们自有安排,懂吗?”</p>

    女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蜡,惨白得毫无血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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